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两个丫头纵马疾驰,十几天长途奔波后,总算抵达了幽州境内。
龙凤河畔,许不令翻身下马,在渡口上等待供车马渡河的渡船。
幽州距长安两千里,已经算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不过七位藩王中没有‘燕王’,幽州当地的军政由辽西都护府管,是朝廷的直辖地域,整个大玥最强的军备力量都堆在这一片,正面面对北齐中路军和右路军。
肃王许家防的是北齐左亲王和西域诸部,两边加起来也就四十多万军队,算是边缘战场。幽州边境至太原等地是正面战场,两国军备竞赛堆积大量兵马,整个江南和蜀地都在为这里输送养分,拖得江南闹灾荒都不敢减免税赋,可见有多夸张。
以前幽州是向关外走私盐铁的主要地域,算是繁华地带。铁鹰猎鹿把幽州、青州等地扫了一遍后,祝家、陆家这些龙头先后折戟,江湖群龙无首,依仗这些势力做保护伞的商贾也跑光了,如今龙凤河的渡口上,只剩下一片萧条,甚至有些贫瘠。
许不令作为藩王世子,其实也理解宋暨的做法,堂堂国主,总不能放任一地商贾明目张胆走私盐铁货物,卖私日常物件还好,只是重创税收。运铜铁给北齐,要是北齐再造三万‘铁罗刹’出来,可能就被北齐打回来了。
许不令身侧,祝满枝裹着小棉袄,站在河水汹涌的龙凤河畔,插着小腰道:
“看起来也很普通嘛,说书先生经常讲这里,说什么经常有高手从龙凤河路过,乘麒麟飞凤什么的,没想到就这么一条河,还没汾河好看……”
汾河在太原,距离幽州其实并不远。
许不令站在跟前,抬手搂着满枝的肩膀,轻笑道:
“等忙完了唐家的事儿,我陪你回去看看。”
祝满枝摇了摇头:“我爹娘都跑了,就是一片桂花林子,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去祝家看看,听说我爷爷埋在那里,我还没去上过坟呢……”
夜莺站在旁边,回忆了下,轻声道:
“老剑圣在祝家战死后,本来狼卫要把尸体带会京城,也不知是谁授意,把老剑圣厚葬了祝家祖坟。”
许不令思索了下,轻声道:“以前听张翔说起过,是贾公公给祝家求了情,才只杀了满门男丁。估计厚葬老剑圣,也是贾公公授意吧……老一辈的江湖人其实都挺讲道义,现在实在没什么意思。”
祝满枝不清楚当年的情况,但毕竟是伤心事,没有在这上面多聊。
渡口并不繁荣,渡河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当地百姓,约莫等了个把时辰,渡口上聚集了几十个背着箩筐准备进城采办年货的百姓,也有风尘仆仆的江湖客。
许不令牵着万里挑一的追风马,身材又比较高,站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寻常百姓没有敢过来搭讪的,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倒是被许不令身上的狐裘吸引了,跑到跟前摸了摸,还奇怪的嘀咕了一句:
“大哥哥,你衣服怎么长毛了……和熊瞎子一样……”
“……”
许不令看着还没他腰高的小不点,心里一阵无语,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祝满枝倒是很会和小孩打交道,嘻嘻道:“小妹妹,你什么眼神儿,哪有这么俊的熊瞎子。”
小丫头仰起头瞄了眼,煞有其事的点头:“也是哦……”
“呵呵……”
许不令彻底无语了,抬手在小丫头脑袋上摸了下,小丫头的娘亲就把她给抱了回去,显然怕得罪了城里的大户公子。
很快,几艘船到了渡口,裹着厚实袄子的船公放下踏板,挨个收银钱。
许不令带着两匹马,小船肯定上不去,去了比较大的一艘。不过最大的船也只能承载二十几个人,两匹大马上去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甲板,为此还多掏了几文钱。
龙凤河水流很湍急,河低有暗礁石块,算是比较危险的地方,坐在船上和漂流似得。船公撑着竹竿在河面上左摇右摆熟练的绕过暗礁,船上的乘客却是有些心惊胆战。
幽州当地江湖人比较多,船上有个看面向二十来岁的游侠儿,抱着剑靠在渡船的围栏上,可能是路途有点无聊,一直在打量外貌神俊的追风马,最后走到跟前,抬手行了个江湖礼:
“兄台马不错。”
江湖上讲究个快意恩仇,同乘一舟攀谈结交是常事,不过走这么远,敢和许不令搭讪的还真是头一个。
许不令扫了一眼——容貌普通气质寻常,不过很干净让人看的很舒服,不像是江湖上的地痞流氓。手中拿着的剑看起来很古朴,木制剑柄都包浆了,显然常年持握,不管武艺如何,至少很刻苦。
瞧见此景,许不令也没有置之不理,转过身来抬了抬手:
“兄台过奖。”
游侠儿见许不令回应,露出了几分笑容,爽朗道:
“在下左战,看阁下也是习武之人,敢问尊姓大名。”
祝满枝正闲的发慌,终于遇上了江湖人结交的戏码,连忙抬起手行了个江湖礼,很豪爽的开口:
“在下祝满枝,人送混号‘汾河剑神’,这位是夜莺,混号‘夜里猛’,这个是‘鹰指散人’许闪……”
左战眨了眨眼睛,明显带着几分错愕,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许不令也有点哭笑不得,抬了抬手道:
“左姓倒是少见,阁下是吕梁人?”
