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气闷热, 乌云低垂,有闷雷阵阵。
谢眠迈入门槛。
顷刻暴雨如注。
岑羽正等在廊下,上前为他遮开雨幕, 低声道“云家连带其他诸城的代表都到了。小姐和长老们正在大堂接待。”
朝凤这么大的地域,总不会只靠陆家顶着。朝凤共设有八位长老之职。朝凤的执掌者, 城主之下, 便是这八位长老了。除了还在外面应对魔族, 实在走不开的, 其他都聚齐在此了。
谢眠先是点头,又摇头道“不必为我做这些。我自己也能遮。”
三年多时光过去, 再加上战事, 朝凤城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学宫里大半夫子都散落前线, 当年还有些稚嫩青涩的师弟, 也已经从学宫结业,成了城主府如今至关重要的官员之一。
岑羽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做不了太多。谢眠现在过得很辛苦, 接下来还要打一场硬仗。能少耗一丝半点的精力, 也是好的。
云祈安两个多月前宣布闭关,朝凤城一应事务交由谢眠处理。
谢眠毕竟是陆岚唯一的徒弟, 也是在朝凤城长大, 与朝凤的渊源颇深。在陆岚诸多心腹的扶持下主事,也算应当。
但时日渐久, 云祈安始终没有露面, 更别说陆岚。外面便多了些风言风语。
当初云祈安主事, 好歹是陆岚名正言顺的丈夫,是陆翡之与陆莺的父亲。而且当时陆翡之就守在前线。如今陆岚和云祈安不见踪影,陆翡之生死不知,陆家只剩下一个陆莺。
陆莺天赋一直平平,不管是修行还是政务,若说要她入主朝凤,自然是不太够的。可谢眠越过陆莺主事,又有些微妙。
好在陆莺和几位长老一直都坚持站在谢眠这边,才渐渐平息了外面的风波。
好不容易才上了正轨,如今又出事了。
岑羽想着云家人上门时,直呼陆岚与云祈安大名的嚣张模样,咬紧了牙。
他忍了片刻,还是低声道“谢师兄放心。便是城主与少城主不在,我们朝凤团结一心,也绝不许外来者随意欺辱。”
谢眠笑了笑,迈步进入堂中,环视一圈。
果然来了不少,除了云家人,十一座城大概都派了代表来,站了满满一堂。
看来外面的战局是真的不紧张了。
“谢眠”
尖锐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谢眠抬眼,看了眼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云遮月,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主位“原来是云姑娘。”
比起之前刻意伪装,看了让人难受的端庄大度,显然这幅刻薄仇恨,嫉妒癫狂的模样更适合她。
云遮月喊完这一声,却没再理会谢眠,而是看向朝凤几位长老“这就是你们要我们等了半天的结果他算什么东西陆岚呢我记得陆家还没死绝,怎么轮到他出来说话”
“陆家的安危不牢云姑娘挂心。”朝凤诸位都面露怒色,却被谢眠抬手压下。
云家人见谢眠不动怒,心想果然年轻人怕事,便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遮月”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云家人象征性地呵斥了,对谢眠敷衍地笑道,“她年纪小,不懂规矩”
谢眠没理会他,继续平静道“倒是听说这个月云家死了不少人,还没劝云姑娘节哀呢。接连死了祖父和爹,丧期应该挺长吧,刚好趁这时候学学规矩。”
于是所有云家人的眼神都变了。终于不再有人掩饰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要从谢眠身上撕下一块肉。
旁边一直安静看热闹的其他城,终于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我们这次过来,也并非有意为难,只是有一件事,想要与朝凤城商议。”
谢眠知道他们虽然跟着云家人来了,但并不代表什么立场,甚至其中也有不少,是来为朝凤城撑腰的。于是他也收起了刚刚的冷意“如今朝凤由我主事,有什么事,诸位跟我说就行了。”
这人是流金城罗家的长老,与云家陆家都无交情,此时站出来也并无不妥。他叹息道“想必谢小友也听说了,云家近日被一丧心病狂之徒盯上,不少人遇难,就连云家的家主也”
若是往日,便该说是云帝。可云朝早已成为过去,云家本就大不如前,再遇到此次重创此时尊称一声“家主”,周围也没谁露出惊讶的神色。
唯有云家人,面露悲愤与哀戚。
“是啊,”谢眠认真地点点头,“听说死了不少人呢。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才被仇家找上门。”
罗家长老一噎,顿时没了声音。
这年轻人看着不吭不响,气性可真大啊。
几个年轻的云家人当即就拔剑了,朝凤城自然也不甘示弱。
