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怜烟怎会在这时来找她?
一旁的漏刻的箭杆标记着的指向接近亥时, 她放下书卷挑着眉, 还未作反应,对面静坐着的郎君含笑道:“这样晚了来寻你怕是有急事, 瑶儿你快将七公主接进来吧。”
“嗯。”陆燕瑶颔首后倪了清秀文雅的郎君一眼:“宋文成,你快些回房里去, 没有我的允诺不准出来。”
留下的驸马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最终叹口气:“瑶儿一对上德馨公主就容易失了分寸, 这么多年倒也没有改过来。我是能伤到她的小德馨吗?就这样防着我……”
书房内的婢女掩着面偷笑。
长公主府邸门口, 国色天香的女郎此刻脸上、衣服上, 都沾染了些灰尘, 仍仪态万方站立着, 看起来从容无恙, 实则红唇轻启, 胸脯微微起伏着,有些疲惫。
她等候时忍不住踱步,时而望向夜幕中的皎月, 暗暗计算时间。
半个时辰, 应该已经过去了, 现在具体到了什么时候,她根本不知道。
刚刚出了傅家, 在附近离得最近的就是长公主陆燕瑶的府邸,陆怜烟没有仔细思虑,就选择了投奔皇姐。
这处府邸,她也只在陆燕瑶大婚时来过一次, 婢女前去通报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女郎心中不免焦躁不安……总觉得追兵要追上来了!
预感愈发强烈时,府邸前的数名侍卫突然眉目一冷,拔出佩剑后冲上前来:“德馨公主,小心!”
陆怜烟凤眸盛着寒星,怒极又冷静地侧过身,躲开身后原本要挽上她脖颈的匕首,隐约得见是方才为首的黑衣人。
只有他一人!
其他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不知古砂道长现下如何?
“那些贼人,都在傅家死了个干净吧。”她收起顾虑后,抿嘴嘲弄,试图刺激正被侍卫团团围住的人影:“你一人苟活着有什么用?”
“傅家机关,百闻不如一见,名不虚传。”黑衣人的眼神变得冷冽,他身上似乎也有伤,手脚间的动作不如方才:“我们活着就是为了遵从主人的意志,他们死得其所,我也并非苟活,只为带公主回去禀见主人。”
即便他动作慢了下来,侍卫的功夫也远不如他,眼见很快就要败下阵来,府邸门突然打开,青黛色的倨傲身影缓缓出现——
陆怜烟不再废话,向门内跑去,机敏地躲在了来人的身后,眨了眨眼撒娇道:“皇姐,快救救我~”
陆燕瑶瞥她一眼,不怒自威的倨傲女声呵斥道:“贼人,竟敢在公主府门口寻衅滋事!”
那人这才抬头看到了府邸门口的题字,向后退了一步:“明颐公主,此事事关北域与青胤的联姻,与您无关,又何必要管?”
“联姻?我同镇国公府的婚书可还没废除呢,你家主人怕不是异想天开。”陆怜烟嗤笑:“怎么,皇姐不管我难不成还会把我交给你?”
陆燕瑶低头,注意到女郎用手捏着自己的袖口,面上驳斥着那人,其实却强作镇定。
陆燕瑶不由得愣了愣神。
陆怜烟见皇姐不再出声,心下也有些慌乱,连忙攥着陆燕瑶的袖摆晃了晃:“皇姐?”
“自然如此。”陆燕瑶回过神来,用手抚上她的手指,轻轻拍着以安抚陆怜烟的不安:“皇妹莫怕,我在这里,谁都不能带走你。”
见状,那人也不在纠缠,利落地击倒围困自己的人群中一名侍卫,寻找到突破口后挥拳道:“七公主,明日主人会亲自来寻你。”
留下话后,他飞离了此地。
见他离开,女郎吁了口气,这才代表着她彻底安全了。
陆燕瑶转身拉起她的手,冷声问:“怎么回事?”
