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殿上的两场大戏,势必短时间内席卷长安,入京城一年一直默默无闻的肃王世子许不令,用实际行动向长安城的所有人演示了男人可以优秀到什么地步,即便只是半推半就的承认了一部分,‘文能提笔、武能安邦’的名声,恐怕也很难摆脱了。
宴会散去之后,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小姐夫人,出宫门时都在谈论着今天的一幕幕,评价李家一事的有,讨论三首诗词的有,惊叹非人武艺的有,甚至还有垂涎许不令相貌的。
若是换做一般的王公贵子或者寒门书生,这便是一步登天的大好契机,门阀下嫁、朝廷重用,想不飞黄腾达都难。可偏偏许不令本身就在天上,再往上爬,就越界了。因此,这番诺大名声不是一般的烫手。
时过正午。
宋暨走过皇城内的千步廊,宴会上喝了些酒,面色呈微醺之态,双眼却清明深邃,看着廊外的异木奇石。
贾公公缓步跟随在身手,拂尘搭在臂弯,此时还在回味着方才承庆殿的事儿:
“老奴在宫里呆了一甲子,江湖上的天骄、庙堂上的俊才,又或者市井间的神童,看的是太多了。本以为苍天之下,凡人始终是凡人,再天资卓绝也离不开后天培养,这肃王世子,倒是让老奴开了次眼界……”
宋暨负手缓步行走,摇头轻笑:“大玥万里疆域、英杰倍出,纵观史册,每隔不久总会出现几个常理难以揣摩的天之骄子,不足为奇。”
贾公公点了点头:“理儿是这个道儿……不过,缉侦司的人长年在西凉呆着,军伍之中也不乏眼线。许世子从小到大皆的履历皆有记载,生性桀骜、做事鲁莽,也就去年入京途中患病又遭刺杀,才低调了些,嗯……莫非是气盛之时吃了大亏,就此洗心革面?”
宋暨在千步廊中站立,蹙眉思索了片刻:
“本就出生名门,大起大落之下改善心性不无可能。不过许不令还是太稚嫩,藏拙都能藏的漏洞百出,无半点心机城府,远不及他爹当年……”
贾公公琢磨了下:“那倒也是,习武至大成重在藏锋,许世子如今锋芒毕现,确实嫩了些……不过,许世子的天资确实世间罕见,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超过许老将军。圣上,该如何应对?”
宋暨略微沉默,便轻挥龙袍袖摆,淡然道:
“世事如棋,人皆棋子。能跳出棋盘者不过两三人,余者任其翻江倒海,朕覆手即可平之,何须刻意应对?”
贾公公微微俯首,不再多言。
————
主仆闲谈之间,千步廊的尽头,一对宫女快步走了过来,瞧见宋暨站在廊中,皆是停步欠身行礼。
太后走在前方,脚步略显匆忙,艳若芙蓉的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恼火,低着头走路有些分神,似乎还在碎碎念着什么“小骗子、小滑头,让我逮住你,就把你……”之内的。
旁边的巧娥见势不妙,悄悄了太后的袖子一下。
太后这才回过神,停下了脚步。
太后是先帝的嫡妻,哪怕是先帝前皇后的子女,也得认其为嫡母。
宋暨见状正衣冠,抬手行了一礼:
“母后。”
“圣上免礼。”
太后做出端庄稳重的模样抬手虚扶,见宋暨面带疑惑,轻咳一声,想了想:
“方才听闻承庆殿中,肃王世子晕了过去,本宫身为长辈当过去探望一二才是。”
宋暨点了头,含笑道:“母后有心了,方才御医看过,无大碍,许不令已经苏醒回了王府。”
太后听见这话,眼中闪过几分恼火,可也不好再多说,颔首示意,便转身带着宫女不情不愿的回了永乐宫……脚步有点重……
————
另一侧,国子监深处的宅院。
冬日暖阳洒在枝叶落尽的桃花林内,一幅幅画卷从屋里取了出来,挂在干枯的桃枝上凉晒,避免受了潮。
画卷有近百幅,皆是临摹徐丹青那副墨宝的画作,细节处略有不同,可无论神韵和意境,都比徐丹青的原作差了几分,不过放在市井间,也算是罕见的佳作了。
燕王宋玉身着儒生袍子,在桃林中的香案上点了三炷香,之后便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画卷默然不语。
踏踏——
脚步声自庭院外响起。
缉侦司副使刘云林,挑着两箩筐宣纸,快步走到桃林中央放下,躬身道:
“王爷。”
宋玉目光一直停留在画卷上,声音和煦:
“云林,今日承庆殿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刘云林恭敬点头:“听说了,肃王世子一鸣惊人,不仅破了几庄案子,还作了几首诗词。现在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在谈这事儿,风声已经快传到市井间了。”
宋玉一声轻叹:“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好词,这个许不令,倒是让我看走眼了。”
刘云林点了点头,凑近几分,轻声道:
“今天承欢殿上,公孙明说白马庄一案,肃王世子也在场。那上次王爷交代的事儿就明朗了。
地狗营刚来的狼卫祝满枝,短短一月之内跻身天字营,便是因为私盐案、白马庄案立下大功。某原以为是运气好,先后撞上了萧公子和许世子。
现在看来,是许世子在背后运作,把祝满枝抬进天字营,从而进入案牍库打探锁龙蛊的消息。甲子库被潜入当日,祝满枝确实在案牍库内,这颗‘暗子’想来是祝满枝无误了。”
宋玉点了点头,轻笑了下:“找出来就好。”
刘云林稍微琢磨了下:“那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许不令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着急搜寻锁龙蛊的消息,我这当叔叔的,能帮自然要帮上一把……”
宋玉笑容温和,勾了勾手指。
刘云林凑到跟前仔细聆听,稍许过后,轻轻点头。
“去吧。”
“诺。”
刘云林抬手一礼,便搬出了竹篓中的宣纸,挑起扁担快步离去。
宋玉思索了片刻,才站起身把厚厚的一沓宣纸放在了画案上,研墨执笔,看着面前的女子画像,重新描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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