左战听见这话,倒是稍微愣了下:
“公子如何看出来的?”
夜莺眼中带着几分傲意,轻声解释:“左姓源自姜姓,上古时期分封到吕梁一带为‘左国’,后辈以国为姓,天下姓左的全源自哪里。”
左战眼中显出几分讶异,点了点头:“公子是世家出来的吧?果然博学,这些事儿连我都不怎么清楚……”
许不令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最近调查左哲先遗留下的藏身之处,专门和萧绮问过这个,此时倒是顺手用上,装了次博古通今才子。
“偶尔看过这方面的事儿罢了,左兄去什么地方?”
左战很是健谈,摇头笑了笑:“游历江湖,不就是到处跑。前几天路过范阳郡,在酒肆卖酒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暴脾气的刀客,年纪大脾气更大,就剩一壶酒了,便仗着辈分让我让给他,我就问‘你谁啊?’,他来了句‘刀魁司徒岳烬’,我就说‘我还剑圣祝六’呢……”
祝满枝本来在旁听,听见这话顿时不高兴了,瞪着眼睛凶巴巴的。
许不令倒是被勾起了兴趣,笑问道:
“结果如何?”
左战叹了口气,拉起袖摆,露出手腕上五个清晰的指引,摇头道:
“结果差点被打死,没怎么看清就给我按地上了,酒让了不说,还得我付酒钱。我也没见过司徒老前辈,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了真神仙,本想套近乎拜个师求指点,结果起身就找不到人了,白白浪费一桩大机缘,所以碰运气到处找找看……”
许不令轻轻点头。司徒岳烬是天南武林第一人,也就是南昌那边的人,距离南越更近,跑到幽州来不太现实。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江湖八卦,也只当是江湖游侠儿吹牛了。
闲谈之间,渡船走到了河中心,水流最湍急的地方。
龙凤河比较险,之所以每次几条船一起走,便是因为经常出现翻船、沉船的事故。许不令坐的船比较大,船公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很熟练,收的过路钱也贵,四平八稳的没出事。但远处了一条小船,却在经过一片烂石滩的时候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霎时间在河面上打起转来,将坐在船沿上的几个人给甩了下去。
“呀——”
“有人掉水里了……”
周边的两条船瞧见此景,连忙撑着船往过靠,那艘小船上的人也在手忙脚乱的抬手捞人。
水流太急,人落水就被冲出很远,船只又在打转失去的平稳,只有一个男人抓住了伸过来的竹竿。
许不令轻轻蹙眉,扫了眼,却见方才那个摸他衣服的小丫头,可能是太调皮没坐好,也被甩了下去,正在湍急河水中起伏。小丫头娘亲吓的脸都白了,疯了似得扑在边上抬手去抓,只是距离飞速拉远,根本摸不到。
寒冬腊月,河水冰凉刺骨,小孩掉下去不在石头上撞死也得冻死。
站在旁边的左战瞧见此景,毫不迟疑的将剑丢给了许不令,一个飞跃冲进水里,朝着小丫头游了过去,动作十分麻利。
祝满枝也有些着急,趴在船沿上抬手指着:“快点快点……就在前面……”
许不令摇头轻叹,将剑靠在了船上,然后一个飞跃冲出了渡船,落在了水面上,继而靴子轻点水面,踩出一串水花,径直冲到河中心。
“哇——”
“看看看……”
三条渡船上霎时间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祝满枝微微一愣,继而惊为天人。
左战正在全速游泳,听见背后响起的‘踏踏踏—’脚步声,疑惑回头看去,便惊的爆了一声粗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许不令身心如柳叶随风,在汹涌河面一滑而过,抬手抓起落水的小丫头,稳稳当当的落在小船上,将在河心飞旋的小船也停住了。
将吓蒙了的小丫头放下后,许不令没有停留,又故技重施踩着水面返回了渡船上。
寒风猎猎,激流汹涌,俊美公子踏浪而行,场景似仙人落凡间,又似凡人踏仙境,所谓世间真逍遥,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被吓懵的小丫头都忘记哭了,冻的直哆嗦,傻愣愣的来了句:
“娘,好俊的熊瞎子在飞……”
许不令蜻蜓点水般穿过河面,路过飘在水里发呆的左战时,撇了一眼。
左战看他的眼神,和他上次看祝六的眼神一模一样,似乎在说:华而不实、还没高手游的快、装逼犯……
许不令忽然明白,上次祝六和厉寒生追他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哼~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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