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漪自然知道这艘游轮中有不少熟人。
昨日下午不过是买个花的功夫, 她就万分不幸地偶遇上了前男友。而今夜在全海景包厢中用完甜甜蜜蜜的烛光晚餐后, 居然在这间西班牙餐厅的主厅中碰上了自己许久不见的老同学朱嘉。
虽然朱嘉还算清楚这二人关系的来龙去脉, 可真当他亲眼所见二人在游轮中蜜里调油般的情景, 向来求知若渴的他又怎能按捺下心中的熊熊好奇之火?
继而朱嘉急匆匆地和用餐的一众友人告了别, 一溜烟小跑地来到了神色各异的二人面前。
倒是萧禾先行礼貌地点头问好。
“朱导,好久不见。”
“哎哟, 萧禾你好你好,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眼见朱嘉忙不迭地递上手, 孟漪忍俊不禁,又开始忍不住满嘴放炮, “你怎么回事儿?好好说话啊, 怎么见我男朋友跟见了活菩萨似的?”
朱嘉这个人精般的人物自然注意到了二人手中那个熠熠发光的指环。
这个信号太显眼了。
他知道这艘游轮是怎样的场合, 所以也自然明白他们在这里这么大明大方的出双入对意味着什么。
“啧啧,孟二小姐,厉害啊, 佩服啊,果然宝刀未老,依旧是个神仙人物!”
在烛火明灭的厅堂中,孟漪小鸟依人地倚在萧禾肩上, 粲然调笑道, “花蝴蝶,你最近是不是乱七八糟书又看多了?怎么说个话还拐弯抹角的?”
“我这不就是纯感慨,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从前见你谈恋爱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喂, 你有话直说,别不分场合翻旧账啊!”
“成。”朱嘉斜眼一笑,别起西装的袖扣也不再和她绕弯子。“这都到了你家的地盘了,还不请我喝一杯吗?”
原本晚餐后二人打算回房间去看一场电影,却不想忽逢故人,还是难得二人都认识的对象,于是去喝杯酒叙叙旧,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安排。
他们来到了游轮VIP专属层的海景清吧。
这一层的清吧是纯正的摩洛哥风格,目光所及四壁皆是拼接着色彩明艳的马赛克小砖。卡座顶端是一盏镂空金属板制作的灯笼,光泽明亮,在穹状的天顶上折射出美丽的光影。
几杯酒下肚,嘴巴本就闲不下来的朱嘉,更是对着久别重逢的二位毫不遮掩地打开了话匣子。
“孟漪,之前你在威尼斯还好意思和我说你自己就是惜才报恩,并不是想泡人家……你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都跟长在人家身上似的!”
要是因为别人几句简单的嘲讽就改变了作为,那生来横着走的孟漪就不是孟漪了。随即她变本加厉地抬手环上了萧禾的肩膀,嗤之以鼻地轻笑道,“你可不能因为自己单身久了就开始愤世嫉俗吧?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正正紧紧地谈个恋爱怎么了?”
“你也太牛了,快说说你是怎么把你家里搞定的?我是不是都要开始准备份子钱了?”朱嘉对老同学的嘲弄不以为意,反倒是兴致勃勃地放下手中的特调马丁尼,“对了,我爸的电影现在找萧老师做男主角还来得及吗?”
还不待孟漪拍手叫好,倒是萧禾先行温言制止了这场天花乱坠。
“朱导您捧杀我了,能再和您合作我也是十分荣幸。”
朱嘉得了此言,顿时眼冒金光,随即对着醉倒温柔乡的甜笑女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听到没有,你男朋友自己说的,快给我投钱!赞助!”
“花蝴蝶,我又要忍不住说你了,你上这艘游轮难道就是为了拉赞助的吗?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新锐导演,怎么硬生生地把自己混成这副样子?”
“朱门酒肉臭……眼下经济寒冬,你们万恶的资本家自然没什么影响,还能造这么艘穷奢极欲的游轮来结婚。可我们这些干苦力谋生的,若赞助拉不到位,版权都要过期也开不了机!幸好这次关键时刻有晟天的小叶总拔刀相助,这才将我解救于水火之中!”
朱嘉口中晟天的小叶总,正是叶寓的亲弟弟叶宸。
叶家两兄弟工作涉足方向明确,各自年少有为,在不同的领域中也都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孟漪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目光流转间定睛一望,这才发现朱嘉口中慷慨英明的大恩人竟正置身于酒吧的不远处。于是她忙忙拍了拍桌子,替朱嘉指向了那个众星捧月的身影。
“喏,叶宸不就在那儿吗?你也去敬两杯酒就是了!”
