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能是港黑的人。’
“现在”这个词就很有意思。
曜仪拢了拢袖子，垂下的眼睛里是难以让人看懂的深思。
现在不能是，那……复完仇之后呢？
不愧是一手把港口mafia发展壮大至今的黑手党首领，曜仪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掩盖住嘴角轻微的嗤笑。
无本买卖的事儿玩得可真溜啊。
先是告诉她害死自己父母的是哪个组织，转移走她有可能出现的对于港黑的迁怒仇恨，再看似诚恳可怜地告知现下港口mafia的尴尬处境，引起少女的理解和同情。
最后表示作为个人他完全支持少女前去福冈，给出了具体策划这次行动的凶手名单，且主动开口为她遮掩身份，如果曜仪有需要，虽然明面上不能暴露，但是港黑还可以暗中提供帮助。
听起来真是可歌可泣，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如果曜仪真的是一个有点力量，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天真少女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对森鸥外感激涕零、冲锋陷阵了。
可惜她不是。
给她的凶手名单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华九会的中高层，如果曜仪能力强劲全部杀了，那结果最好，不费一兵一卒，狠狠削弱了华九会的势力，为森鸥外进驻福冈扫清了大部分障碍，还白得一个得力干将。
如果能力不够被抓或者干脆死掉了，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华原曜仪和港黑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的。
唯一的联系华原夫妇的信息，已经被为曜仪好心掩盖身份不被发现的森鸥外消除了，最后，除了还记得少女的中原中也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至于中原中也……
曜仪看着余怒未消的赭发青年，眼色微凉，就算是中也先生，即使会因为自己的死而痛苦自责，但在港黑最高的思想下，怎么想也不可能为了她不满反抗首领，最多只会在两人中间裂开道缝隙。
而这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消失不见吧。
轻叹一声。
比豺狼还要贪婪，较狐狸更为奸诈啊，森先生。
曜仪勾起一个无意义的笑。
森鸥外只是好心提议，给了她去还是不去，两个选择。
真正单纯洁白的那个小姑娘已经没有做选择的机会了。
而她，选择了去福冈。
先不说她答应了原主小姑娘亲手解决掉凶手。
曜仪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份自信来自于过去漫长时间中千万次浴血厮杀的战斗。
而且。
曜仪弯起眉眼，对着看着她的中原中也笑容甜蜜又热切。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无本的生意可不存在啊森先生，总要付出些什么才能得到想要的不是么？
中原中也皱眉，简直匪夷所思：“你在想什么？送死就让你这么开心？”
“才不是呢中也先生。”少女轻嗔道，“是因为中也先生关心我，我才这么高兴的啊。”
中原中也睁大眼睛，恶狠狠地按住帽子恼羞成怒道：“哈？！你这小鬼还真敢说啊！”
曜仪踩着木屐向前跳了两步，哒哒两声，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侵入了和她只有半臂距离的青年周身，像是阳光下的花瓣雨飘洒落下。
她笑眯眯道：“不会死的中也先生，我还想以后和你一起出任务呢，才不会轻易就死去呢。”
她的声音像含着蜜，让人闻言舌尖都泛上甜意。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比自己略矮上一些的少女，不得不说这个视野令他感到新奇的愉悦。
他抿住嘴唇，这句话说得，好像是因为自己对方才不会死一样。
“而且森先生也说了，如果我有困难可以求助港黑的。”曜仪说到这里笑得更加灿烂，“中也先生也要和我一起去不是吗，我保证，只做能力范围内的事，危险的事情绝对不碰！”
能力范围内——对她来说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吗？曜仪想。
不存在的。
小姑娘就差指天发誓了，中原中也无奈地发现自己面对对方总是无言以对，不知不觉中一退再退。
他沉默着转身。
曜仪下意识抓紧手里的衣袖：“中也先生？”
难道还是不行吗？
赭发干部没有回头，“不是说要去福冈吗，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小鬼头聊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
“走了。”
他没有对少女从首领办公室开始就一直拉着他没放的大衣衣袖发表意见，径自往前走着。
反正又拉不掉就任由她去吧。
曜仪逐渐睁大眼睛，只能听见心脏鼓动的轰鸣声响彻耳边，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牵引力，蓦地笑了。
比不上之前的灿烂带着些微涩，却莫名感觉真实了许多。
……
森鸥外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十指交叉，下巴放在手背上面。
跳跃的烛火给他的面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没有牵挂只剩仇恨的刀刃是会弑主的，他原本没想把华原曜仪收入港口黑手党。
原本的打算——
男人眼眸里泛起沉沉的幽暗色泽。
听说原田正太郎的儿子喜爱美色，森鸥外原本打算让华原曜仪以此为接触点成为卧底，潜伏在两人身边，少女有一定自保的能力，可以做一条长线，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谋划。
但是，现在看着监控器里少女羞涩的面容。
“爱情真是个伟大的东西啊，爱丽丝酱。”森鸥外感叹，笑容愈加深。
金色卷发的萝莉鄙视地看着他：“离我远点，林太郎你笑得好恶心。”
