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许不令昨夜一宿没睡,国子监显然是去不成了。
本来‘抄诗’是为了自污,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的松玉芙强行扭转局势,差点名满长安,后来又被宁清夜‘掳走’,这要是被陆夫人知晓,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模样。
许不令想想便有些头疼。
回到王府,八名贴身护卫出去寻找他的下落,可能还没赶回来,老萧‘护主失职’,也不知躲在那个勾栏妓坊里面喝小酒,诺大王府静悄悄的没有人。
许不令准备补个觉,直接回后宅推开了卧房的门。
卧房比较简洁,除开屏风、桌榻等物,便只剩下两架雕虎兰錡,虎口衔一刀一剑,左侧刀锋如银线,右侧剑气寒三尺。
以前的许不令好武成痴,常言‘穷文富武’,所用的兵器自然是来历不凡,刀名‘黑潮’,剑名‘照胆’,皆是江湖上的名刀名剑。
许不令关上房门,把袍子扔在一边,便掀开幔帐准备跳上去。哪想到藕色幔帐掀开,里面却躺着个人。
雕花木床上铺着厚实被褥,陆夫人蜷在被褥上,头戴发簪衣裙并未离身,仅用被子盖住了腰腹,绣着花纹的鞋子伸出床沿,手上拿着一张宣纸,紧紧攥在手里。看起来应当是在这里等着,时间一久撑不住睡着了。
许不令摇头轻笑,想了想,轻手轻脚的蹲下身,握着陆夫人的绣鞋准备取下来,让她可以睡的舒服一些,避免天气太冷受了凉。
只是手刚握住陆夫人的脚踝,绣鞋还没动,陆夫人便轻轻“呜—”了一声。
继而……
“啊——”
一声尖叫,响彻诺大的肃王府。
还好府上没人,若是让下人听到,还不知联想到哪里去。
绕是如此,也把许不令吓的够呛,差点起身把陆夫人的嘴捂住。
也不怪陆夫人这么大反应,一个寡居在家的妇人,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发现脚被人碰了下,睁眼便瞧见一个男人在面前,是个女人都会吓傻。
陆夫人一头翻起来,清醒过来发现身旁的是许不令,尖叫又戛然而止,似是怕外人听到。满眼都是错愕、难以置信,嗫嚅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不令满脸尴尬:“陆姨,你醒了,我……”
“我是你姨!”
陆夫人短暂的懵圈儿后,眸子里便涌现出羞愤与怒火,她打死都没想到视如己出的乖侄子,竟然……
陆夫人心里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便拿起枕头想砸人:
“你给我出去。”
许不令起身把袍子披在背上,有些无力的解释:“这是我的房间,方才见你睡着了,本不想打扰……嗯……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先出去了……”
陆夫人用被褥把自己紧紧裹住,稍微坐了会儿,才想起她昨晚上跑过来久等不归的事儿。
陆夫人左右打量几眼,这里确实是许不令的房间,脸上的羞愤化为了尴尬,稍微平缓情绪,又连忙开口:
“不令,等等。”
许不令顿住脚步,又走了回来,在床边的凳子上正襟危坐,含笑道:
“怎么了?”
陆夫人轻咬薄唇,有意无意打量了许不令几眼,见许不令眼中没什么作贼心虚的情绪,才暗暗放心下来,柔声道:“我……我错怪你了,以后……嗯……男人头女人脚,摸不得……虽说我们没有血缘,但毕竟你把我叫姨,王侯之家本来就乱,若是风声传出去……”
许不令越听越不对劲,抬了抬手:
“清者自清,是我莽撞了。”
陆夫人侧坐在床上,觉得姿势不雅观,便把腿伸出了被褥,整理裙子双手叠在腰间,端端正正的坐着:“对了,你昨晚上去哪儿了?我听说你被人掳走,御林军满城都找不到……”
许不令呵呵一笑:“我虽然中了毒,自保还是没问题,昨天有惊无险,陆姨不用担心。”
陆夫人前前后后仔细检查,确定许不令没有受伤后,才稍微松了口气,眸子里显出几分恼火:
“你啊你,明知自己身份特殊,还大晚上往出跑,多危险啊……”
许不令对于这个,自然是反驳了一句:“我又不是姑娘家,总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龙吟阁也是按照您的吩咐……”
陆夫人双眸微凝,脸色严肃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去龙吟阁抄诗自污,你干了些啥事儿?”
许不令顿时语塞,酝酿片刻:“嗯……我抄了……”
“你抄什么了?一词盖全场,现在都快传遍长安城了,昨夜不知多少女子为你这首词落泪,风声压都压不住,过几天那些个官家小姐都该找上门求见了……”
许不令心中有愧:“陆姨,你相信我,我真是抄的。”
“你抄谁的?”
“……”
许不令无话可说。
陆夫人满眼‘恨铁不成钢’,把手中的宣纸摊开,看了几眼,嘴唇轻抿,又幽声一叹:
“不令,我知道你才气过人、文武双全,让你藏拙,也是为了你好。年轻人爱出风头理所应当,但也要分时候……”
许不令摊开手:“陆姨,你还不相信我?”
“我信你什么?让你抄诗、买诗,你非要自己写诗!写就写吧,还被人当堂指认出来是你写的……”
“这次是意外,下次绝对不会出岔子!”
“还下次?短短半个月,又是‘许青天’又是‘许才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名声。你还是回曲江池钓鱼吧,省得我提心吊胆……”
陆夫人不停说教,许不令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中有愧也不好还嘴。
过了很久,直到晨曦洒在窗纸上。陆夫人才停下话语,把目光重新投向宣纸,看着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想了想,声音才稍微柔婉了几分:
“不令,你……这首词是给为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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