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纯白

    Green Island(绿岛)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一直持续到早上四点左右。

    现在九点半,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门口的灯牌早早地就亮起。

    领班的人也西装革履准备好开始站在门口揽客。

    希子坐在化妆镜面前,双手机械地往脸上扑粉,试图遮住眼底前天通宵加上今天白天没睡,导致的浓重的黑眼圈。

    粉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在脸上,点点白色从指缝间落下。

    “喂喂,你没事吧?”在她旁边染着金色大卷发的女人正弯着腰补口红,一边斜眼注意到了镜子里希子憔悴的脸色,“今天可是才刚刚开始哦,希子。”

    怎么跟已经过了一晚上似的。

    “难道是昨天晚上客人玩得太过了?”她狐疑猜测道。

    这脸色真是吓到她了。

    “…啊,没事。”被问到的希子加快速度抹好脸,放好粉饼,转而和她一样拿起口红涂抹起来,“不是这个问题…只是白天没睡好而已。”

    深沉如血一般的颜色覆盖住了其下青紫的唇底,镜子中的女人美艳诱惑到堕落。

    金发女人只是顺嘴问一句,见她如此也不在意,“行吧,那我先去前面了哦。”她撩了下头发扭着腰肢兴致冲冲地出去了,“真希望今天遇到个大客户呢~”

    尾音在空气中渐渐远离。

    门一点点合上,“咔嚓”一声轻响彻底遮住了女人的背影。

    房间重归寂静。

    “滴答,滴答,滴答……”

    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地往前走,跨过正中的时候突地停顿又周而复始。

    口红停顿在涂好的下唇上,滞留在半空中的手微微用力按压出一个柔软的凹陷,有些许红色擦出了唇线之外。

    希子看着镜子,骤然松开手指,任由口红摔落在化妆桌上断成两节儿。

    她伸出大拇指按在嘴角,向左缓缓擦过下唇。

    一点一点。

    将出格的艳色全部抹除。

    一片寂静里只能听见一成不变的钟表走动声。

    女人盯着镜子里的人影,刺目的鲜红色扎进她的眼睛里,让身体里胃连带着心脏都开始翻腾起来。

    恶心、晕眩、悲伤、痛苦、绝望、令人作呕………

    她动了。

    将沾染红色的手指印在镜子里嘴唇的位置,摩挲划过镜面,为它印上同样的吻痕。

    希子一眨不眨盯着,不规则的红痕在她眼里旋转放大,恍惚间仿佛听见了耳边传来大笑声,女人的,男人的,床板吱吱呀呀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但是流淌着鲜血扭曲残破的肢体,就那么摔碎在地上。

    在她面前。

    在她眼里。

    在她心上。

    小小的,白白的,头发又黑又亮的,闪闪发光的,沾染上肮脏的泥土。

    纯白的笑靥被血色覆盖。

    希子以手覆面,疲惫的眼角沁出一点水光来,顺着脸颊划到下巴,“滴答”和着钟声消弭无踪。

    她不该死的,明明之前那样都熬过来了。

    她说过想活的!

    泪干留痕,女人指缝间透露出来的眼睛凶狠如厉鬼。

    时间走到十点整。

    希子重新拿起粉饼,慢吞吞地一点点盖住了泪痕,面无表情一如往常。

    ————

    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暧昧的阴影下男女的调笑声依稀可闻。

    福冈博多区中洲四目丁,日本著名的三大欢乐街之一,主要经营各种俱乐部、酒吧等娱乐场所,也就是所谓的“红灯区”。

    福冈市“华九会”当道,人口贩卖情况严重,因此娱乐业发达。

    中洲号称除东京歌舞伎町之外,日本的第二大红灯区,根据调查,光是它就能提供福冈这个庞大城市四分之一的财政,不可谓不说是暴利。

    夜晚十点整。

    正是酒吧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五光十色的灯光打在舞池上,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男男女女疯狂摇摆着自己的身体,扭动贴近身边人的肌肤,眼神挑逗,放浪形骸。

    昏暗的灯光下,几乎酒吧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长长的吧台边上,一个披散着艳丽长卷发,歪头支着手肘的女人懒散倚靠在高脚椅上。明灭的光影在她面庞上游动,眼睫低垂,深刻的阴影之下,张扬的五官是几近魔性的魅力。

    宛若磁石牢牢吸引着众人的心神。

    绝对的尤物。

    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穿着马甲的调酒师站在吧台后面,手里擦着玻璃杯,在昏黄的灯光下颇为暧昧地递过来一个眼神:“这位小姐看着有点眼生啊,需要点些什么吗?”

    红发少女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随意地说:“我第一次来,看着上吧,你推荐什么?”

