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梦魇(中)

    白露进入梦魇的时候, 正好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审判”伤人无数的凶兽——一只浑身沾染着凝固的血块, 病体干枯、双目无神的大狮子。

    她立即认出那就是她的那只,急忙赶上前去,可是……她的身体轻易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却无人能够感知到她的存在。好像一只幽灵。白露心念一动, 试着去触摸旁边的大树,手掌径直从树干中穿过, 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在这里, 她只能做一个过客, 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是了,之前大狮子的精神海已经对她关闭了。她能想象到原因——异能晋级, 他突然感受到精神海的暴动, 和身体里疯狂涌动的能量……褚锋也不确定原因, 在泰坦爆炸的威胁下, 不得不封闭精神海, 单方面断了哨向联系。

    虽然他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是那种回不了自己地盘的不爽感真的难以形容!

    只是, 再不爽也不能不管它呀。那可恶的老头已经数落完大狮子的“恶行”,承认用大狮子配合,做了许多实验,现在它已经彻底没用了——他们打算处死它,以平息民怨。

    大狮子麻木的卧在笼子里。仿佛对一切已经失去希望。

    白露心如刀割,天知道之前他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浑身沾满鲜血。她也不知道如果任由这些梦魇中的人“杀”死了大狮子, 会对现实世界里的褚锋造成什么影响……要知道,无数先辈异能者没有死于战斗,而是在晋级中陨落!白露用力呼唤他的名字,甚至来到他眼前使劲儿挥动双手。

    笼中的巨狮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褚锋!”

    “笨蛋!”

    “你看看我!快醒来!”

    “辛巴!”

    没有用。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穿过,眼中的希冀一点点熄灭下去。认命的趴在笼子里。

    它在期盼什么,等待谁的出现?它自己都不知道……

    “凶兽就在这里!大家可以亲手报仇!我将从现场的诸位中选出一名诛杀者,你们谁愿亲手砍下它的头颅?”老人在举行仪式。

    “我愿!它杀死了我的儿子。”一名壮年男子站了出来。

    白露定睛一看,这人的相貌与褚无惑竟有三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更加年轻粗鄙。白露有点好笑,她的大狮子呀……总是不经意间萌到她一瞬。

    然而“褚无惑”手中的石斧半点也不好笑,厚重、锋锐,沾着残余的血迹。

    白露心中一紧,精神系异能开始向四周渗透……这场精神力博弈,她必须要赢他!否则一斧头下去,大狮子的前途堪忧……

    就在她心焦之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住手!”

    白露定睛一看,那不是……她自己吗?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白露”出现了!她身着洁白的圣袍,整个人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色调都比旁人亮了几分!不疾不徐仿佛踏风前来,笑意盈盈,“先停手,这只动物我有用。”

    白露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冒牌货……等等,这就是大狮子臆相中的她吗?色调亮点也就罢了,怎么还自带“香风阵阵”Buff?之前微腥的血味都淡了,空气清新得像海边混杂了果香的风……白露脸一红,莫名觉得有点羞耻。

    老人看着她,“万能神的使者啊,这只凶兽是来自深渊的恶魔。我担心您的圣光也不能使它净化,莫让邪恶沾染您的高贵……”

    白露简直叹为观止。这是什么中二台词……原来大狮子还有这样好玩儿的一面,她之前从未发觉。白露此时反倒不急了,饶有兴味的探究大狮子的臆想世界,“自己”都出现了,肯定会保护好大狮子了。

    “白露”笑容浅淡,“老人家不必担心,我自有收服凶兽的方法。”她用一袋金币交换,买下了这只廉价的动物。

    白露眼看着大狮子乖乖跟着“白露”走了,只得飘上去尾随。

    “她”在前面悠然自得的走着,后面大狮子一瘸一拐的跟着。他受伤了?白露急忙飘过去查看,一根拇指粗细的木刺扎进它的前爪的肉里,还在往外渗血呢!

