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感觉, 他的脸,好像起了一点奇怪变化, 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零号回头看了一眼, 抿了抿唇, “没有什么奇怪, 是你的错觉罢了。”
“哦。”
沈舒宁慢腾腾放下了手,开始洗脸。
可能真的是错觉,毕竟他刚经历了那样的事, 认为自己会有变化是很正常的一种心理暗示, 更何况他也的确没发现自己的脸有哪里不一样。
洗完脸他伸了个懒腰。
这种健康的感觉太好了,他从未体会到过,就像新生一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脊背, 好吧, 没有再生什么奇怪的东西,如果对方再生出来, 那他就真的想死了,毕竟他不想再被剜一次。
匕首在后背里旋转带着筋肉扭动,整个人的神经都被拉扯着, 他感觉自己在承受活刮的酷刑。
八点的时候早餐的推车推了过来。
沈舒宁饿极了,拿着碗舀了很多的饭菜,还是零号不动声色的拉扯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食量实在太过于惊人, 而这样的食量, 是只有能力者们才有的。
他连忙收回勺子, 说好了。
零号也取了自己的份量。
餐车很大,每个菜盘都很深,足够供应整个实验基地的实验品。
沈舒宁吃完了,却觉得肚子空荡荡的,零号将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半给他,“吃吧。”
“你够吃吗”
零号抬袖,细嫩的枝叶探出了头,叶尖亲昵的蹭着沈舒宁的手指,他神色平淡地说“昨晚上吃得太饱了。”
沈舒宁很快反应过来。
昨天剜掉翅膀的时候,他身上流的血几乎都被零号的藤蔓吸收了,对于能力者来说,最好的食物是同类的血,而现在的他,差不多算是半个能力者了。
没有心理负担的吃完零号的半份,终于饱了,他忍不住捂嘴打了一个饱嗝。
当然,他之所以捂嘴,并不是因为觉得捂嘴要好看一点,而是因为,他听到看守者的脚步声了。
在整个实验基地,没有人不畏惧看守者,所有的刑罚都是由看守者亲自动手,只是听到看守者的脚步声看不见看守者的人,沈舒宁都能打一个深深的寒颤。
如果说他们是牲畜,那看守者就是执刀的屠夫。
祈祷他不要停在我们的房间面前
好吧,祈祷失效了,因为看守者停在了他们的房间面前,并且用铁质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是这次看守者为沈舒宁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五天之后,他可以离开实验基地一天。
他成功获取了那个离开的名额。在五天之后
这对于沈舒宁而言就像一个梦,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一天。
“我我可以出去了”他恍恍惚惚看向零号,还不太敢相信。
零号轻声道“是的,你可以出去了。”
“但只是一天。”
沈舒宁怔愣着,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眼泪就已经从他的眼角落下来,反应过来后他抬手连忙擦干泪痕,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没想过会有”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这么一天。”接下来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嗓子眼发酸得不得了,只怕再说一句话就会哭咽起来。
然而内心的澎湃需要一个方式发泄,这让他扑到零号的身上,紧紧抱住零号,将脑袋埋在零号的肩膀上。
零号愣了一会儿,反手也拥抱了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沈舒宁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松开了零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太激动了,控制不住。”
为了避开这点尴尬,他比划了下手势,“你等我,等我出去之后回来,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好多年没接触过外面的地方了,可能变化会很大”
“好。”零号轻轻笑了下。
能够出去真的是沈舒宁自进来这个鬼地方到现在最开心的事,他想出去呼吸不一样的空气,想看外面的世界,想为零号记录零号想象的外面的世界,以及沈舒宁翻出压在枕头下的信,一遍遍的抚摸着。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给陶杨回一封信。
六年了,不知道陶杨怎么样,他失踪之后,陶杨会不会很担心,会不会在找他,他盯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回忆着幼时的往事,最后努力平复下心绪枕着信睡了。
五天之后,看守者送来了一套衣服。
白色的衬衫,墨绿的外套,宽松的牛仔裤。换上之后,看守者将他带离了关闭室,他跟着看守者走到一个房间前,看守者推开门,冷冰冰的让他进去。
沈舒宁神色有些不安的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看守者将门关了。
沈舒宁忍不住抬眼,厚重不透光的窗帘遮盖住了外面投进来的光芒,房间内部显得暗沉无比,然而周围点了蜡烛,所以能够看清内部构造,是一间茶室。
茶室的中央放置着一个圆桌,圆桌旁一共有五个位置,四个位置都坐了人,戴着不同的半脸面具,有一个位置是空置的,他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侧头过来看他。
“这就是这次挑选出来的23号吗”
一名拿着羽毛折扇的女人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她的声音很柔嫩,兔子面具下的双眼含情,口中说了一串流利的法语,“看起来可比前面的好看多了。”
