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凤凰不是凤凰(九)

    那一刻,花如令感觉自己突然被九天上落下的一道惊雷给劈了,劈得他手脚冰凉,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偏偏陆小凤还越说越起劲了,只听他接道:“我知道这件事对您来说太过突然,暂时有些难以接受……”

    陆小凤以为段正淳看见自己儿子眼睛瞎了,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想解释一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三弟的眼睛治好。

    但花如令此时已被陆小凤气的脑中空白一片,怒火中烧,气的手打哆嗦,哪里还肯听他说话,见他不知羞耻还嘚啵嘚的说个没完,抬腿就要踹他,边抬脚边怒骂:“你住口!住口!”

    秦凰原本想下车跟上去的,谁曾想事情竟然这么混乱,一时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回头瞧了瞧司空摘星,见他老老实实的竟然也不上去凑热闹,秦凰也不敢动了。

    “爹!你做什么?”花满楼也没想到,自己爹竟突然发这么大火气,忙将他往后拉了一步,不让他踹陆小凤,又‘瞧’陆小凤还是乖乖的在地上跪着也不起来,急忙劝说,“陆小凤,你先起来,此事急不得,我们先进庄再说。”

    他还没跟他爹说,他私底下认了个妹妹呢,怎么老爷子突然自己演戏演上头了。

    “此事是急不得,但早晚也要说,这事确实是我的错。”陆小凤既没起来,也不住口,他心里原本就对三弟眼瞎的事就心怀愧疚,心想着段王爷爱子心切,自己让他踹一脚出气也是应该的。

    “你、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花如令见陆小凤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关键自家儿子还这么维护他,气的牙齿咯咯作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满楼不明白自己爹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只听见他呼吸加重,脚步虚浮似要跌倒似的,忙扶住他,疑惑的问:“爹,你莫要激动,这事不是陆小凤的错,我正要跟你说呢。”

    爹,你戏有点过了啊。

    花如令听自家儿子竟然也帮着陆小凤说话,转头看了看他,只见自家如此英俊温润的儿子剑眉下那双眼眸却是黯淡无光,只觉悲从中来,一股心酸涌上心头,紧紧的攥着自家儿子的双手,眼含热泪的哭了起来。

    “孩子啊,孩子,是爹没用,是爹对不起你啊!”

    他笃定花满楼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平日里见不着漂亮姑娘,倒是时时和陆小凤在一起,所以才被陆小凤诓骗了,都是他这个做爹的没用,找不到治好儿子眼睛的法子。

    秦凰远远的在马车上听了一会儿,怎么隐约感觉这三个人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她问司空摘星:“这事是不是有点误会?”

    花老爷该不会是脑补错了什么东西吧?

    司空摘星仰躺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看戏,笑得肚子疼:“我就要看看陆小凤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果不其然,在花满楼一脸疑惑的时候,花如令又满眼热泪的指着地上的陆小凤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枉我拿你当亲生儿子一样,你竟然对楼儿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花满楼:???

    “爹,你在胡说什么啊?”花满楼总算听出哪里不对劲了,原来他老爹不是在演戏,而是误以为陆小凤要娶的人是他了。

    “爹!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和陆小凤有那种事,是我前些日子在路上认了个小妹,正想着带回毓秀山庄给爹看看,让爹收她做干女儿,那正是陆小凤的心上人,陆小凤急着让你做主,让小妹嫁给他呢。”

    花如令:!!!原来如此!

    花如令听罢,双手捂着小心脏,深呼吸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平复下来,脸上重新露出了愉悦笑容,口中颇有些后怕的念叨着:“哎呦吓死我了,原来是我误会陆贤侄了,快快快,陆贤侄快起来。”

    说着就蹲下身子去扶陆小凤,转身对花满楼说:“你说说你,谁让你这么大了还不成家的。”

    花满楼的娘去世的早,花如令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他们兄弟拉扯大,就这个小儿子最不让人省心,这么大了还不成个家。

    花满楼说不过他爹,只说此事说来话长,花如令忙让陆小凤快起来,要他有什么话进庄去说。

    陆小凤就不起来,他自动忽略‘花家’‘楼儿’的字眼,心想着还得跟‘段正淳’说明白阿朱的事。

    只见他挥手拂开花如令的胳膊,依然跪在地上,却丝毫不减气势,义正言辞的说道:“段王爷!你也好意思问我三弟至今为什么不成家吗!”