    喂!别走了!你个冒牌货是白痴吗?白露气得去拉前面的领路的“白露”,——再不停步,白袍子都给你揪下来!可惜她的手掌依然在虚空中穿过,没有碰到一片衣角。

    还能怎么办?白露憋屈的跟着。精神系异能不断侵蚀这个世界……可惜那个白痴的精神海太过强大,一旦取消了对她的特殊授权,纵然是白露也一时半刻攻不下来。

    终于,“白露”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白露松了口气,看着那一路蜿蜒的血点,她揪心一路了。

    大狮子摇着尾巴,想凑上前去闻一闻她,可它身上太脏了,只好乖乖坐在原地,眼巴巴的望着。

    “白露”笑容和婉,指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小河,声音也非常悦耳好听,“瞧瞧你这个脏兮兮的样子,自己去洗洗吧。”大狮子欢快的跳进河里,在里面撒欢儿。暗红色的血迹一点点洗掉,它又恢复了之前活力满满的样子。只是……

    它身体恢复的速度很慢,就像一只普通的狮子,而不是哨兵。鲜血依然从毛发间丝丝缕缕的渗出,数不清的伤口狰狞的外翻着。它浑然不在意,一口咬掉了前爪里的木刺。

    大狮子疼得轻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欢快。它在河水里打滚儿,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洗干净。上岸后,跑得老远甩干一身湿毛儿,才抖擞着蓬松柔软的金色毛发,开心跑回“白露”的身边。

    “她”微笑着拍拍大狮子的头,表扬一句“真乖”。取出那条有点眼熟的项圈戴在它脖颈上,“和我回家吧。”

    大狮子幸福极了,表情轻松而惬意,驮着“白露”走在布满鲜花的小路上。

    白露却苦涩难言。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幻相,骑着她的大狮子走远。明明没有重量,她却觉得步履艰难。大混蛋,你在污蔑我!她想着,你受伤了……我会要你自己跳进凉水河里洗干净伤血?身上都是伤口,却依旧骑在你身上?“她”自己没长脚吗?还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对你的……

    可是……大狮子开心得摇头摆尾,那满满的幸福感狠狠击中了她软肋。太过分了,她简直不知是生气多些,还是心疼多些。

    碧空万里,风软云轻。 “白露”把它带到了一片巨树的森林。茂密的树枝遮天蔽日,在森林深处,豁然开朗。高高的瀑布下面,有一个漂亮的木制城堡。四周遍地鲜花,泉水叮咚。五颜六色的蝴蝶围绕着不知名的花朵翩翩起舞。

    “白露”从大狮子身上跳下来,轻呼一声,“我回来啦!”

    无数毛茸茸的小动物从四周钻出来,漂亮的波斯猫,火红的小狐狸,神秘的独角兽,胖嘟嘟的小熊猫……

    白露有几分好笑,这些好多都是她专题组向导的精神体么…

    小动物们一个个在“白露”身上轻拱着,发出欢快的叫声,大狮子委屈巴巴的被挤到了一边。

    “白露”十分花心的摸摸这个,揉揉那个,“嗯嗯,我知道,新来的小伙伴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它有点凶,但是没有办法呀,不管它的话,它会死掉的。”

    大狮子极度配合的点点头。

    “白露”有几分为难,看着大狮子若有所思,“虽然你现在很乖,但是毕竟有过杀伤的历史,唉。你好好表现,我就留下你,不然的话……”冒牌货眼珠一转,“我这儿刚好缺一张虎皮垫子,其实用大狮子凑合凑合也是一样的。”

    它惊悚的向后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上前来舔她的手指讨好。“白露”被舔的有些痒,抽出手指,“乖,把嘴巴张开。”

