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医师过来将她手机收走了, 司涵也没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模样, 很干脆地递了过去。
之后, 洪芬便带着早餐过来了, 原本司涵还想再赖会床睡个回笼觉，愣是被弄醒了。
然后被迫搓着脸蛋接受治疗。
上午的治疗简单又无聊，司涵全程撑着脑袋看窗外, 对对方的问话保持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医院里开了空调, 屋里的温度舒服得人昏昏欲睡，司涵原本就想睡回笼觉的心思一下子从心底藤蔓似的蔓延开来。
上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往下掉。
周遭的气息也变得懒洋洋的。
梁医师温和礼貌的声音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司涵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梁医师忽然问道。
司涵模模糊糊中听见了他的声音, 惺忪的睡眼半睁不闭着, 有些迟钝的脑袋还记着自己并不想配合治疗, 于是强撑着睡意将眼睛睁开了。
梁医师倒没为难她，问了几个问题测完对方的反应后，就抱着文件回去了。
之后的几天, 不知道梁医师对她妈说了些什么，司涵发现对方没再来了。
司涵终于过上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生活, 舒服之余也没忘了对梁医师防备。对方实在是太擅长拿捏人的心态，一着不慎就容易失去警惕。
司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那是她高中的时候了，现在想起来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实感。
当时自己的症状很严重, 那已经不是配不配合治疗的问题了，而是自己根本无法配合治疗。
刚开始的时候，司涵就算到了咨询室, 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梁医师就一直守在门外，除了看她状况不对的时候送她去医院，一直没什么动作。
到后来，自己竟习惯了他的存在，梁医师就从室外转入了室内。虽然两人仍是没有多少交流，但对方却能轻易读懂自己，然后剥洋葱似的一层一层将自己展开。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自己继续治疗下去应该是会好的。
可惜，司涵将胳膊横在额头上，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地跳跃到眼皮上，覆上一层温暖，当时，对方对自己来说是救赎，现在就只剩下了厌烦。
那种，一看到对方就想到一些不美好的事的厌烦。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梁医师按照约定放她回去。司涵回到家的时候，爸妈还没回来，她索性给自己订好了机票，准备待会等他们回来收拾行李。
寻俗：你应该明天就回来了吧？
沽茶：嗯。
寻俗：几点到学校？
沽茶：怎么？你要来接我？
司涵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带犹豫的，“是啊，这里路这么滑，你又摔了该怎么办？”
对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司涵就想起之前自己摔倒时直接倒人怀里的场景，虽然隔着一层不薄的外套，但柔软的触感就像贴在自己脸上一样。
司涵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甩出去，而后辩解道：“当时只是意外。”
邵歆发了一个带笑的表情包过来，司涵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包过去，两人胡扯了一会后，对方又问了一遍最初的问题，“所以你明天几点到？”
司涵动作一顿，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她打着字，“大雪天，路那么滑，你过来多麻烦……”我自己也能回去。
字还没打完，一串脚步声已经从楼下传了上来，还有熟悉的说话声。
——是她爸妈回来了。
司涵下意识地收起了手机。
没过多久，洪芬就跟抱着孩子的司父走了上来。几个人看到门外的司涵，小司淇手里甩着娃娃跟她打招呼，司父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递给她，一边笑道：“回来了？”
洪芬却是皱起了眉，“怎么回来了？”
司涵就当没听见，马上就要走了，对方想啥也跟她无关了。她拿着钥匙开了门，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带回来的东西不多，要拿走也很方便，没两下就整理完了。机票订的明早七点，司涵就将行李放在了门后，然后走了出去。
小司淇就在外面，看到她哒哒地跑过来，手里的娃娃往她面前一怼，嘴里奶声奶气道：“叶罗丽魔法！”
司涵被萌了一脸，揉了揉她毛发不多的脑袋，顺手抱起了她，嘴里问道：“想看动画片吗？”
小司淇小鸡啄米地点着脑袋，胖乎乎的小手往电视那边指，司涵就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给她放起了动画片。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洪芬和司父在说些什么，司涵也没太在意。
小娃娃的手又软乎又肉，像揉不腻的橡皮泥，司涵抓抓又放放，玩得不亦乐乎。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洪芬拿着两盘菜喊着“吃饭了”，司父跟在她后面，手里拿着电饭煲。
司涵将动画片暂停，然后将司淇抱到她的专属位置上，开始给一家人盛饭。
这次司涵没在饭桌上说自己准备回去的事，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于是等一顿饭安静地吃完后，司涵才趁着她妈去洗碗的功夫，跟坐在沙发上的司父说道：“我要开学了，所以准备明天一早走。”
司父没立即吭声，过了一会才带着一脸愁容问道：“那你的治疗怎么办？”