“可惜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坐在女人旁边的马头面具男怂了下肩膀,他的声音有些尖细,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好了,今天我们该恭喜他不是吗请不要挖苦这个小可怜了,看他的肩膀颤抖得”另外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男人笑眯眯的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并且透着沧桑的味道。
兔子面具的女人用羽毛折扇抵住下巴,戏谑道“啧,安德烈,你今天格外的好说话,怎么,是看上了这个孩子吗”
安德烈,听到这个名字,沈舒宁飞快的抬起眼睛看去,不想那个男人也在看他,沈舒宁再想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
男人咧开嘴,“宝贝,你为什么看我呢”
沈舒宁脑子空白一片,在看到安德烈的第一眼,他就感知到对方是个很危险的人,不,应该来说,这里坐着的所有人都很危险,但至少,他们的危险并不是针对他,而安德烈的危险,很明显就是冲他而来的,他的喉咙险些失声,在看到对方在烛光下散发着浑浊光芒的眼睛后,张了张嘴,慌乱道“我我”脑海里灵光一闪,他急促道“我是想感谢感谢安德烈先生的。”
安德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一会儿,起了兴趣,嗓音多了几分沙哑,饶有兴味道“感谢我哦怎么说”
“因为安德烈先生,留下了我的命哪怕我没有办法感应到高维度世界,也让我让我活了下来。”
天知道,沈舒宁是怎么强忍着恐惧感将每一个字以极其感激诚恳的语气说出来的,除了恐惧感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感。
在他说完之后,全场的气氛瞬间寂静了下来。
摇着羽毛折扇的兔头面具女停下了动作,正低头吃着生牛排的马脸男也顿住了自己的刀叉,就连戴着猪头面具的安德烈笑容也停滞了下来,陷入突如其来的沉默中。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兔子女,她用羽毛折扇抵住嘴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太有意思了,这可太有意思了,小孩,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她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哎哟哎哟的捂着自己的肚子,“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马面男也噗嗤一声,趴在圆桌上用手锤着桌子。
“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沈舒宁干巴巴的问着,他有些不安,“难道我认错人了吗”
反应过来的安德烈笑容越来越大,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朵后面,“没有,你没有认错,宝贝儿,的确是我留下了你,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吗”
沈舒宁努力让自己的看起来温顺无害,不至于露出恐慌的表情。他轻声道“上次种植果实的时候听到医生提了先生的名字”
安德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原来如此。”
他抬了一下手,拍了拍,黑暗中,走出来一名戴着面具的人。
安德利笑眯眯道“看一下上次给可爱的23号种果实的是哪几个医生,居然把我的名字透露了出来,让23号知道是我保护的他,找出来后,为了表达我的谢意”
轻飘飘的字眼从他的口中流出,“就杀了吧。”
“对了。”他轻悠悠的补了一句“杀了之前记得拔下他们的舌头,让他们下去后记得别多舌。”
戴着面具的人沉默着点头,抬脚离开了房间。
沈舒宁肩膀发着颤,手指不由自主的抠住掌心,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抓住。
他的心里掠过一丝寒意,谈笑间就能轻描淡写的要走人的命,这简直就是一群魔鬼,虽然他不同情那些医生,但这样的做法依旧让他恐惧。
看着他发颤的身体,安德烈笑意加深,“别慌,宝贝儿,我既然保护了你,又怎么会伤害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舒宁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表现肯定糟糕透了,但偏偏他们喜欢这样的表现,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新生不久的幼猫,带着对宠物的怜爱。
兔头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羽绒折扇,撑着下巴喃喃道“看起来好脆弱的样子,又漂亮又可怜,也难怪会被阿”她的手指轻轻捂住嘴唇,朝沈舒宁眨了下眼睛,“啊,也难怪会被安德烈看上。”
“不然我也是喜欢你的,虽然没什么能力,普普通通,但养一只无害的小猫崽在身边也不错,这么一想好可惜。”
正当旁边的马面男皱眉想说什么时,他歪了下头,按了按耳朵旁边的黑色耳扣,而后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面的椅子靠去,“好了,既然都看完了,就让人带着他出去吧,别耽误了他的一日游。”
解脱了。
沈舒宁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正准备弯身告辞,耳边听到安德烈的嗓音,“等一下。”
沈舒宁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看着安德烈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烛光下安德利裂的脸被割裂开来,加上戴着的面具,让安德烈就像邪恶的怪物,当然,他的身上也散发着邪恶的味道。