朱嘉惊喜地回身望去,不过很快又将喜悦的神色给收了回来。
“我去,小叶总身边敬酒的人也太多了吧,感觉候着一时半载也不一定能和他说上一句话……算了算了,我缓缓再去。”
“不诚心!”
难得闲暇的放松时刻,整日连轴工作的朱嘉这会儿也不想再开启唇枪舌战,随即将便将目光越过老同学,探寻般地投向了她的身边人。
“对了萧禾,先前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次和郑嘉树的合作感觉怎么样啊?”
“郑导人很好,帮助了我很多。”
其实郑嘉树不仅在表演上对他提供了细致而耐心的帮助,平日里下了戏,也会和他也对影像制作概念进行一些探讨,昔日遥不可及的崇敬对象变身为了宽和博学的前辈,确实是一出非常奇妙的体验。
然而这份难能的情谊珍藏在心即可,却没必要逢人便见光分享。
朱嘉挠挠头,继而抛砖引玉道,“从前在我组里,我没顾得上好好关照你,真是不好意思……但电影剪辑完的版本我确认过了,属于你的镜头一个都不会少。”
“没关系的。”
萧禾笑了笑。
但却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笑,并没有什么别的引申意思。因为他在那部电影里的镜头,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三分钟。
“我手头上有个本子,其实男主演的那个角色挺适合你的,时代背景好,人设立得稳,是一个很容易演出彩的角色。”朱嘉扯了扯领结,随手夺过孟漪的酒瓶替自己满上了一杯百富三十年,继而敬向了对侧风度翩翩的男人,“萧禾,要是你感兴趣的话,今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关键这回还有一点好的是,这部电影的拍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了,我们都不用看这个女人的脸色了!”
萧禾端起酒杯,顿时有些触动。
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或许眼前人是真的是认可自己的演技,而非记挂着孟漪出手不菲的投资。
“感谢朱导的邀约,那这杯酒,我就先干为敬了……”
然而此刻刷着手机的孟漪却忽而皱着眉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花蝴蝶,说什么呢?你这么说你自己我没意见,可你不能在外头这么乱说萧禾啊。我得告诉你,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是得我看他脸色的!”
诧异归诧异,但朱嘉还是勇于向资本挑战,向孟漪忍无可忍地向她翻了个白眼。可这还不够,很快的他又真情实感地朝萧禾竖起了一双大拇指。
“哥们儿你真行,太行了,回头有空考虑下开个网课造福造福广大男性同胞吧!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难搞的女人,居然都被你治的服服帖帖,佩服,真的太佩服了!”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会令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虚荣心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随之萧禾怜爱般地捏了捏孟漪的下巴,垂首低柔声问她,“是吗?你已经完全服帖了吗?”
孟漪献宝似的向他秀着手上的戒指,“当然。”
“可不是?”朱嘉耸肩直笑,头头是道地补充起了自己言论的佐证,“从前我们在伦敦读书的那会儿,怎么说也是众多少女春情付诸对象的柯家少爷,竟被她颐气指使得跟个小跟班似的,整天提包提鞋,就连被骂了都不敢回嘴!那惨不忍睹的待遇,哪有你现在的十分之一!若非亲眼所见,当真和我说上一天一夜磨破嘴皮我都不会相信她这尊铁树会开花,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辣人眼睛没眼看……”
在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的光影下,孟漪饶有趣味地微眯着眼睛,像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听着朱嘉喋喋不休。
萧禾的神色寻常,她也是,这应当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坦诚的,对彼此的过去无需刻意隐瞒。她一直坚信拘泥于过去的人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她向来在意的只有未来。
朱嘉的话很多,依旧占着主导优势引导着整晚的话题。他们在谈论今年奥斯卡的几部获奖影片,孟漪不是不感兴趣,却是有些困了,虽然眼前的海天一团黑,连交界线亦分不大清,可窗外天幕中的残月却犹是明亮的,晕晕光影撩人心魄。
她本想去露台抽支雪茄醒醒神,可想着如此一来便要须臾间离开萧禾的怀抱,便又悻悻懒得挪动步伐。她想自己或许真的如朱嘉所言,对男人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的确,萧禾可能不及柯源千分之一的财富,气度容貌也如众人所言不分伯仲。
可她就是喜欢他,被他温热的眼神和富饶的精神世界所吸引。他们有着各自的艺术追求与艺术理想,可能在很多人眼里这都不值一文,可在她心里这太弥足珍贵了。她忘不了从前柯源陪她逛一天展览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但她知道,萧禾一定不会是这样。
海上的星月辉光以夏日蝉嘶的速率闪耀着。
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孟漪知道,一定还会有更多惊喜等着她去慢慢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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