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订的那家泰式料理店是在16楼走廊拐弯角,电梯出来左手边,走上两三步就到了。
钟情走了两三步,就看见站在料理店门口,打扮精致,往这边瞧的林悠。
等她走近,林悠拧着眉瞧着她这一身打扮,气不打一处来:“钟情,我叫你好好打扮下,你就是这么…”
“还吃不吃?”钟情眼皮略掀,打断林悠的话。
“你就和你那死奶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非要气死我才好。”林悠瞪钟情一眼,拽着她衣袖往餐厅里走。
钟情摘了帽子,不动声色把自个衣袖从林悠手里抽离,眼睫垂下,遮住眸底厌恶。
林悠也没在意,领着钟情往订好的包间走,一边和她道:“小情,妈告诉你,待会见着人了,别给人家冷着一张脸…”
又来了。
钟情眼神无语。
昔年,林悠借口下海赚钱,和人跑了。经人介绍,成了国内知名国风美妆品牌“明月京华”创始人祁柏霖的情.妇之一。
林悠长得盘靓条顺,嘴又会哄人,是祁柏霖一众情.人中最得宠的一个。后来祁柏霖原配难产去世,林悠登堂入室,成了祁柏霖的续弦。
林悠成为祁太太之后,一心想着给祁柏霖生个老来子,在祁柏霖死了后,能分得上一杯羹。
哪想林悠努力了多年,儿子半个影子没见着不说,倒是因为她屡屡插手“明月京华”的事务,在公司安排自个棋子,触及祁柏霖底线,与祁柏霖关系日渐结冰。
后来林悠在自个律师那儿打听到,继子女只要与继父母产生了抚养关系,在法律上就拥有继承权。
恰好祁柏霖一直想拥有一个女儿,林悠就想起还有钟情这个便宜女儿,便想以此来讨好祁柏霖。
林悠几经托人辗转,终于找到钟情,又借着无论是法律还是血缘上,她都是钟情的第一监护人的权利,在钟情高二那年,把钟情带进了祁家。
餐厅里,人声嘈杂。钟情稍稍回了神。
走在前面的林悠推开包厢门,那一瞬,钟情听见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
“祁伯母,这几年没见钟情了,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样儿的美人了?”
说话的男人一身竹青原点衬衫,碎发凌厉张扬。剑眉斜飞如鬓,鼻梁高挺,淡色唇角上扬,慵懒的靠在座椅上,坏笑的看着钟情。
——是沈柯
钟情身体僵硬几秒,下意识的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林悠不满的抓住她手腕。
钟情看她一眼,澄澈的鹿儿眼满是质问:“你…你要我和他…吃饭?”
林悠不以为然,拽着钟情的手就往桌椅走,“就吃顿饭,难不成还能要了你命?”
林悠力气太大,钟情挣扎半天,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咬着唇,放在衣兜里的手,一点点,一点点的紧握成拳。
林悠把钟情按在椅子上坐下,一边讨好脸皮笑着和沈柯道:“小沈,你和小情高中是同学,也知道她这性子内向,不爱见生人,可别生气啊。”
沈柯瞟一眼钟情。
小姑娘垂着头,宽大的羽绒服帽檐滑落,遮挡住她的脸。
瞧不清她脸上是何表情。
沈柯笑了一声,身子往后靠,翘着腿,点燃了烟。吸一口,弹了弹烟灰,“我怎么瞧着她一副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儿?”
“哪会…”林悠赔笑。低头,警告钟情:“小情,你别给我摆那副死人脸,赶紧把你那碍事的口罩摘下来,好好和人沈少爷聊聊天,指不定人瞧上你了,我和你弟还有你,下半生就有依靠了。”
林悠嘴里的弟弟,是她三年前生下的和祁柏霖的儿子,今年不过两岁多点儿。
钟情抬眸看她一眼,摘了口罩。露出小巧精致的鹅蛋脸。
沈柯看得有点儿愣住。
女孩儿扎着松松的高马尾,冷白肌。天生的柳叶眉,好看又清澈的眼眸,像是漩涡,让人移不开视线。
钟情受不了他的目光,别过脸,“我去趟洗手间。”
“你可别想着借口离开。”林悠握住她手腕,眼神警告。
钟情抽回自己的手,嗯一声,转身离开包间。
沈柯见此,捻灭烟,也紧跟着起身。
临出门时,笑着和林悠道:“祁伯母,不要点椰汁糯米饭,钟情对芒果过敏。”
林悠愣了下,钟情对芒果过敏?
