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
沈舒宁的回忆因为这个称呼眼睛猛烈的缩成猫一样的竖瞳, 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急促的呼吸着。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 不断地说“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他, 不是他
残忍的杀害别人不是他, 而阿德里安也不是他。
混乱惊恐的思绪让沈舒宁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他下意识的做起了能释放痛苦的自残举动,陶杨反应迅速的压住了他的手, 才让他的行动没能成功, “沈舒宁,沈舒宁”
“不是我不是我”沈舒宁不断重复着这一句,眼神空洞涣散, 他就像沉入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就算裴念在场,也没有任何作用。
视线里的陶杨全身布满了黑红的线条, 并且那些线条在疯狂的舞动着,企图切割吞噬着原主。
这让沈舒宁不受控制想到他曾经用着这样的线,杀了很多的人。血液将线染红了, 时间长了就成了黑色,它们留恋地在尸体上不断游动着,企图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成了沈舒宁的诅咒。
这个诅咒来源于他的内心,让他为此深受折磨, 随着时间的流逝, 诅咒越来越深, 深到沈舒宁再也无法接触任何人,他恨不得找到一个没有人发现他的地方,逃避着一切。
痛苦,绝望,憎恨,愤怒,懊悔
一切尖锐的情绪凝聚成了一根又一根操纵着傀儡的血线,而后一根一根的缠绕着,最后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束缚在其中。
赵西卫关掉旁边的仪器,轻声道“看来沈先生已经找到自己心理问题的成因了。”
陶杨无法安抚下神志混乱的沈舒宁,在旁的裴念弯下身来,轻柔的抱住沈舒宁,柔声道“没事了,阿宁。”
她的脸颊轻轻蹭着沈舒宁的侧脸,“已经没事了”
沈舒宁的身体发着颤,在裴念的怀抱中,那些混乱疯狂的思绪渐渐被抚平,他喘着气,回抱着裴念,就像在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念伸出手,白腻的手指落在沈舒宁的脸颊上。
这个样子这个可怜的样子,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只是看着他颤抖,内心的某种浓稠黑暗的都能疯狂的扩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手指轻柔地划过沈舒宁的脸颊,她低下头,与沈舒宁的额头相抵,那双漆黑宁静的眼睛里,温柔而深情,如同春风雨露,“如果不想继续的话,我们回家吧。”
沈舒宁艰涩的动了动喉咙。
“没关系”
不,其实很有关系,只是他必须得解决掉。他不想再继续下去这样的生活,他想要作为一个正常人,和未婚妻正常的生活着。没有人愿意和一个眼睛有问题甚至疑神疑鬼的爱人生活,他不想让念念承担着这样的压力。
他松开裴念,再次站了起来,踉跄着回到座位上,努力朝赵西卫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但事实上他的这个笑容还不如不露,这个笑容让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更糟糕了。
“很抱歉,沈先生,我之前对你进行了一些隐瞒。”赵西卫的手指碰了碰身边的仪器,他并没有用欺骗这个词,而是用隐瞒这个字眼,“这是一个催眠仪器,它能根据你身边的能量散发与你相融的磁场,达成脑电波的共通,让你处于一个情绪比较平和的状态,以便放松一些心情,以及降低一些警惕感。”
他的手撑在桌子上,交叠合在一起抵住下巴,“我想你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太妙的事,他让你的心理和生理产生了一定倾向的变化,刚才仪器的磁场融合被强制打断嗯”他将仪器取了过来,让沈舒宁观看,“从仪器开启到仪器开启的半小时里,大部分时候,你是处于一个比较平静消沉低恐惧的状态,少部分时间,你的磁场是混乱一片的,这时候恐惧为主导情绪,数次快要冲破阈值,但最后都停了下来,直到最后”他的手在仪器屏幕上滑了滑,调到了最后面一截,像是也不敢相信这一幕般,他喃喃着惊叹道“这段磁场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吗”
“失去一切规律性,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冲破了阈值,一直攀升到无法检测的阶段,”
“你当时是想到了什么呢”
赵西卫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到不像是主动的询问,而是一种顺理成章的引导。
如果心理防线不强的人,在赵西卫的眼神和言语下大概会不设防备的说出来了。
然而沈舒宁只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嗓音干哑道“抱歉”
赵西卫笑着摇头说没关系,又询问了一些其它的问题。
询问结束后他看着自己的笔记,沉思了一会儿后温和道“沈先生这是深度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想病因沈先生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告诉他人,关于这点,我们可以慢慢来,不要太紧张,也不要太忧虑。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而言,生活中可能会出现错觉,幻觉,以及意识分离性障碍,遇到这种情况时沈先生要告诉自己,这只是假的,并不是真的,努力平复下情绪,避免自己陷入恐惧抑郁的情绪里”
“嗯”他沉吟了一下,道“我给沈先生设计的治疗方案是药物治疗、心理治疗加物理治疗的综合治疗,这次我原本是在美国那里出差的,陶先生给我打了电话,约定了个时间提前回来了,主要就是了解一下沈先生大概的情况,现在已经进行了初步了解,这是我的名片”他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沈舒宁,“我在首都医院,沈先生三天以后可以来首都医院找我,到时候,我再详细与你沟通。”
