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场寒雨悄然落下,天空雷光密布。
司徒琥羽用力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摆出了个拳架,勾了勾手。
左夜子也是江湖人,所以了解江湖人的想法,把刀插在地面上,提剑便跻身上前。
不死难以面对世人,堂堂正正的送人上路,也是一种礼貌。
张翔闭上眼睛,有些不忍,却无话可说。
都是用刀的,这种情况下,不死怎么对得起手中刀。
铛
便在此时,一声锣响忽然从太极殿前响起。
左夜子剑锋停在司徒琥羽喉头,偏头看向太极殿。
宋暨脸色不太好看,却没有失君王气度,沉默片刻,抬了抬手
“切磋而已,年轻人路还很长,不必为一时之胜负心怀愧疚司徒琥羽,你下去吧”
“”
全场默然,无数武将跌坐在位置上,狠狠的砸了下桌子。
锣声一响,便是胜负已分
萧楚杨揉了揉额头,酝酿少许,却说不出什么。毕竟十年前铁鹰猎鹿,确实矫枉过正,把大玥武人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祝家、陆家等等名门哪怕留一个人在京城,司徒琥羽这样的年轻人哪怕多两个,也不至于被打的这么惨。
可事实已成定局,又能如何
雨珠极大在太极宫的飞檐和下方的御伞上。
宋暨手指轻敲椅被,偏头看向了偏殿下方的诸多年轻人
“可还有人想上前与左夜子切磋”
无人回应。
偏殿之下,百余个长安城年轻一辈的翘楚,皆是低头默不作声。
这时候谁上去谁丢人,连司徒琥羽都打不过,他们上去又有什么用
待在这里罚不责众。
上去了,明天开始必然被市井百姓骂一辈子。
谁让他们丢了人。
满场文武都把目光投向了偏殿下,有不少熟识的还开口催促,可半晌都无人动弹。
左夜子好像有点不耐烦,站在大雨之中摊开手
“车轮战都不敢上,一百个人活活把我累死都可以。要不你们一起上也行。大玥当年无兵无铁无粮,都能在弹丸之地雄起逐鹿天下,难不成三代过后,就只剩下碌碌无为之辈若真是如此,这天下第一的金匾,好像也没什么份量。”
“你”
此言一出,霎时间群情激愤,却又都哑口无言。
战败便是如此,纵容又千般不服也得忍着,北齐到今天还被称作丧家之犬,现在被对方打趴下,骂几句庸人又能如何
“上啊”
旁边的朝臣,怒斥躲在人群中不露头的子侄辈。
珠帘之后,太后脸色铁青,站起身来,对着长安城年轻一杯聚集的方向娇斥道
“还愣着做什么长安城百万武夫,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贪生怕死还习武做什么难不成日后敌国兵强马壮打进长安,你们这群拿刀的见打不过便弃刀投降”
众人讷讷无言。
宋暨等了许久,看模样也是希望有个争气的能站出来,可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抬手道
“罢了,武无第二”
“哗”
话刚出口,便被一阵嘈杂压了下去。
宋暨话语被打断微微蹙眉,偏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着白色世子袍的高挑身影,从太后的御座旁起身,走进了雨幕之中。
踏踏
流云长靴踩在雨水浸润的白玉石阶上,溅起朵朵水花,平静却清晰的嗓音,渐渐压过了皇城中的嘈杂
“大玥的国威,是我许家所立。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江湖也好,世家也罢,北至大漠,南至海滨,朝廷杀不了我许家来杀,朝廷灭不了我许家来灭。只要我许家还有一人活在世间,便在你们头上悬了一把刀,一把亡国灭种的刀。
这句话,是我祖父临终前送给天下人的。
这才过去几十年,北退三千里的一条丧家之犬,便敢在大玥国都、天子驾前,直言我大玥全是碌碌无为之辈。可曾问过我许家答应不答应”
声音无波无澜,却如同炸雷般,响彻在太极殿外的雨幕中。
全场骇然。
萧楚杨、陆承安、刘平阳、张翔、贾公公
所以在场的三公九卿、王侯将相,乃至龙椅上的宋暨,都才想起看台上,还有这么个近一年来都默默无闻的武人。
北退三千里31
北齐男子至今不束发的缘由。
当年许烈纵横天下,把如日当空的大齐,硬生生逐出中原撵到了漠北。