腐烂、肮脏、污浊
粗短的手指抬起沈舒宁的下巴,摩挲着沈舒宁的皮肤,男人的眼神里透着打量的意味。
沈舒宁担心被他发现什么,一颗心提得高高的,觉得自己就像走在悬崖的钢丝上。
幸运的是安德烈并没有怀疑什么,然而不幸的是安德烈又上前了一步,埋头在他脖颈间嗅了一下。这个动作简直油腻恶心到极点,沈舒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胃部在翻腾。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嗅完的安德烈居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脖颈,那种湿腻的触感,就像蝙蝠的舌头一样,沈舒宁瞳孔猛缩,受惊般的退后两步。
安德烈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他的反应,舔了舔唇瓣,“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出去玩吧。”他终于放开沈舒宁,意味深长道“记住,宝贝儿,可别乱跑,乱跑是会受伤的。”
“我想你是看到过叛逃者的结局的。”
沈舒宁当然知道他在警告什么,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大门打开,光明照射进来,沈舒宁一步步走往外面,他压根不敢回头看,因为后面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魔鬼。
在他踏出门的时候,大门在背后慢慢闭合,嘭的一声,彻底关上了。
沈舒宁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放松在看到外面站立的看守者瞬间消失干净,他抿了抿唇,将外套的领子拉了下。
好吧,他知道大概是没希望了,他多想给陶杨回一封信,只需要告诉陶杨他过得很好,其余的什么都不写也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看守者是不可能同意他的请求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陪同他出去的不是看守者,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人和看守者一样的装扮,黑色的制服,戴着手套,脸上挂着一张笑脸面具。
看守者将他交到那个人的手里,转身离开了。
沈舒宁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跟在对方身后,第一次较为完整地见识了实验基地的真面目。
数不清的实验室,至少有上百个,头顶是冰冷的白色灯光,弧形的通道找不到任何一丝缝隙,四周的墙壁材质采用的高密度的合金钢,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无机制的光芒,光洁的地板倒映着他有些歪曲的影子。
脸上带着面罩或者防护头套的研究员以及医生陆陆续续从他身边经过,他们或是摘下染着鲜血的手套,或是抱着资料,每一个人都给人以机器的感觉。
走到一道门前,沈舒宁想要伸手推开,冰冷没有任何情绪的低沉男声打断他的动作,“不想死的话离它远一点。”
沈舒宁立刻缩回手,不敢再动。
对方走到了门前,随手刷了身份卡,又陆续对应了指纹和虹膜,防护门缓缓往两边打开。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道,沈舒宁差点以为这是一个迷宫时,当然,说迷宫也是可以的,因为实验基地通道太多了,每个通道都卡着三道门左右,而每个通道又有其它的通道通往别的方向,对方打开了又一道门。
这次门后再无其它的门了,却有一道看不见尽头往上攀延的阶梯,旋转,不断的旋转,直到只看见顶端的一个小点。
男人抬脚上了阶梯,一盏灯亮了起来,他回头俯视着他,眼眸冰凉,“走吧。”
沈舒宁迟疑了下,跟了上去。
每走五步阶梯,中途就会亮起一盏灯,而后面的就会紧跟着熄灭掉。
不知道走了多久,所有的灯都熄灭掉了,四周一片黑暗,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沈舒宁的呼吸下意识的停滞。
下一刻,头顶的地板被推开,一点光明洒了下来,让沈舒宁勉强看清了一些东西。
对方翻身跃了上去,回身朝他伸出手。
沈舒宁犹豫的伸出手,被对方拉了上去。
沈舒宁本以为上去就结束的时候,抬眼看了眼四周就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里看着就像一个堆满杂物的地下室。
顺着地下室,他们又走了一段阶梯,推开门时,对方让他闭眼。
沈舒宁顺从地闭上眼睛,门彻底打开的时候,强光扑面而来,就算闭着眼睛也感到刺眼,过了一会儿,估计自己能适应后,沈舒宁慢慢睁开眼睛。
天空之上飞鹰掠过,远处细碎的人声传了过来,清新带着花香的空气萦绕在鼻翼,垂眸时脚下绿草茵茵,再一抬眼,无尽的白色蔷薇盛开,微风吹拂,花瓣灵巧的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沈舒宁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他回头看去,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古老的城堡巍峨伫立在他的身后。谁能想到在这座艺术般的城堡下,有一个巨大的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基地呢
他不禁想着。
身边跟着的人抬起手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冷淡道“现在九点,你还有十三个小时,等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我必须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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