徐青面色冷凝,许久都没有动作,最后却还是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点了接通。
“是徐青吗?”电话另一端传来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徐青没有回答,电话那头的声音仍自顾自说道:“徐青,你不要挂电话,听我说完。总部这里现在很乱,你先不要回来。路上的障碍我会尽量帮你清除,你尽快赶去界碑,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谢风一所在的地方似乎正在发生着激烈的争斗,嘈杂的人声、枪声、武器和物品撞击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费力。
“刚刚李柯在北站附近抓捕我,是怎么回事?”徐青冷冷地问道。
谢风一停顿了一下,过了许久才说:“不是我下的令。”
“不是我下的令……你就当是师父为了让你远离九安的祸乱做出的决定吧。”谢风一解释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气,但当你把你送走,确实是师父为了保护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嫉妒你。”
谢风一继续说着,他似乎受了伤,声音里透着几分虚弱,“很久之前我就想让你回来的,但一直联系不上你。如今九安内部发生了叛乱,刘师叔被魔所蛊惑,妄想毁掉界碑放出魔主,现在只有你能阻止界碑的位移。所以请你尽快去吧。”
刘师叔?徐青皱眉,刘师叔是俞沛生的结拜兄弟,在徐青还在总部时就已经半隐退了,但在九安的威望和人脉一向雄厚。在她的记忆里,这一直是个很严肃正直的老人,小时候她还和王霜序一起揪过他的胡子——可能也是因为太正直了,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在徐青缔造出不怎么光明的天枢的时候起他就对她看哪哪不顺眼,在徐青三年前犯律后疾言厉色,执意要判最重的处罚。
虽然和这位刘师叔私仇很大,但徐青依然觉得对比起来,还是谢风一更不可信一点。
“我知道你不相信。”谢风一说,“但这就是事实。毕竟永恒的生命,强大的力量 ,谁不想拥有?师叔年纪已经很大了,再不拼一把就要进土了。只有魔主能帮他。”
徐青开着车,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你呢?谢风一,你不想拥有吗?”
“……想啊。”谢风一也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变得十分渺远,“可是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哪怕是神魔也不行。”
“界碑、九安,还有许多自古留存至今的家族和宗门,诞生的目的就是隔绝神魔对人类的控制。跪伏于神魔之下的永生,毫无意义。”
谢风一最后道:“这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所以我想趁着这次机会把一直对你说的话说出来。”
“对不起……青青。”
没有人知道这句道歉中包含了多少复杂的念头和情愫,青青这个名字像是在喉头萦绕了百转千回,才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电话“滴”的一声挂断了。
徐青紧紧握住方向盘,嘴唇紧紧抿着。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徐青想,“不过等尘埃落定,我说不定会去你墓前献一束花。”
她猛踩油门,汽车朝着大海的方向飞驰而去。
*** *** ***
风不大的时候,大海一直是很平静的,柔和的细浪一波推着一波,阳光一照就显出了粼粼波光。
丹朱坐在一只小小的梭子船上,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小船无风自动,静悄悄地朝着东方飘去。
丹朱抬起手,承接着倾泻下来的和煦阳光,光在她的发上镀了一层梦幻般的金光。
这样平静的、温柔的海,她已经有千万年不曾见过了。
梭子船分水而去,明明飘得很慢,却没一会儿就到了大海深处。
海底无数海妖大魔虎视眈眈,却忌惮于上古神祇的威压,一直不敢探出水面,只能不甘心地在水中一圈圈徘徊,从上空看下去能看到无数深色的阴影,仿佛是潜伏在水面下的鲨鱼。
丹朱低下头瞥了一眼,把手垂下,没入海水里。
一时间仿佛有剧烈的电流突然炸开,水里的妖魔发出“滋!”的一声,触电般四散逃开,深深地潜进了海底——上古神祇的气息对妖魔而言是压倒性的。
丹朱轻笑一声,在小船上站了起来——远方已经能看到连绵不绝的岛屿了。
很快,梭子船就来到了沙滩上,船底在金色的沙子上压出了一道湿润的痕迹,船身上的水滴到金沙上,凝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沙团。
丹朱从小船上走了下去,闪烁着细微金光的沙滩上印出了一串足迹。
在她幼年还在这片海域居住的时候,这里只有碧波万里,唯一的落脚之处就是大海尽头那颗上与天齐的扶桑,如今这里却已经被岛屿围了起来。
只不过是离乡与归来之间,沧海就变成了桑田。
“什么人!”毫无感情的质问声蓦地响起,丹朱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礁石上的守卫。扫视一周,发现除了这块礁石,海滩一线都布满了守卫,这些面无表情的人把这片区域防范地严严实实。
“九安一级戒备!无关人员立即撤离!”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眉心皱成了川字,对着丹朱说道。
丹朱微微笑了起来,用还不熟练的现代汉语说:“我不是无关人员。”
“出示你的准入证明!”
丹朱并未停下,自顾自向前走着,“我回自己家,还要你们同意吗?”
“砰砰砰——”几发子弹打进了她身前的沙子里,激起的细沙扑上了她的衣裙。
丹朱拂下身上的沙子,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
领导模样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海滩上的守卫们齐齐举起了武器——没有准入证明,格杀勿论。
枪声和释放法术的声音瞬间笼罩了这片原本风平浪静的海域,血的颜色浸润了这片美丽的金沙。
*** *** ***
九安。
地下监狱。
浑身笼在黑色袍子里的男人沿着楼梯一路向下,来到了通向最底层的门前。
检测装置扫描确认后,厚重的大门倏地打开。
寒气从里面涌了出来,在他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细碎的霜,很快又融化了。
男人抬脚走了进去,大门在他背后缓缓阖上,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他沿着走廊向前,茕茕的脚步声在监狱最底层响起,一声一声进入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四壁上写满了符文,幽幽的光芒在符文上流转。地板上绘制了一个繁复的法阵,法阵的中央,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昏迷不醒的人。
“她就要回来了,你开心吗?”苍白的手从黑袍里伸出来,轻轻覆在昏迷之人的额头上,动作间竟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我知道你听得见……太可惜了,她马上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连我都不忍心啊。可你却不能去阻止。”
那人安安静静的,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仿佛黑袍人的那句“你听得见”只是一厢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再一次打开,穿着黑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沿着走廊返回。
他路过了一扇又一扇门,门上的铭牌散发着冰冷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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