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跟韩择木作别后,与吴元一道坐上了马车。
吴元第一次跟在杨云身边接触官场中人,神色间显得有几分谨慎,不过她有跟随长春真人与达官显贵打交道的经验,并不怵场。
杨云身边的女孩中,吴元算是最有见识的那个。
回去的路上,杨云直言不讳地问道“修祖师像的事,你怎么看”
吴元没有讳莫如深,直接摇头“师傅帮寿王筹备道家法会,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替寿王监工修复祖师石像,大可不必。”
杨云点了点头。
他明白吴元的意思,年前他在洛阳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隔空修道像的好戏,大获成功,赢得赞誉一片。
以后这石像怎么修,谁来修,他应该尽量避免牵扯其中,不然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那你觉得,寿王是否有成就大事的资质”杨云继续发问。
吴元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杨云问的几乎就是寿王是否有当太子,甚至是未来登基做皇帝的潜力。
杨云笑了笑,道“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其实我帮寿王,是应咸宜公主之邀,但跟寿王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没有野心,也缺少争位的决心和勇气,关键时刻可能会顶不住自动退让所以,此番不过是顺水人情,你也不必太在意。”
“那师傅以后如何在寿王或者咸宜公主跟前自处”吴元不解地问道。
杨云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流,脸上笑容不改,道“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总之,我行事一不为赚取名声,二不为获取钱财,就单纯想接触一下官场中人,了解一下大明朝堂的情况,为将来做准备。”
“哦。”吴元会意。
以她的理解,杨云这是为科举入仕做准备,亦或者为将来以道士身份周旋于名利场做铺垫。
她想不到,杨云真正要帮的人其实是杨玉环,希望未来在杨玉环帮助下,位极人臣,进而利用手里的权力改变时代,阻止大唐由盛转衰,并非单纯地想要升官发财,受世人尊重那么简单。
杨云带吴元回到醉仙楼,刚下马车,一名伙计迎上来,说寿王府派人来跟他沟通。
杨云往伙计身后看了一眼,却是个四十岁上下、身形敦实、脸型方正的汉子,穿着件蓝色绸衣,头戴平巾,足蹬半旧的皮靴,原本以为说话做事会很粗鲁,不想上来就恭敬行礼,说话透着斯文秀气,言语间带着一种老成世故的精明。
“鄙人姓汤,字众彦,乃寿王府门客,寿王殿下吩咐,但凡涉及方外人氏,一概都来请示杨道长鄙人已在上林坊找了个客栈落脚,您有事只管前去吩咐,由鄙人跑腿。”
寿王并未开府,说是门客,还不如说是武惠妃派来协助之人。
至于其是真的负责跑腿,还是武惠妃派来当眼线,不好说,不过以杨云想来,有个人帮忙跑腿传话,总归不是坏事。
他现在名不见经传,想来武惠妃不至于在他身上浪费太大精力。
“汤先生有礼了。”
杨云言语间也很客气。
汤众彦诚惶诚恐道“这声先生可当不起,鄙人并无功名在身,做的都是跑腿记事的活接下来若您有何需要,只管提,鄙人做不得主,却会替您向寿王殿下请示。”
杨云笑道“多谢阁下。”
“鄙人就不叨扰您了,今日来只是来知会一声,你要找人,只管到街头茶肆,白天没事的时候鄙人就在那儿,入夜后有事您就到旁边客栈”
汤众彦把落脚的地方详细跟杨云说了,而后便离开。
吴元看着汤众彦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道“看来寿王殿下对师傅很器重,居然特意派人来做一些杂事这也说明,寿王殿下对下个月举行的法会很看重。”
杨云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不是寿王殿下对法会有多看重,这应该是出自惠妃娘娘的手笔惠妃娘娘想让寿王当太子,不断地到处招揽人才把我拴住,未必是有多看重,不过是不想便宜外人罢了。”
“啊师傅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吴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怔立当场,显然不明白其中诀窍。
杨云想到之前咸宜公主对他的那番“忠告”,大概意思是即便不给她当幕僚,也不能为其他人谋事,更像是惠妃对他的严厉警告,让他不要不识趣,转头跑到太子的阵营中去了。
但熟知唐朝历史的杨云,对于当前朝廷各大派系的结局看得一清二楚,不会随便加入到哪个阵营。
现在帮寿王筹备道法大会,一来是给咸宜公主面子,二来则是为杨玉环着想。
杨云未对吴元多做解释,转身进了酒楼,口中道“道会还有一个多月才进行,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朝廷不着急,我又何必急等着吧”
杨云的确没什么好着急的。