    花如令瞧着自己被拂开的手臂,有点懵,心道:段王爷是谁啊?

    花满楼知道拿错剧本的陆小凤倔脾气上来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动他,只好在花如令耳边小声嘱咐道:“爹,无论陆小凤要说什么您都不要相信,就只听就好,等会进了山庄,我再跟您解释。”

    陆小凤一双凛冽的目光盯着花如令,也不让他问话,接着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年轻的时候造的孽,江湖上都知道你这人是出了名的风流,到处招惹桃花,情人一个又一个,害我三弟爱上的姑娘是他的妹妹!”

    花如令:“……”我不是我没有!

    “不过还好,你那夫人也不是老实受欺负的,你找女人,他也可以找男人,所以三弟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还可以尽情的追求他的幸福!”

    花如令:“……”我能再踹一脚吗?

    此时的陆小凤眼里已经没有了别人,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阿朱,只听他自顾自的说:“但阿朱确实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要娶阿朱为妻,从此以后带她牧马放羊,护她一生一世,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阿朱我是娶定了!”

    陆小凤这一番话,说的是热血沸腾,慷慨激昂,把自己感动的都快哭了。

    花如令已经彻底懵了,只觉得眼前乌漆墨黑的,他觉得他需要点救急的药,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陆小凤说罢,也不管别人的反应,潇洒起身,转身就走到远处的马车上,拉起秦凰的手,坚定的远去了。

    秦凰是拒绝的,但陆小凤突然霸道起来实在挣脱不了,只能任由他拉着走。

    然后,他没走几步,就又被西门吹雪点了睡穴,扔回马车上了。

    秦凰尴尬的和花老爷打招呼,她头发都快要挠秃了,心想这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场闹剧,终于随着陆小凤被点睡穴而结束了,花如令今天受的刺激太多,花满楼一看这情况,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明白,只能先在毓秀山庄再住一日,把事情和花如令解释清楚了再走了。

    包括陆小凤的病情,秦凰的身份,以及他们救治陆小凤的方法。

    听完花满楼的解释,花如令其实感觉还好,这比刚才他误会‘陆小凤要娶他楼儿’的事情要容易接受多了。

    进了毓秀山庄之后,花满楼就将秦凰引荐给了花如令,花如令其实很喜欢小女儿,可早年一连生了七个都是儿子,命中没有女儿这也是不能强求的事,也不知道怎么陆小凤口中的‘段王爷’生的就全都是女儿,实在让人羡慕。

    原本花满楼想立即认了秦凰这个妹妹的,但花家是家大业大的江南首富,花老爷要认个干女儿这件事也不是小事,是要昭告全族的,秦凰也不明白花满楼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难道就是因为陆小凤说要娶她?难道就是因为她和陆小凤走的近也突然带上了女主光环?

    花家家大业大,能攀上花家这个高枝,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她的身份一下子就上去了,下半辈子绝对衣食无忧了,但她心里并没打算在这里常驻,完成陆小凤的任务她就离开了,虽然很遗憾、很可惜,也有些舍不得,但确实没必要留太多羁绊。

    这些话她是没说的,只说要先治好陆小凤的病再说其他的,这倒让花满楼觉得她并不是个贪财贪势的人。

    陆小凤治病的事确实不能等,花满楼决定只在山庄停留一日,就继续启程。

    花如令一直都是很欣赏陆小凤的,得知他和自己儿子没那种关系之后,格外开心,对陆小凤要娶他女儿的事简直双手双脚赞成,恨不得让他当晚就拜堂成亲了。

    秦凰对这件事已经佛系对待了,因为她知道等陆小凤恢复正常之后,就不会急着说成亲的事了。

    有花家这层身份罩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几人再从毓秀山庄出走的时候,司空摘星突然说他有点重要的事要办,就先离开了队伍,说等办完事再去找他们汇合。