    大狮子张开了大嘴。“白露”手指尖白光一闪,拔掉了它一颗尖尖的犬齿。大狮子委屈的呜呜两声,爪尖紧紧抓住地面,却没有闭上嘴巴。“白露”满意的弹了一下它的大鼻头,手指又接着轻轻点动三下,大狮子用来狩猎的四颗粗长锋锐的长牙被连根拔掉,只留下四个深深的齿洞。

    “白露”若有所思的看着它口腔里剩下的上下两排裂齿,“算了,这些先留着吧,以后还要吃饭的。但是,你要保证乖乖的哦。”

    大狮子闭合嘴巴,温驯的把狮子头拱进“她”的怀里。“白露”笑着抱住它,轻轻揉着它的耳朵。

    白露只觉得毛孔发凉。她无法体会到眼前这一幕“温馨”在何处。明明色调亮丽、背景温馨,发生的事却如此荒谬不堪。

    仿佛导演用拍文艺片的镜头在讲述一个恐怖故事,偏偏在场唯一的观众却在表示,“没有啊,这多么温馨美丽呀。”

    她不能忍耐下去,不管是出于大狮子讨好别人的嫉妒,还是有人敢伤害大狮子的痛心,白露都做不到再眼睁睁的看下去!即便对象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她的精神系异能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的渗透,而是开始暴力的入侵。必须攻破!至少,也要现出实体才行。

    刹那间地动山摇。

    山谷里祥和不再。在巨大轰鸣声中,石块从高空坠落,小动物们吓得四散奔逃。草地上裂开深不见底的地缝,木头城堡摇摇欲坠!眼看一个大橱柜就要砸在“白露”身上,大狮子猛然飞扑将“她”藏在身下。

    白露没想到会这样,急忙尴尬的收手。幸好没人看见……

    壁橱架子发出恐怖的“吱嘎吱嘎”声,停在了大狮子和冒牌货身上大约半米处。“白露”一把推开大狮子,愤怒的指着它,“瞧瞧你?干了什么好事!”在褚锋的梦魇里,“白露”就算是生气都那么好看。大狮子急忙挪开身体,瑟缩着看着一地狼藉,硕大的狮子头自责的低下去。

    白露气的脑门疼,“她”怎么知道这是大狮子的梦境?发生了震荡都要怪责到它头上?偏偏梦魇里的一切是不讲逻辑和道理的。她空有一张嘴,说话却没有人能听见,只能自己生闷气。

    “白露”愤怒的抽出长鞭抽它。

    白露气的抓狂。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玩意儿?!之前是威胁过大狮子没错,可她怎么会真的抽自己的男朋友?咳咳,就算真的抽过,那也是情趣的,哪里会这么粗暴?这是明晃晃的虐待啊!偏偏大狮子乖乖坐在那里低头挨抽。

    就在她急的团团转,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暴力入侵精神海时,“她”终于停手了。

    大狮子已经遍体鳞伤,却依然讨好的去舔“她”的手指。被假货一把扯掉了项圈,“你走吧。”

    大狮子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意。它不断低声哀鸣,用软刺刺的大舌头去舔她的手指,那声音听得白露心碎不已。可恶的“白露”却不为所动,躲开它的亲近,一把扔掉了那只项圈。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滚开!你这个晦气的家伙。我不要你了,听不懂吗?”

    大狮子身上一抖,黯然垂下头去。泪水一滴一滴接连滑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洇出一个个小圆点。它轻轻走过去叼起那只项圈,小心翼翼送回“她”手边,发出乞求的悲鸣。

    白露哪里听过大狮子这样卑微的声音?再也无法忍耐,在“白露”冷着脸即将说出更为残忍的话语之前,怒气冲顶,“砰”的一拳揍过去。

    奇迹出现了。

    可能是她刚才的入侵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大狮子情绪激动之下撼动了哨向联系……她竟一拳把假“白露”打碎了。碎了。

    白露取代了“她”站在原位。

    视线下移,就看见眼前毛茸茸的大狮子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狮子:我没有那么想象你,求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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