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
——莫文蔚,《盛夏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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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微凉,斐钰泽和宁晨曦一前一后地走在青石巷小道上。
刚刚聚会散场时,宁晨曦在他耳边留下了一句,“走走吧。”
她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在前方走着,偶尔会低下头踢一两次脚下的碎石子。
斐钰泽始终位于她身后,距她一步之遥,偶尔抬头望向她瘦削笔挺的背影。却是经常偶尔。
空气中散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他把身上西装脱掉披在她肩头,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而是伸手往里拢了拢,偏过头很轻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大雨刚歇,一阵风吹过,卷起她的发梢吹黏在脸上,她伸出食指勾掉,向后转头对上他的眼,指尖向前,和他示意,“去前面吧。”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了近十分钟,这是除了那句谢谢之外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原本他以为她是要带他回学校,现在看来不是。
走出巷子的尽头有一条长街夜市,灯光通明,人群喧嚷。
宁晨曦走到卖鞋的摊位前,再次转过头对上他深沉的眼,她出声要求道,“斐钰泽,给我买双鞋吧。”
她声音很轻,混杂在吹拂而过的风中,向他提出要求的语气熟稔自然又理直气壮,像是他们从未分开过。
风起,她发丝再一次被吹乱粘在脸上。
斐钰泽垂头对上她澄澈的眼,视线向下,看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脚踝,他伸手拂掉她嘴角处的发丝,语气温柔,“好。”
风卷起她的裙角边,也在斐钰泽的心头处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她从来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给自己的男朋友起昵称,亲密或有求于他时会一声接着一声的哥哥叫,很多个普通的日常里她都是连名带姓的直接叫他斐钰泽。
她说,斐钰泽这三个字对于她来说本身就已经是情话了。
他知道她今晚是有话想对他说,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跟在她身后陪着她走。
斐钰泽看着眼前一排排各种品牌的假鞋,问她,“喜欢哪一双?”
她伸出指尖指了指最上面那一排里的假白色匡威。
斐钰泽点点头,转身看向摊贩老板,“老板这双多少钱?”
摊贩老板早就注意到了这对神仙情侣,不光是他,周围的摊主目光也时不时向这边瞟过来。
男人高大帅气,女人精致柔媚。老板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最会看人,这两位的通身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来这估计也是遇到了什么事,他笑眯眯道,“五十不讲价。”
斐钰泽从钱包里掏出了张一百递给老板,“不用找了。”
老板为人豪爽讲究,“那不行,一码归一码,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
“真不用了。”
斐钰泽现在只想让宁晨曦赶紧把鞋换上,他看见她整个脚踝都露在了外面,必定是冷的遭不住。
他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鞋,又走过两个摊位去买了双白色船袜。
宁晨曦就这么坐在原摊位前的绿色塑料小板凳上看着他为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像是他们从未分手。
直到他重新走回,单膝蹲跪在她面前摘掉她的鞋子,把她脚握在掌心里。
宁晨曦脚底冰凉,他掌心温热宽厚,宁晨曦没忍住往回缩了一下。
“别动。”
他把她白嫩的脚掌握在手心,直到感觉她脚底重新有了温度,他才把新买来的袜子和鞋一起给她穿上。
宁晨曦没有反抗,从始至终都格外柔顺的坐在绿色塑料板凳上,垂着眸子看着他动作。
摊贩老板站在摊位前看的津津有味,“小姑娘命可真好,现在这么知道疼女朋友的男人可不多了。”
旁边的老板跟着感慨,“这长得好看是有优势,俩人谈个恋爱都和演偶像剧似的。”
穿好鞋,斐钰泽伸手拉着宁晨曦起身,对于老板的误解两人都没做多加解释。
和老板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两人这次并肩而行,银色闪钻高跟鞋被斐钰泽提在手上。
没走两步,宁晨曦停下,把帆布鞋鞋跟踩在脚下,变成踩脚的穿。
看着斐钰泽投过来的视线,宁晨曦把头撇向一旁,“磨脚。”
斐钰泽毫不留情地拆穿,“撒谎。”
她理直气壮,“这样好看。”
“会冷。”顿了顿,他加道,“黑灯瞎火的,除了我没人看你。”
宁晨曦:“就因为是在前男友面前才更需要保持美貌和尊严。”
斐钰泽:“......”
他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无论他说什么,她总是有一堆歪理在等着他。
走出夜市尽头,视野范围之内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曾经回学校的路上他们无数次都路过这里,然后他们会躲在破旧的居民楼道里接吻。
兴许是被唤起了回忆,她听见他低声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他声音很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宁晨曦抿抿唇,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到一栋居民楼背面,她蹲下身,仰头望向斐钰泽,指了指身后墙身上斑驳的痕迹道,“我当时就是在这个位置认错你的。”
斐钰泽垂头静静注视着她,他眼里涌动着很多情绪,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提着裤腿,学着她的样子蹲身在她身旁。
他知道她今晚是有话要对他说。
傍晚那阵雨下得大,路边形成了一摊一摊浅浅的积水,宁晨曦这么不管不顾的蹲下去,裙角边和身上披着的斐钰泽西装全部都随着她蹲身的动作被打湿,白色帆布鞋也踩在了水洼里。
斐钰泽偏头看了眼,伸出手指不动声色的把她踩在脚下的鞋跟给她提上来。
她突然转过头问他,“抽烟吗?”