他现在主要精力都放在赚钱上,醉仙楼生意很好,他还要琢磨其他赚钱的门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说到底,杨云只是挂名替寿王联络与会道士,但其实道门中人他认识的不多,道士到洛阳后也不需要他出面招待,自有官府的人负责联络,因此他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心。
顾问就是顶个名不做事。
寿王没有再来烦扰杨云,汤众彦到上林坊落脚后,杨云一连五六天都没去找过,就像不知此人存在。
这天早上杨云刚到醉仙楼,米家兄妹突然来访,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从外地赶回来。
“杨公子,终于见到您了。”
米原过来行礼,随后米盈也上前见礼。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险些见不着了,杨云略一思忖,便想到兄妹二人可能碰到了什么大麻烦。
杨云做出邀请的手势“二位到楼上叙话吧”
米原一摆手“不必了,有事在这里说便可我兄妹二人刚进城,年前我们米家商队遇到了大麻烦,幸得杨公子朋友相助,才令我米家转危为安。”
“哦”
杨云听得云里雾里,简直不知所谓。
旁边的米盈感慨道“杨公子知交满天下,若非那位高人突然现身相助,我们米家很可能过不去这道坎。”
杨云哑然失笑,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谢,他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两位刚从外地回来,想来是要早些回家安顿下来,不过有些事总该跟我说清楚吧我这边脑袋一片糊涂先坐下来喝口茶水再说”
杨云的意思,你们着急回家,不肯接受我的招待,暂时坐下来说说因果总可以吧
米原看了妹妹一眼,道“在下需要回去安排货物交接,不如由舍妹跟您说还有您的那位朋友,邀您到南市叙话,您跟舍妹可以边走边说。”
杨云连米家兄妹口中的朋友是谁都不知道,根本就不想接受这种平白无故的邀请,正要拒绝,只听米盈道“年前我米家商队遭遇龙虎寨的绿林豪强劫道,人货都折进去了,这位高人几乎是从天而降,想来是您算出我米家有此劫难,特派他前往救助”
“米家上下感激不尽,实在难以为报。”
从米盈的话中,杨云大概明白了,米家商队被人劫道,有人以他杨云的名义出手相帮,替米家从龙虎寨讨回了被劫的人和货,避免米家遭受巨大损失。
杨云很清楚,自己在道上唯一的关系,就是通过何五六跟漕帮产生一定联系,但漕帮只是个普通的江湖帮派,以帮人运货为主,跟杀人越货的龙虎寨没有任何关系,漕帮也不可能为了他跟龙虎寨讨要货物。
漕帮被杨云排除在外。
杨云又琢磨一下,除了漕帮他还认识个盖雄,但这小子显然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能让龙虎寨卖面子。
米原匆忙离开,米盈热切地希望杨云能跟她一起去见“恩人”。
“高人有言,他承了您的恩情,此番替您做事算作报答。”米盈道。
杨云突然想起什么。
当初在夷陵时,他碰到一个给他刻着“公孙”二字木牌的神秘人,但思来想去,好像此人跟自己没太大交情,是不是另说。
“那就去看看吧。”杨云也想解开心中疑惑,便跟米盈一起出门,同乘马车一起往南市去了。
路上米盈对杨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公子您也知道,我长房刚接手家族生意,父亲对所有营生一概不过问,都是兄长跟我操持,若这次生意出事,我米家只能变卖家业来添补窟窿。”米盈一脸后怕地说道。
杨云稍微琢磨了一下其中关节,问道“听你说得如此严重莫非你们是替官府行货”
“嗯。”
米盈有些为难,道,“是刘府尹叫米家帮忙从开封运送一批货物到洛阳,本来一切顺利,不过年前一场大雪下来,运河封冻,不得已走陆路,不想被龙虎寨的人盯上,人和货都被劫了。”
杨云恍然。
看起来刘衡政对米家关照有加,其实却是一种索贿的手段。
刘衡政不可能做亏本买卖,去年他临时反水帮了米家长房,事后不可能不求取回报,所以把运货的事情交给米家,看起来需要支付运费,但米家哪里敢收取如此一来便可节约一大笔钱。
米家可能也觉得这件事存在利益输送,事前没跟杨云提过。
杨云还想到了更深一层。
“刘府尹老谋深算,估计事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让米家运货,就是想找人分担风险。”
“唉”
米盈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事情终于过去了,现在总算能跟刘府尹交差,米家也逢凶化吉兄长跟我在外漂泊二十多天,真是茶饭不思,差点儿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好有公子这个贵人相助。”
说到最后,米盈又用崇拜和感激的目光望向杨云。
杨云苦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想跟米盈对视。
米家觉得他未卜先知,有意无意将他神化,他自问承担不起。
出手帮的人把功劳往他身上归,等于是让他来替米家还这个人情。
可惜的是,到现在杨云连出手相帮的人是谁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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