    长相算得上清秀的调酒师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调情:“那么我推荐本店的招牌‘火焰之吻’,请稍等,很快就好。”

    不过几分钟,男人调好酒端了上来。

    “小姐,您的‘火焰之吻’,请慢品尝。”他动作优雅地放下,勾唇意味深长,“我相信它会很适合您。”

    少女闻言感兴趣般地挑挑眉,伸手执起酒杯。

    雪色的纤长手指和装载着暗红酒液的玻璃杯身,形成了鲜明而刺目的对比。

    调酒师见状笑得更深了些。

    希子在化好妆后,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身着细吊带小黑裙的女孩儿坐在吧台高脚椅上,修长白皙的双腿自然交叠,脚上十公分的同色绑带细高跟踩在金属脚蹬上,海藻般的红发披垂在背后,眼帘下纯金色的眼眸摄人心魄。

    她持着酒杯。

    引诱的人不知道想凑近去亲吻她的手指还是啜饮杯里的琼浆。

    就算是见惯了各种女人的希子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美得让人心惊。

    生面孔,希子隐晦地上下打量着。

    裙子是定制的,高跟鞋是A家的限量款,手链是C家的最新款,耳环看不出来,但是看那宝石的色泽肯定也是昂贵货,一身的奢侈品牌啊。

    结论,这是谁家偷跑出来冒险的大小姐吧。

    希子暗自叹气。

    该说对方是胆大还是什么的好,夜晚的博多本就混乱,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还准确撞进了最危险的地儿。

    运气倒霉透顶了啊。

    眼看着少女举着酒杯即将碰到嘴巴,希子眼神暗沉。

    那个调酒师,实际上是酒吧老板的侄儿。

    在老板不在的时候帮助他看住酒吧,暗地里还负责了一条走私毒.品成瘾性药物的货物链,会扣下各种药物偷摸放入酒里,让人成瘾以此摆布对方。

    晴子那丫头就是这么被拉进这个地狱的。

    在吧台调酒也是为了更好的寻找猎物。

    而现在很显然,红头发的小姑娘就是对方看中的猎物了。

    希子抽出一根烟点燃。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吃的教训多了,也就不会去管了。

    她吐出一口烟气,大踏步冲撞开周身的烟雾,毫不犹豫地离开原地。

    冰凉的杯沿已经触碰到了嘴唇,少女甚至能够隐隐闻到酒气的芬芳。

    杯身微微倾斜——

    “哦呀,这是哪里来的学生妹?”

    低哑的女声忽然在耳畔炸开,少女条件反射转头看过去。

    暗红的酒液还未入口就被退回。

    顶着男人凶狠的视线和小姑娘惊讶的眼神,横插一杠的女人无所谓地笑了笑,惬意地再吸了一口烟。

    就当她突然发神经,想要挥霍竟然还有的良心呗。

    也算是给晴子那丫头积福了。

    ………

    曜仪感兴趣地看着打断她的女人,颇有些意外。

    希子穿着一身极显身材的黑色包臀裙,抹胸款,露出诱人的深沟,戴着一双同色的长款丝绒手套,拉长直到包住手肘。此时正用那戴着手套的手指夹着烟卷,熟练地吞吐着。

    深棕色的大波浪,陈酿般的酒红色眸子怠倦似的半明半寐。

    斜倚着吧台的女人是属于成熟女人的风情万种。

    艳丽到不可方物。

    曜仪好心情地开口:“您是?”

    人都是视觉动物嘛,旁边男人的眼神她都替小姐姐心疼呢。

    曜仪早就察觉到了希子的视线,也知道酒里有问题,但是都对她不妨碍。

    就是她原本以为对方不会过来的,结果竟然毫不犹豫地插手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刚入这行的新人啊……

    饶有兴味地回望着希子,曜仪勾唇。

    看来小姐姐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希子闷笑一声,“嗯?叫我希子就行了。”

    “小妹妹成年了吗就到这儿来玩?回家怕不是要被父母打断腿哦。”女人嗓音沙哑调笑道。

    曜仪故意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种地方,只要有钱就能来吧!”语气略带几分得意和不屑:“我可是歌舞伎町的常客,听说这里号称是日本第二大的红灯区,依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希子闻言作出一个浮夸的惊讶表情,“倒是小看小妹妹了啊。”眼角笑意止不住。

    两人交谈间完全无视了一旁的男人。

    深棕发色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冲着曜仪吐出一口烟,忽地压低嗓子附耳神秘道:“如果小妹妹给我开瓶香槟的话,姐姐我心情好,或许愿意带你去见识下好玩儿的呢?”

    沙哑的声音低磁动人,宛如引诱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

    这是要把她带离开这儿了。

    曜仪笑了,“一瓶香槟?我看起来有那么有钱吗?”

    是的,就是有那么有钱。

    红发少女扬起眉毛气焰嚣张地站起来,一撩头发笑容狂放,“只要让我高兴,给你开个香槟塔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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