罗家长老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只能站在这两批中间,干笑道“云家坚持说看到了行凶之人便是陆城主的丈夫,云祈安。并称云家主死前,给了那人重重一击,就在胸腹。还望谢小友请云道友出来一趟吧。”
谢眠没有动,好像没察觉到堂中的气氛“我先生为给师父疗伤,两个月前闭了死关,我以为这消息整个云渺都知道。而且我先生是位医修,平素连只蚂蚁都不杀。单凭云家人一面之词,你们就要说他远赴千里,还一举杀了云家那么多高手,未免有些荒唐。”
罗家长老也面露讪讪。
云祈安在陆岚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也是见过的。那男人温温吞吞的,半点志气都没有,除了长相出众,有点医术,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当初他还感慨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分男女。
他自然也不信是云祈安干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可云家人信誓旦旦,连多年前云朝留下的最后一道聚城令,都请出来了。
再加上云家家主和前家主好歹也都是圣阶,居然在重重防护之中,被人接连杀死。实在是耸人听闻啊。
罗家也只好派人走这一趟。
“诸位若要在朝凤再留些日子,我们自然热情款待。只是这件事,不必再提了。”谢眠站起身,“先生与师父在闭死关,只要我还活着,绝不许任何人惊动。”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谢眠的态度。
朝凤城势必不肯让云祈安出来了。
可这么多城兴师动众地来了,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打发走。
云家主事的那人突然冷笑起来“你做贼心虚,不肯叫他出来,也不要紧。我们手里有如山铁证”
云家的本意也不是要见云祈安。云祈安受了家主临死前搏命一击,必然身受重伤或许云祈安根本就来不及逃回朝凤城。
云遮月取出了一个匣子。那里面是用秘法保存好的一件衣裳,几乎被血浸透了。
云遮月眼中含着热泪,举起来给所有在场的人与妖看“这是我父亲临终前所穿的衣衫他被偷袭而死,临终前给了那贼人重重一剑。两人的血才将这件衣裳染成这副模样”
“我敢取心头血,以秘法相燃,证明这衣上一半的血,来自我父陆莺可敢来验一验,另一半鲜血是不是她父亲所留”
这秘法并不罕见,常用来分辨父母与子女之间的血缘。但是一般来说,只有当场现取的血,才能有这样的功效。
只怕云家主一死,云家片刻未停,便将这件衣服以秘法保存下来了。
此事虽然说来无情,但到了这一刻,便是绝佳的证据了。
“诸位若是此事发生在其他时候,我云家便是再悲痛,也不会为了己家私事,如此大动干戈可魔难未消,魔主随时都会现世这时候,有人接连杀死人族两位圣阶强者,其心可诛”
云遮月死死地盯着一直安静站在谢眠身旁,并不怎么说话的陆莺“陆岚受伤,云祈安与她闭关。陆翡之失踪。陆莺呢她就在这里,可敢为父亲的清白,验上一验”
云家战力大减,衰败只在眼前。连父亲都死于非命,云遮月也不怕得罪任何人了。
厅外惊雷阵阵。
云遮月状若癫狂,高声道“若是我冤枉了陆家,便当场自刎,向朝凤城赔罪。若是没有冤枉,我云家死了多少人,就要陆家也赔我们多少条命”
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了谢眠与陆莺,带着复杂的意味。
云家人敢如此肯定地拿出这件衣裳,只怕他们相当肯定,凶手就是云祈安。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很简单了。到底是与不是,只要请陆莺出来验一验,便水落石出了。
陆莺根本就不信这是她爹干的。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她爹跟任何人红脸,更别说交手了。她当即站出来,冷笑一声“验就验”
谢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陆莺“等等。验之前,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云家。”
云遮月露出快意的笑容“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验过之后再说。”
“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我要问这件事,可比你爹是怎么死的重要多了。”谢眠神色认真地说着,“我想知道,当初魔君突然越过重重关卡,出现在栖合关这件事,大家查出来什么结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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