“皇姐,进去说。”陆怜烟轻声道,牵着她进了府邸,门重重合上。
随着月色云雾渐浓,各处都有了新的变化。
傅家,院落中又恢复了之前的简朴破败,古砂道长在庭院中静立着,等待下一个来客。
客人远道而来,马蹄声急急,嘶鸣一声后停下,跳下马背朝院中奔来,身后跟着数人,叫嚷着:“这外头的尸身也太多了吧……”
“都收拾干净。”那人迅速吩咐道。
初时步子极快,进门后又慢了下来,心跳声也忐忑着,迟疑着抬头,俊朗阳刚的面容上是不敢置信的惊喜之意,他还未开口,古砂颔首道:“太子殿下,里面请。”
她掠过黑衣尸身,拔起一只只弩.箭,抱着箭筒朝屋内走去,风吹动她的面庞。
岁月在她面上留下了无情痕迹,而古砂仍然如从前般清冷淡然,身上是游离于世外的独特气质,吸引着陆魏琛。
“忆雪。”陆魏琛听到这话,舌尖苦涩,落寞着垂下了眼帘,他声音有些不稳:“为何回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道袍不再摆动,女人回头淡漠的看着他:“太子殿下自重,莫要如是称呼我。”
是了,她一向狠心。
又狠心又温柔,让他永不能忘怀。
曾经温柔神情待他,陪他长大的那个顾夫人,早都束缚着自己,将自己的所有都埋葬起来,他再也……无法触及那片荒芜的心房。
陆魏琛看着四下满目狼藉的院落,微不可闻道:“这里还是同从前一样。”
她也同从前一样。
“太子殿下是何时再次与阿若比有联系的?”古砂道长照例盛了碗清水予客人,她的声音沙哑又不失稳重。
地下的通道还大开着,直直展露在二人面前。
刚刚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陆魏琛收回打量的目光,闷闷不乐道:“几月前,他说,他能够为你再一次治病,将你医治好。”
“原来如此。”古砂轻声笑了:“你倒好,将昭儿和小公主坑了个痛快!”
笑声中含着怒意。
“你别生气。”陆魏琛慌了神:“忆雪,我想治好你,哪怕这个代价需要付出所有!我真的已经不知道如何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哪怕多留几刻钟也好……”
郎君小心翼翼抬头看着这位比他年长许多的,他深深爱慕着的女人。
“生死有命,谁也无法阻止。”古砂摇摇头:“无论什么原因,你不该拉别的人下水。作为青胤太子,你为了一己私欲被北域利用,作为皇兄,你害二皇子,七公主,九公主,一同陷入危险中,不配位居高位!且阿若比显然是在骗你,他若能治好我,多年前在太行山上早就治好了,医圣既然都拿这病没了办法,还有谁能治好我?我如今也不过靠着一些奇怪的方子吊着一条命罢了,你早些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再为此事做出蠢事了。如果不是当年你请他上山为我治病,他也不会看到小公主,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酿成如此大祸!”
她细数陆魏琛的一件件不是,并没有直言责怪,而是以长辈劝诫年幼晚辈的口吻提点着。
陆魏琛只能接下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当今除了圣上以外,身份最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坐在破落院子中抿着清水,对着道长一昧认错喃喃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借他傅家的机关,更不该助纣为虐,但九妹其实没有死。”
古砂沉默:“九公主假死?”
“是了,不知为何,她自己也愿意配合,也许是与七妹有私仇。”陆魏琛解释道,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希冀:“可阿若比不是治不好曹家的病吗?现在曹家的病症却也有了根治的法子,也有他不能治好别人却能治的病症,总归是有希望的。”
“他与那个入宫治病的小姑娘都来自北域,且容景商会正是扶持阿若比上位的幕后力量,你当他真治不好?不过是以此牵制着小公主,呆在她身边罢了……直到她不巧遇上了那个姑娘,掩盖不住了才把事情全权告诉了小公主。”
该交待的,沟通的事情也已经很清楚了。
听罢,陆魏琛静静问道:“你要让我做什么?”
她突如起来的讯息让他激动不已,但多年相处,再明白不过古砂的行事,她不会没有目的而联系自己,更不会将他叫到这里,只为了训话。
“昭儿长大了。”古砂阖眼,吐字道:“我原本以为他不是我的孩子,便与他时时保持着距离。我从未真正做好过他的母亲,如今他已经成长到有能力超越你,越过整个青胤去保护他的小公主,我也该尽一尽母亲的职责……”
她猛地睁眼:“太子殿下于他们有冤仇,我无法调解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殿下你错了,就不应一错再错!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你自己好,若再有别的事情,你很难保下太子之位。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不能插手进来——这就是我今日找你所要说的。”
“其实我从不想做皇帝。”陆魏琛勾起唇,看着她道:“我答应你。”
哗啦啦的热水溅落地面上,想象中的滚烫感却没有出现在手背。
陆允怔怔看着眼前扑过来的女郎,她的身体颤抖,看着痛极了。
“你……”
为何要挡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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