    西门吹雪依旧是远远的跟在后面,不到万不得已不和陆小凤会面。

    路线是花满楼定的,所以秦凰一直跟着花满楼走。

    秦凰对这时期的路况并不熟悉,她甚至有些路痴,有时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但她很信任花满楼,每日就是跟着马车走,根本没什么怀疑。

    一行人晓行夜宿,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半月有余。

    因为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在,他们吃的住的也都是极好的,秦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吃苦受累,又有陆小凤的尽心照料,反倒觉得像跟他们一块游山玩水,极为轻松享受。

    甚至有那么几日,秦凰还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想着要是陆小凤能一直这样,没有麻烦缠身,风流浪子变成痴情种子,她就在这陪他一生一世也未尝不可。

    但现实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这一日上午他们进了一处繁华之地,此处道路宽敞、店铺林立,路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见那房屋建筑与江南又有几分不同,似在北方。

    加上老贾提醒,秦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掀开车帘,瞧了瞧天上的太阳,这才问道:“花七哥,飞仙岛不是在南海吗?我们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往北走?”

    花满楼面不改色的回道:“司空摘星找人打探过,说叶城主最近在秦淮河附近,我们正要往金陵走,好去那里寻他。”

    秦凰沉默片刻,已是满腹疑惑,她说耶律洪基在辽国册封萧峰为南院大王坐镇南京,也就是宋时已被辽国攻占的金陵城,叶孤城就偏巧去金陵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花满楼改了行程为什么没告诉她?难道是怕她拖后腿又不好意思拒绝?

    早知道是来金陵,不过半月路程,她又何必发愁,也怪她自己南北不分,走了这么久也没发现这是相反的方向,难道花满楼根本没想到她竟辨不出方向?

    可叶孤城来金陵做什么?

    秦凰一肚子疑问,怎么想都想不通,不知不觉又跟着走了段路才停了下来

    陆小凤又从外面探进头来才,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只听陆小凤开心的笑说:“阿朱,我们已经到了辽国的地界了,听二弟讲,能治三弟眼睛的地方就在这里,这里的蒸饺和软香糕可好吃了,前面有家客栈,等我们住下,我就去买些给你尝尝。”

    他语气说的真诚,秦凰不信他会骗人。

    说着,他就把马车拉倒客栈边上了,花满楼像当做没事一样,也不多解释,还是温柔的笑着请秦凰下车,他们刚停下,就有客栈伙计出来牵马,请他们进去。

    伙计一边走一边神秘的说:“几位客官,你们终于来了,里面那位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陆小凤大笑道:“大哥竟亲自来迎了吗,三弟、阿朱咱们快走,耶律大哥已等候多时了。”

    在繁华的街道边上,这处大客栈里的人竟然很少,好像早有人过来把客人都赶走了,秦凰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任由陆小凤拉着往客栈楼上的包房走。

    走上客栈楼梯,伙计带着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在一处相对偏僻的房间外停下,只见他伸手敲了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陆小凤推开门冲在最前面,看见了房间里坐着的人,忍不住高兴的大笑:“大哥!好久不见!阿朱、三弟,快来见过我耶律大哥。”

    看见这人,秦凰怔住了。

    只见这人一身白衣无暇无垢,容貌端庄秀丽,不苟言笑,腰间挂着一把宝剑,额前垂了一缕头发,给人的感觉冷冷清清,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之感。

    这人竟真的是陆小凤画中画的天外飞仙——叶孤城!

    花满楼神色如常,也像模像样的抱拳客套道:“耶律大哥。”

    叶孤城也不笑,就一本正经的客套:“原来这位就是大理段王爷的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客套完了之后,他一双凌厉的双眸又看向秦凰,秦凰还没搞清楚状况,刚要也学着花满楼抱拳介绍自己,就忽然听叶孤城话音一转,对陆小凤怒目而视,威严道:“萧峰!你可知罪!”

    秦凰:???!

    叶孤城这么快也演上了?

    究竟是你们拿错剧本了还是我拿错剧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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