沈舒宁接过名片,低声道谢。
赵西卫收拾东西离开了,离开前,他还笑意盈盈和陶杨说了些话,这才告别。
陶杨让管家去送他。
沈舒宁将赵西卫的名片收好,抬头时陶杨走到他的面前,轻松道“沈舒宁,和裴念留下来吃一顿饭吧,我让厨师做了你喜欢的菜,这样或许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沈舒宁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陶杨,迟疑了一会儿后,他点了点头。
陶杨带他和裴念去了楼下的私人餐厅。
不一会儿,厨师端着菜送了上来,每一样菜品都精致得能生出花,裴念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而后眉头轻轻挑了挑。
陶杨淡淡道“不合裴小姐口味吗”
沈舒宁吞下口中的肉块。
好吧,这就是他不喜欢念念和陶杨两个人凑在一起的原因,当念念和陶杨凑在一起的时候,陶杨不说话时相安无事,一旦陶杨开口,哪怕是最平常不过的言语都透着一股细不可闻的硝烟味。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这是他的错觉,是他想太多,是他不信任陶杨,见色忘义,但是三年都是如此,沈舒宁就无法以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了。他曾经努力地试图调解过,但陶杨总是嘴巴上说好,没问题下次注意,然而下次依旧如此。
裴念将口中的菜吞入喉咙,弯了弯眼,“倒不是不合口味,只是觉得太好吃了,有些惊讶而已。”
陶杨微笑,慢条斯理道“好吃就多吃一些,厨师还可以继续做。”
他抬手转动了一下餐桌的,将一道鲜嫩的鱼刺身转到沈舒宁面前,“这道真鲷鱼刺身是昨天从日本空运过来,经过深度冷冻,今天现做的,味道很好,鲜嫩可口,你尝尝。”
沈舒宁握着手中的筷子,悻悻笑了笑。
老天爷啊,他真的觉得他不是在和女友以及好友吃饭,他觉得他在跟前女友现女友一起吃饭,这种奇怪的错觉让他无所适从,出于男性的某种求生欲,他横着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在裴念的碟子中,“陶杨说这个味道很好,念念你也尝一尝。”
原本不怎么对劲的气氛在他这样的举动下更显冷寂,沉默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餐厅,沈舒宁慢慢缩回筷子,安静地当一个鹌鹑。
最先打破这种气氛的是裴念,她用筷子将生鱼片夹进口中,品尝了下吞入喉咙里,露出笑容,轻言细语,“的确很好吃,也难怪陶先生会推荐给阿宁。”
陶杨微微往椅子背后靠了靠,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沈舒宁松了一口气,他低头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然后筷子轻轻一放,餐桌是大理石的材质,筷子落在上面时,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声响,他低声说“我吃好了。”
“要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吗”
陶杨也放了筷子。
“不用了,我和念念回家就好,画室里还有没完成的画,得回去今天完成最后的部分。”
沈舒宁摇头,他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心虚,因为他在对陶杨撒谎。
他的画室里,至少现在,没有未完成的画,他只是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为此找了一个理由。
陶杨也不知道是信没信,他起身,“那我送你们出去吧。”
这次沈舒宁没有拒绝。
在陶杨的带领下,他和裴念走出了别墅,此时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沈舒宁将裴念送上了副驾驶座,自己也上了车,车窗是打开的,陶杨弯身和他挥手告别,“再见,沈舒宁。”
“再见。”沈舒宁点了点头,他发动了车,缓缓前行朝喷水池前的大门开去。
铁质的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有另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这个时候也开了进来,或者是因为有些巧,沈舒宁无意间看了一眼。
开车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往额头后面梳理着,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贯穿到下巴,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神色冷冽极了。
沈舒宁下意识的放慢车速,目光转到后视镜。
黑车的商务车停在了陶杨面前,男人下了车,将一份文件递给了阶梯上的陶杨,陶杨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往别墅里走去,男人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脊背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透着一种强烈的冰冷与危险感。
沈舒宁转过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发现他只是看着那个人,就险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再一次认识了他和陶杨之间的差距。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分享着一切能分享的事物,向往着离开孤儿院,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一起勾手指立誓要一辈子做对方最好的伙伴。
但上天给了他们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人升入云端。
一人跌落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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