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仁王几乎要揭发真相的时候, 迹部看了他一眼,大概传递了某种眼神, 他便迅速打住, 闭上嘴。
难言的气氛在院子里的四个人之间蔓延。
龙马歪了歪脑袋,缓缓放下手中的竹刀, 却又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似的, 只是把刀尖压在土里。
而真田在短暂的失神后,表情就迅速凝结了。
接着,切原大大咧咧的声音闯入了这片空间:“我就说怎么没人, 你们都在这里——诶?发生什么了,台风来过了吗?”
回答他的是继续的沉默。
切原疑惑地把头从这边转向那边,挠了挠脸颊, 嘀咕道:“奇怪, 山里面应该吹不过来吧?”
龙马大胆迈出一步, 走向了那盆惨遭蹂-躏的小花。她不熟悉花草的品种, 蹲下来打量了一番, 也没看出什么明堂来, 正打算回头问,身后投下来一片参差不齐的阴影。
迹部和仁王各自站在她身旁两侧, 摸着下巴一脸沉思。
“喂,仁王,这是鸢尾吧?”
“也可能是某种兰花,但我并不精通花卉。”仁王慢吞吞地答道。
然后他们一同回头,看向了真田。
真田依然站在原地, 神情十分沉重,缓缓开口:“我明白了,我会主动跟他报备的。”
“倒也不用这么严肃,”迹部劝慰道,“只是一株刚开的小花而已,又不贵。”
“应该是昨晚刚搬过来的吧,我记得不二前辈他们——”龙马说到一半,迟疑了下,“是在讨论养花的事情?”
真田的表情更加沉痛了:“你不懂,这对幸村来说意味着什么。”
“爱吗?”迹部挑了挑眉毛,显然并不能真切领会立海大几位的心情,满不在乎道,“反正他又不是天天过来,等会儿我们去山里挖一株过来不就行了?”
迹部是个非常有行动力的人,在他提出这个意见的下一秒,就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实施了。
而此时,后知后觉跟上来的切原总算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窥见了真相,很一言难尽地看着迹部。
“怎么?”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切原吞吞吐吐,又看向仁王。
仁王立刻申明:“我的幻术现在只是刚刚入门而已,肯定瞒不过幸村的眼睛的。”
而龙马的看法和迹部一致,觉得他们有点小题大做。
“既然是昨晚刚种在这里的,肯定是从附近找来的。”她有理有据地分析,“幸村前辈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花盆,是听了不二前辈的话才临时起兴的。”
那时候那么晚了,不可能走得太远,肯定在“神社”周围。
这山里的花花草草大多长得一个模样,又只移植到花盆里不到一天,能培养出什么感情呢?
迹部相当认同地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怀疑地问:“你们有必要拿出福尔摩斯或者波洛的态度来对待这么一件小事吗?”
仁王和切原两人都郑重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没错。”
“……”
*
果然如迹部所说,幸村被工作耽搁了,一连过了好几天才重新现身,给他们带来的新鲜的草莓。
这当然不是草莓种植的季节,但没有人会去怀疑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那之前,真田已经跟他在电话里交代了打碎花盆的事情。对方一脸和颜悦色,看起来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龙马作出这个判断时,仁王轻轻摇头。
他们正坐在梦境里的一朵云上,看着水管工和蘑菇奋力搏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并不熟悉的两个人,突然拉近了关系,竟然能毫无违和地分享同一个梦境里了。不仅是她,对方似乎也没意识到。
大概是因为共同患难的经历吧,人总是容易在患难中获得超出寻常的友情。
仁王说:“你别忘了,他那种特别的能力……”
龙马努力地去想:“灭五感吗?但是这里没有打网球的条件,总不能在梦里打吧?”
“不不,我只是说这种精神压力。”仁王深思熟虑地说,“对他来说应该很简单。”
她似乎懂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怒火’,但只要让真田前辈感到自责就可以了?”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吧。”他笑了笑,语气轻快起来,“你知道,那个家伙很古板的呀。”
龙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真田前辈有时候是真的……”
很固执,又老气横秋。
她很怀疑,如果她当时就读的是立海大附属中学,是不会被真田通过申请的。
“嗯,这一点,你们那位手冢部长可要好得多了。”仁王好似很有感触地,“虽然看上去也很严肃,却会做出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决定——但又合情合理。”
仁王说到这里,看着她。
龙马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对方的意思,自己就是“合情合理又出人意料的决定之下”的现成例子。
仁王很快道:“当然不用说,他很喜欢你嘛。”
龙马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喜欢他。”
“……”
仁王震惊地失语了片刻,差点从云端失足跌落。片刻后,他解释为自己的构筑能力被动摇了,随之不加掩饰地露出了非常沮丧的表情。
“果然很受到精神层面的影响啊……”
欺诈师会说这样的话,肯定有很大的伪装和夸大成分。
龙马望着他,想了想自己说的话,觉得可能是显得有些暧昧了,于是又补充:“我是说——虽然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但是,有手冢部长在的时候,大家总是会感到很安心,很可靠。我也是。”
“哪怕他两场重要的比赛都输了,还是输给你的手下败将?”仁王语气有一点古怪,嘴角勾起的笑容也带了些调侃的味道。
龙马愣了愣,很快说:“但他肯定不会再输第二次了。”
“是啊,说的也是。”他漫不经心地应道。
想想看迹部和乾从欧洲带回来的这个时代的消息,手冢显然在职业赛事中适应得很好。
“你们的两位部长不也都输了重要的比赛吗?”轮到龙马“不经意”地调转了火力,狡黠地一笑。
仁王沉默片刻,看向跌倒在蘑菇面前的水管工,突然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拖长了声音道:“通关失败,我们明天再来!”