她可记得钟情才来祁家时,祁柏霖买了一箱芒果回来,兴起做饭,钟情可是面不改色的吃完了的。
-
16楼的洗手间是公厕式,在走廊的右手角落。
哗啦啦…哗啦啦……
钟情用手接水,不停的捧水洗脸。
鹿城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接近0℃,饶是室内开了暖气,凉水的不断冲洗,钟情还是冷得发抖。
她双手撑在盥洗台边沿,水流随之停下。头顶的白炽灯光线,让她瞧清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顺着发梢落下,沿着修长的天鹅颈打湿T恤领口。
“……”
钟情呼出一口气,强迫自个回了神。
她以为躲到鹿城来,在南城九中那些事儿,也被祁家动用手段压下,那些人就不会在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为什么…为什么…沈柯又出现了……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钟情——”沈柯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钟情如触电击,使劲儿的推开沈柯:“别碰我。”
沈柯不妨,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推,往后退了两三步。
“你他么干什么?”沈柯火来了,瞪着钟情。
他就想和她好好打个招呼,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钟情淡淡看他一眼,转身走到盥洗台前,疯狂用水清洗手腕,直到肌肤发红,渗出血丝,她都没停手。
沈柯在一边瞧着,火不打一处来,拽着钟情的手,一拉,逼迫她看着自己:“钟情,你够了。当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松手…”钟情看他一眼,使了巧劲挣脱开。眼睑垂下,看一眼发红的手腕儿,扯了扯唇,嘲道:“脏。”
钟情转身要走。
沈柯伸手拦住她:“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回话?我当年和你解释过,那件事…”
一道磁性清冷的男声截断他的话——“沈柯”
钟情和沈柯循声望去,江白正往这边走来。
男人逆着光走来,光线拉长他的影子。
他臂弯搭着一件米色的大衣,另只手指尖夹着一抹猩红,白雾袅绕。
行至垃圾桶边,他掐灭了烟。
江白在离钟情有三步远的距离停下,对她伸手:“情情,过来。”
钟情抬了抬眼,看一眼男人的手,掌心肌理线条分明,骨节修长。
“不要。”她拒绝,向后退了一步。
江白停在半空的手,指尖蜷了蜷。他看着钟情,眼神执拗,再次重复:“情情,过来。”
钟情望着他,眼神同样的执着。一字一顿,清晰道:“我说——我、不、过、去。”
就在那一刹,男人指节捏紧了手中大衣。毫无褶皱的大衣,被捏的变形。
江白看着她,再次重复:“过来。”
嗓音透着一抹暗沉的沙哑。
钟情眼睫颤了颤,她知道这是江白动怒的征兆。
还在鹿城读书的那几年,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的小伙伴儿,男女皆有。可那些人每当看见江白,就哄做鸟散。
好几次都是如此,弄得钟情一头雾水。
后来找到同桌男孩儿询问,同桌才告诉她,“情情——你哥说了,叫我们离你远一点儿,不然就告诉我爸妈,我在学校里做得那些调皮捣蛋的事儿。”
知道这事后,钟情使小性子,和江白赌气。那晚下学,她不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做作业等着高三晚自习下课的江白一起回家,而是自个一个人回家。
那晚,江白回到家里,敲她紧闭的房门,一遍又一遍的执着重复:“为什么不等我,就自己回家?”
她被吵得烦,打开门,冒出个小脑袋,看着江白,和他讲条件:“哥哥,你以后要情情等你也行,你不许限制我和别人玩,知道吗?”
少年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回到了房间。
接下来半个月,江白都不理她。
那会儿的她,性子活泼,根本受不了日日相伴的少年对自己这样冷暴力。
在一次周末,她敲响江白房间的门。
“出去。”少年嗓音沙哑,透着一点儿不耐。
“好啊,我进来了。”
钟情毫不气馁,直接推门而进,手里捧着自个和保姆李阿姨学做的曲奇,蹬蹬地跑到正在做卷子的江白面前,把餐盘放下。
坐在床沿边,一双鹿儿眼弯弯的看着江白,伸手拽他衣袖:“哥哥…”
“……”
江白手一顿,笔尖的墨在白净的纸张上落下一个黑点。
江白还是不理人。
钟情继续叫他:“哥哥…哥哥…哥哥…”
叽叽喳喳的,跟只小麻雀似的。
江白再无心做题,偏头看她一眼,搁了手里的笔:“有事?”
“哥哥,你别不理我。”小姑娘把桌上做得精致可口的曲奇饼干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白看她一眼,未言。
钟情捧着脸,天生一笑就成月牙的眼眸巴巴的望着他:“我错了,下回我一定不和他们玩,只陪哥哥一人。”
江白嗯一声,拿起曲奇咬了一口,又放下:“出去。”
钟情有点儿失望哦一声,耷拉脑袋往外走,身后响起少年的声音:“放学,等我一起回家。”
她惊喜的回头,正好撞见少年弯唇一笑,犹如初雪融化后的暖阳。
温暖,令人神往。
也是那次事件后,钟情渐渐明白江白对她莫名的占有欲、控制欲,起初她总觉得不习惯,会和他吵架。后来习惯了,也有了法子应对。
待江白抓住她和别人玩,或者惹了他生气。她只要用一块曲奇,一颗糖,乖巧的笑笑撒个娇,江白就拿她一点辙也没有。
长大后才明白,不是有人会纵着你的小脾气,不会有人因你一个撒娇便既往不咎。
除非,他爱你。
后来,去了南城那一年多,钟情最想念的竟是江白对她炙热如焰,又像细雨水流的爱。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没人会爱她,除了江白。
三人僵持着,冗长的安静令人窒息。
过会儿,沈柯忽然看着江白,笑了声:“表哥,你和我未婚妻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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