这是北齐的国耻
许烈一生的遗憾,便是没有真正助宋氏一统整个天下,知道北进无望,临终之前,带着几分遗憾写下了这句话。
只要我许家还有一人活在世间,便在你们头上悬了一把刀,一把亡国灭种的刀。
不过这句话现在没什么人信,许烈在的时候确实有一句话吓得三国君主胆寒的本事,但死了就是死了,世上只有一个许烈,目前这把刀已经不怎么锋利了。
特别是现在,凭一个身中剧毒的许家独苗,带着伤病之躯,除了空吼一嗓子,能有什么作用
不过这话,在场没人敢说出来。
许家便是许家,哪怕许烈死了几十年,这个天下也是许家平的,想质疑这句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全场王侯公卿皆是默然,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这时候把许烈抬出来压一压北齐的气焰,也不无不可。
太后从珠帘后站起来,稍微愣了片刻,直至看到许不令的身影走下了台阶,才急声道
“许不令,你发什么疯,快回来。”
龙椅上的宋暨有点恍然,似乎再回忆往事,听见太后的声音,才叹了口气,抬手道
“不令,回去吧,你身中锁龙蛊,强行动气非死即残,不必为此强行出阵。”
许不令站在大雨之中,看向偏殿下方诺诺不敢上前的年轻子弟,眼神冷傲
“国威在前,我许家儿郎何惜一死。脸面你们不要,我要,你们丢得起这人,我丢不起”
“”
文武朝臣皆是错愕,有愤怒有辩解有恼火有敬畏,却都是哑然无声。
许家却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但你许不令一个生中寒毒的废人,在这种时候说这句话,是准备拼命不成
对锁龙蛊不管不顾强行出手,只要动了真格,这一场打下来基本上就站不起来,朝廷的医道圣手能强行吊命也是个废人,若是死了
太后焦急起来,怒声道“许不令,别犯倔,你给本宫回来”
太尉刘平阳表情变了下,急忙抬手道“圣上,快快劝阻许世子,若是世子出了差错”
宋暨表情平静,略微琢磨了下“朕本就愧对肃王和肃王妃,不能再让你出了岔子,回去吧。”
许不令恍若未闻,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杆槊,稍微掂量了下
“其身正,不令而行。只要圣上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即便不下令,我许家也会以忠烈报之。此时即便我父王在,也不会拦着。”
“”
全场默然,若许家还是甲子前那个许家,确实会如此,可
众人把目光移向了宋暨。
宋暨手指轻扣龙椅扶手,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贾公公拿起锣锤,来到了铜锣跟前。
许不令提起步槊,走向了广场中央。
太极殿前躁动起来,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许不令,这是来真的
太后从珠帘后跑了出来,急得直跺脚,却被宫女拉着没有办法。
刘平阳脸色变了很多,还在和圣上沟通,识图阻止许不令送死的行为。
而站在张翔等人后方的刘云林,则削声无息的隐入了人群,朝着皇城外小跑而去。
霹雳
一道雷光划过天空,惊醒了满场各怀心思的王侯将相,目光重新聚集到了太极殿前。
许不令单手持黑色步槊,槊锋斜指地面,雨珠自二尺半的槊锋放血槽滑落,点点掉在地面上击起一朵朵水花。
漫天雨幕之中,千道目光之下。
许不令走到了左夜子的前方,目光略显桀骜
“需要我自报家门”
左夜子带着几分略显玩味的笑容,提着黑鞘长剑,微微偏头
“参见肃王世子当年许家杀了我北齐数十万军民,这个血仇到今天都没报。刀剑无眼,这时候,武德份量好像也不怎么重。”
许不令声音不温不火“你连战三人,我身上带伤,也算公平,能取我项上人头,算你本事大。”
“呵”
左夜子点了点头,表情虽然略显轻浮,目光却极为认真。
濒死之虎,也比寻常阿猫阿狗强,轻敌是大忌,可不是他会犯的错误。
铛
一声锣响,随着雷鸣同时响彻长安。
全场肃然一静,而剑光,同时亮起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