“哎～怎么这样……”
男人沮丧地垂下肩膀，下一秒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嗖地抬起头眼神闪闪发亮，提高了声音激动道：“有家店今天出来新的款式了，爱丽丝酱我们去买小裙子吧！”
“不要！”
“爱丽丝酱——”
黑沉幽暗的室内上演着不合时宜的打闹，痴迷于爱丽丝小姐无敌可爱中的男人举着小裙子，百忙之中分神想到在监控屏里少女看似不经意的摔倒，内心泛起一丝兴味来。
他从不小看感情这种东西，某个叛逃的港黑前干部已经让他知道，不论是友情爱情还是其它，无形的绳索总是最脆弱也最牢固。
而中也君，一向是他最得力的下属。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颓废的港黑首领下一秒又沉浸到萝莉的美色中去。
嘛嘛，以后应该有好戏看了。
察觉到虚空中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不见，曜仪神色不变，只是嘴角的笑意悄无声息加深了一点。
×
曜仪没有问中原中也去哪里，心满意足地拉着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整个人乖巧到不行。
啊，大满足。
但是在穿过围在五栋大楼中间的中央庭院，走进左边稍矮的大楼按下最底层的电梯出来后，两人还在不停沿着盘旋的阶梯向下时，曜仪开始好奇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中也先生？”
随着他们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昏暗起来，只剩下墙壁上的蜡烛明明灭灭地跳跃着，映照在前方男人侧脸上打出阴影。
中原中也本来也没打算瞒她，干脆直接说道：“啊，带你去见一下红姐大姐。”
红叶大姐？
还没等她继续问那是谁，略显低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啦，这就是中也你说的华原小姐吗。”
生得满头艳丽红发的女子站立在阶梯尽头，含笑看着她：“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尾崎红叶，港口黑手党唯一的女性干部。
掌管着港黑的情报部，部下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拷问的小队。
高挑的女子身穿红黑色的留袖，披着一件上白下粉渐变色的长羽织，梳着花魁式的立兵库，半边额发遮住左边的眼睛，整个人走动起来如同婆娑舞动的枫叶，婀娜多姿。
她持着红伞走过来，黑色裙摆上彼岸花步步盛放，涂了红色丹寇的手指轻抚上少女的面颊，爱怜地看着她：“已经没事了，以后港黑就是你的家。”
坠入黑暗的花朵么……真是可怜的孩子。
中原中也在旁边没吭声，对红叶姐言语之间已经把小姑娘纳入港黑范畴的行为不置可否。
首领那边？反正还有红叶大姐在呢。
他压住帽子，轮不到自己操心。
曜仪羡慕地看着身量颇高的尾崎红叶，敛裾行礼跟着中原中也叫道：“初次见面，红叶大姐，我是华原曜仪。”
中原中也拍了拍她的头，在感受到手套下面的柔软顺滑后顿了一下，又伸手揉了揉，直把小姑娘整齐盘好的头发肉眼可见弄乱起来。
“真是粗鲁的小子，快放开！”年长的女子板起脸竖起眉毛，抽出腰间的蝙蝠扇拍开中原中也作乱的手，“妾身可不曾记得有教过你这般对待淑女的举动，太失礼了，中也。”
面对少时的教导者，中原中也选择乖乖认错。
“咳，抱歉。”
赭发青年扶着帽子，眼神飘忽不好意思道。
他就是一时顺手，不知道怎么就摸上去了。
曜仪瞪大眼睛，连连摆手道：“不，中也先生不用道歉的，因为——”
“中也先生是信任我才会摸我的头的吧。”小姑娘抿嘴绽开一朵笑花，那不加掩饰的愉悦直直映入中原中也眼底。
多少年没人摸过自己的头了，她抬袖遮住面颊上不自觉飞上的薄红，在心里唾弃自己反应怎么跟纯情小姑娘似的，弯着眉眼直视中原中也。
曜仪：“我很高兴。”
“……”
“…………”
“真是……大言不惭的小鬼。”中原中也沉默良久轻呼出一口气，挥散自己脸上的热意，沉声说道。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他恨恨地伸出带着黑手套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放下去重新揉乱了她的头发。
只是那力度轻得仿佛樱花落了满头。
站在旁边的女人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心满意足的揉完头，抬头就看见红叶大姐意味不明的眼神，港黑干部顿时麻了爪，脑袋空白下下意识又摸了两下。
感受到下一秒投在自己身上更加莫名的视线，中原中也僵着半边身子，慢慢的、慢慢的收回手，然后抵拳不停咳嗽。
要死了。
迎着小姑娘担心的眼神，热意瞬间爬上中原中也掩盖在卷发底下的耳根，他故作镇定道：“我一会儿要去处理到福冈的后续事宜，你就在这里和红叶大姐一起……”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快速算了一下，“我大概六点左右过来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红叶大姐。”
见她点头，中原中也向旁边不言语的尾崎红叶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回去工作了。
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大跨步，尾崎红叶却生生看出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来。
女人弯起眼，用袖摆轻轻遮住嘴角，并未多说些什么。
见她的视线转向自己，曜仪抿嘴笑道：“叫我名字就可以了，红叶大姐。”
这可是中也先生的教导者，四舍五入就是见家长了！
什么？森鸥外？
那个人间之屑不配：）
“哎呀，那妾身就不客气了。”尾崎红叶笑开了花，红色的眼尾轻勾，拖长的尾音透着莫名的意味深长，伸出长长的袖摆环住娇小的女孩子。
“曜仪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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