他决定结束得很突然。
大概幻术师的心情都是这么难以捉摸的吧,纲吉也这么说过。
龙马等仁王走了以后,看着梦境里五彩斑斓的游戏世界逐渐褪色,恢复了原始的朴素色彩。
云朵载着龙马降落,然后消失,她穿着小熊睡衣踩在柔软温热的沙滩上,深一步浅一步地朝海边走去。
浪潮声渐渐清晰起来,拍打在细碎的贝壳上。
她眯起眼睛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那儿确实坐着一个人,膝盖压在被海浪反复吞没又暴露的地方,很快身下就凹陷成了一个小型水坑。
越前龙雅笑嘻嘻地看着她,嚼着一根棒棒糖:“想我了吗?”
龙马此时已经不会对梦里出现的任何一切感到任何意外了。
她静静地走过去,在高大俊美的青年旁边坐下,很快感受到海水打湿了她的睡裤,黏糊糊的,触感十分真实。
这让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小孩子,在圣塔莫尼卡的海边,从海滩走到码头,待日落结束,他们置身于五光十色的夜景中,吹着腥热的海风。
龙马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龙雅的手臂。
她一向不觉得自己的手很小,却发现没有办法完全圈住对方结结实实的小臂,于是她收回四根手指,剩下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
“嗯,看上去很真实。”
龙雅手上的戒指微微闪着靛青色的光,语气也非常理所当然:“因为我一直很强。”
龙马没有回答,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头发都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她正要伸手去理一下,却被对方的手掌率先罩住了后脑。
“我已经想起来了。”她偏了偏头,望着那张脸。如果说九年前他们还有些相似的话,现在只剩下眉眼间有些眼熟了。男人完全成熟的五官轮廓更为凌厉、深刻。
龙雅说:“唔,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这不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重逢吧?”龙马问。
“当然。”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说下去,“在没有具象化的梦境之前,我常常梦到你,龙马。”
“……以前吗?”
“会想起我们‘告别’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提起那个有些沉重的回忆,表情很轻松,“听说那时候你哭了很久,也让叔叔他们很伤心……很抱歉啊。”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性子也会说出这么诚恳的话,龙马不知道该不该当真。
“呃,那些细节我就不记得了。”她干巴巴地说。
她哭过吗?或许吧,对她来说那不是很值得记住的回忆。这样从龙雅口中听到的时候,她也不会感到太害臊。
更何况现在真相大白,事情……很快就会完全解决,再无后患。
“等结束以后,回来看看吧。”龙马又说,很认真地。
“我考虑一下。”龙雅回答得很狡猾,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从容的笑意,“如果龙马希望的话,哥哥我当然会努力争取的。”
“我当然很希望。”
“……”
龙雅为她的坦白惊讶了一会儿,说:“哦,这个回答我可没料到,你赢了。”
龙马冲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也更像小时候的样子了。”他微微感慨道。
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龙马的头发。
“可能是因为这个年纪的你我也很久没见过了吧。”龙雅话音一顿,“不过,等你长大一些……就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了。”
“你现在在哪儿?”龙马尽力不去因为这些人口中的话而对未来的自己产生太多好奇心,转而抛出一个问题。
“哦,我快到佛罗伦萨了。那位白兰先生要约我见个面。”
“会很危险吗?”
“可能吧。”龙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但对于我——相信我,龙马,我这些年掌握的情报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
他自信咧嘴一笑:“更何况这次的对手,他们并不是很专业的内行人士。有彭格列那位老大在,我们马上就能突破最后一关了。”
对此,龙马并不怀疑。
……
在神社背后的秘密基地里度过第十天的时候,针对他们的禁令接触了。
意大利的主战场轰轰烈烈地结束了这场持续了一个月的混战。而没了领头人,各地的乱党力量也很快遁形,无处可逃,现在只是收拾残局的时间问题了。
获得自由的那天,少年们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久违的市区内。
他们各自都有想去看的地方,于是约定了集合的时间地点后便分开了。
龙马独自一人沿着东京的主干街道,走过了他们记忆中熟悉的街头网球场。
几年过去,这地方已经完全翻新过了,只是在混战时期经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破坏,勉强还能使用。已经有年轻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占据了场地,笨拙地挥着球拍——在她看来,显得笨拙,但对于他们那个年纪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龙马很耐心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么多年过去,她学会双打了吗?
有个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然后,她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便回过头去。
龙马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说:“啊……手冢部长,你好像比视频里看上去要年轻一些?”
“因为我没加滤镜。”对方微微笑了起来,在她身旁坐下的时候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束啦=v=
下一章应该是在未来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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