斐钰泽没说话,从她披着他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手机,手掌虚拢着给她点了支烟。
宁晨曦坦然接受。
暗红色火苗在黑夜中窜起,映照在两人脸庞中间,身后靠墙处有两层阶梯,宁晨曦往后退迈两步,蹲在了最上面一层阶梯,而后垂头看着还蹲在原地的斐钰泽,眼神执拗。
斐钰泽意会了她的意思,沉默着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支,转过身和她烟头对着烟头地点燃。
陪她做着这幼稚而又无聊的游戏。
这会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细雨,很小,掉落在脸上丝丝凉凉,给本就不温暖的夜里平添上了一层凉意。
宁晨曦拢了拢身上宽大的西装外套,迎着细雨仰起脖颈,向上吐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烟圈,一支烟过半,她开始缓缓开口,“其实我打你巴掌的当天晚上就开始后悔了。”
她把烟掐灭,垂头开始无意识地揪着长在石缝里的草,一下又一下,缓缓叙述着,“我很后悔,我开始反思,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你毫无保留地宠了我三年,我却一点点信任都没有给你。”
她头垂的更低,“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这段感情不是你的错,是我亲手把它给折断弄丢的。”
“后来韩丹看我状态太差,想把我拉出来散步,也是和今天一样的一个夜晚,昏黄路灯明明灭灭,我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高个子男生突然疯了一样地追上去,等到把人家拉的转过了头,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她抬头,对上台阶下方他向上看的眼,说,“这不是我的斐钰泽。”
“他不会舍得看我这样哭。”
斐钰泽觉得自己眼眶里有热意,他喉间腥涩,想开口和她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眼也说不出口。
她垂下头,继续淡淡叙述,语气清淡,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就是在现在这个位置,也是这个姿势,我开始嚎啕大哭。”
“我一边哭一边想,我的斐钰泽怎么说不要就不要我了呢?他是要去爱别人了吗?他以后也会像宠我一样去宠那个女生吗?他会和她上床吗?会像无数次接我下课那样去接她下课吗?”
“他有没有想过没有他的宁晨曦该怎么办。”
“宁晨曦连泡面蔬菜包里的胡萝卜都要斐钰泽给挑出来才会吃,没有他的宁晨曦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再次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我承认我是自私的,因为比起你不爱我这件事情,我更害怕你去爱别人。”
“害怕你对她会像对我一样好,那样的话我会怀疑你之前对我的爱全部是假的。”
她说,“我无法想象你爱上别人的样子,因为我曾是无比确信你会一直一直都爱我。”
她声音低了下去,“但很可惜,你没有。”
那天恰逢张宇来这边开演唱会,宁晨曦蹲在街角边,《月亮惹的祸》的歌词穿透广场传到她耳里,她就那么一边哭一边跟着哼唱。
“第二天,我拉着韩丹去操场遛弯,遛弯是假,想遇你是真。”
“我从一个个篮筐下状似无意地走过去,遇见和你背影相似的人就会多停留一会,运气好的话,那个人会是你,运气不好的话,我可以看着他的背影假装那是你。”
“然后我知道了,并不是所有的刻意偶遇都会如愿以偿。这个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来你不主动来找我,我们就真的不会再遇见了。”
“我承认我是卑劣的,想和好又不愿意放下尊严去主动求和,只想在原地等着你后悔。”
“我又一次犯了蠢,因为你并没有来找我。”
“晚自习时我故意趴在桌子上睡觉,想着等你查课进来时你一定会第一时间看到我,然后你会像往常一样,敲敲我的桌子摸摸我的头,再担心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的桌子如愿以偿被敲响,我置气又幼稚似的没有起身,等听到关门声响抬起头时,才知道敲桌的人是沈焱城,而那一行检查的人里也并没有你。”
“后来听他们说我才知道,其实你并不需要每天亲自下来查课,之前之所以天天下来只是因为想每天都能看到我。”
“那天没来应该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我。”
“从那之后我开始彻底明白,不管有没有误会,我的斐钰泽都是真的真的不要我了。”
“原来真的没有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爆瘦,厌食,失眠,呕吐。”
“然后我逃了。”
“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到了迪拜就会逃离,结果换来的是变本加厉。”
“怕你过的好,怕你过的不好。”
“很神奇,连到最后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的竟然也都是你的好。”
她说,“斐钰泽你真的是很有心机,你把我宠成了一个废物然后又不管我,让我离不开你。”
“但你偏偏忘了时间是个好东西。”
“我承认刚刚在酒馆里你让我再次有了一瞬间的心动。”她重新燃起了一支烟,于烟雾中对上他的眼,“但是斐钰泽,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所以你别来招惹我。”
“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总觉得我们之间还欠着一个完整的告别,今天过去了也不算再有遗憾,希望以后我们除了工作上都不会再有交集,你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
斐钰泽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下手,他只知道再不解释就真的晚了,他匆匆道,“我和她没关系,当初是因为——”
“没关系了。”她把烟头按灭在水洼里,打断他想要说的话,“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都和我不再有关系了。”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是你先放弃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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