司涵将梁医师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司父听着听着，脸上的担忧少了一些，随后像是放下了心，“还是上学要紧，你妈那边你先别跟她说，等你走了我再告诉她。”
司涵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也没想太多，她妈一直都是阴晴不定的性子，可能对方也是担心突然告诉她这件事会刺、激到她。
晚上，司涵洗完澡，正准备躺上床，门忽然被打开了。司涵看着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来，对方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几个水果，一边走进来一边说，“吃点水果。医院里肯定没啥好东西吃吧，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对方絮絮叨叨地说着，除了前面的两句话司涵听清了，最后一句略带关心的话语就像咽在口腔里一样，司涵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从床上下来，实事求是道：“医院里的伙食也没那么夸张，而且想吃什么梁医师也会带。”
洪芬显然是不相信，不过也没揪着这个话题，将东西都放到桌子上后，她才说明了今晚的来意：“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梁医师怎么说？算了，你今晚早点睡，明天赶早去，这次治疗结束前，可别再没事回来了啊。”
司涵听着对方说相声似的一个人念完了所有的台词，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等人说完了，似乎还下了决定，她才连忙道：“我要开学了。”
洪芬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开什么学？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学我们不上了，你就在家，什么时候治疗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这回换司涵懵逼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不过她还是尽量耐着性子将梁医师说的话跟对方说了一遍，最后道：“……梁医师说了，治疗不会耽误我上课的……”
洪芬一脸不想再讨论的表情，直接打断道：“现在是耽误你上课的问题吗？隔大老远治疗哪有面对面治疗有效果，你要是实在想上学，我也不会拦着你，除非梁医师说你已经好了，不需要再接受治疗了。”
“到时候你想干嘛就干嘛，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好吧？”
司涵整个脑袋都懵了，她张着口，几次想说什么都因为对方那副表情给放弃了。最后她拿出手机，一边翻联系人，一边说道：“我不想跟你吵，我们让梁医师来说话好吧？”
电话号码很快拨了出去，只听话筒里嘟了两声，然后被人接起，“喂。”
司涵开了免提，直接问道：“我现在可以回去上学对吧？治疗并不需要面对面对吧？”
梁医师虽然奇怪她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回答还是迅速，“对。”
司涵确定洪芬听清楚了，然后对话筒那边的人说道：“好的，谢谢。”
说完她将电话挂断，然后将手机扔在桌上，一副“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模样。
洪芬先是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只是态度仍是不肯退却，“医生说的是医生说的，我说你要待在家就不准出去！”
司涵抿了抿嘴唇，表情不太好，“你讲点道理。”
洪芬听不进去她说的，“讲什么道理？在这个家，我说的，就是道理！”
司涵忽然明白为什么她爸说不要先跟她妈说自己要走这件事了，自己还没提人就想把自己栓家里了，要是提了……
司涵看着放在门后的行李箱，当时她只是随手放的，此时门正半遮半掩地贴在墙上，行李箱卡在中间，使门和墙壁形成一个角度。
对方只要往门那边看一眼就能发现。
司涵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就该藏到床底下。
她现在心慌与愤怒持平，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将胸腔中的愤怒调动出来，而后做出要将洪芬赶出去的假动作。
推攘的过程中，人已经将行李箱挡了个干净，她合着自己的心意说道：“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
洪芬的注意力果然一直都被引到了她身上，也没看到她挡在门后的行李箱，只是气笑了，“我出去？你好样的啊，还学会跟你妈犟嘴了！”
司涵靠着门，神色表现出不耐，眼睛也没看她，一副被气到不想说话的样子。
隔壁主卧里被惊动的司父跑出来，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一下，而后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
洪芬指着司涵不忿道：“你看看你生养的好女儿！”
司父看着司涵，对方正抱着胳膊靠在门上，身后的门却怎么都无法和墙壁贴紧。他陡然明白，担心洪芬再留在这会看出什么，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一边拍着自己媳妇的背一边哄道：“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你先回去休息，我来骂她！你别气坏了嗓子。”
司父哄了半天，总算将洪芬哄回了房间，司涵一直靠在门上的身体终于也放松了下来。
司父走进去，直接从门后拖出行李箱，司涵一脸惊愕地看着他，未等她说出什么，司父竖起手指朝她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屋门口。
司涵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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