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谢眠坐在地板上, 用发带重新扎头发。
尽管知道这里只是幻境,他还是忍不了自己披头散发, 衣衫不整的模样。
陆翡之刚刚凑过去,被他打开, 蹲在旁边, 有点不甘心“扎头发做什么发带扎得又不牢。”
再咬一下嘴, 就又散了。
谢眠咬着发带一端, 横了陆翡之一眼。
他需要用发带, 到底是谁害的对了,他还没跟陆翡之算蹲在他头上的帐。以前陆翡之是个小白痴,他不跟他计较,现在倒适合算总账。
自从咬过嘴, 虽然最后是被谢眠连推带攘打开的, 陆翡之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膨胀。
那个面目可憎,不堪为人母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他们两个。谢眠在绑头发, 陆翡之就溜达来溜达去,左看看右看看。
这就是阿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啊。
谢眠把头发扎好, 抬头发现陆翡之已经把头探进了他幼时的房间, 顿时觉得有点羞耻“有什么好看的。”
傻样。
陆翡之靠在门框上, 有点矜傲地轻咳了一声, 拉长声音“你刚刚咬我嘴干嘛呀”
谢眠瞥了他一眼“看你好看,就随便咬一下。不行吗”
“你就嘴硬吧。”这点话完全没能打消陆翡之的得意,他下巴快要仰到天上去, “哼,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
这会儿倒把之前那些事都忘干净了。
“谁说喜欢你了只是为了破境。”谢眠面色故作冷淡,眼底却笑意,“工具鸟,听说过吗
陆翡之“”
虽然没听说过,但好像懂是什么意思。
陆翡之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去扯谢眠的袖子“那幻境现在没破,还得再咬几次”
谢眠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别闹,该出去了。”
陆翡之就有点不甘心地松了手。
算了,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以后咬嘴的时光还多着呢。
陆翡之的身形在幻境中化作虚无,幻境也一寸寸崩裂。
谢眠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明明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他却对里面摆了摆手“再见。”
他跟过去那个弱小又绝望的自己告别。
快一点长大,就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唔,更好的鸟了。
谢眠睁开眼睛。
他原本想着,魔主既然再次出手,必然会大范围铺开。不知道外面如今会是什么情景。
谁知,他正好端端地站在队伍之间,四周是一片静好山水。
他粗略地前后扫过,虽然队伍气氛难掩紧张,但谁也没有少。
一切如常。
好像刚刚他根本没有进去一个可怖而难以挣脱的幻境,而是一直都在队伍中,只是出了一下神而已。
钟恒正站在他身旁,和其他人说着话。
钟恒突然扭过头,有些担心地看过来“阿眠你不舒服吗”
谢眠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瞳孔映出钟恒的脸,神色如常,眼睛却紧紧地观察着钟恒的表情“我刚刚有什么不对吗”
钟恒神色不掩担忧“一直没听到你说话,而且你的嘴和脸怎么都红红的”
谢眠一怔,下意识摸了摸嘴唇,觉得有些尴尬“没什么,可能是走得久了,有些倦。”
原本老老实实待在谢眠怀里的陆翡之,就突然钻了出来,耀武扬威地飞到谢眠头顶,翘着尾巴,嚣张地跺来跺去,甚至哼起歌。
旁边一位妖族的修士叹息一声“我就说不能把小孩子带进来。你瞧孩子这嗓子,才几天就成这样了。”
之前不还是“啾啾啾”吗,怎么又变成“嘎嘎嘎”了
就算活着出去了,以后怎么讨老婆呦。
陆翡之高高在上地瞥了那妖族圣者一眼,因为心情正好,并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眠淡定地抬手,把头上的鸟塞回怀里去。
钟恒还不放心“此地诡谲。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谢眠点点头,笑道“好。”
周围正在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谢眠站在一旁,只是安静地听着,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的景物和同伴。
眼前湖泊碧绿,远处群山如黛,将湖泊环绕其中。甚至是连这一层窟外,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浊气,在这里都不见了。空中虽说没多少灵气,但也清新如洗。只看景色,简直如同世外仙境一般。
他们如今就站在湖边,每一个同伴都表情生动,眼睛有神,不像是被拖入幻境之中的模样。
话没说几句,便有两方争执开。
一方相信魔主已经离开了万鬼窟;另一方则坚持魔主仍在其中。
大家争执,原本也不是为了抬杠。便有人问道“你们说魔主仍在其中。那倒是说说,这里面一共就这么大,群山之外便是界壁。我们已经转了好几圈,魔主到底在哪儿”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此处的幽谷和山林已经足够大,但对他们而言,确实是抬脚便走遍的地界。
“我们还没有看完这片地方。”钟恒的视线落在那一汪碧水中,“至少我们还没有去过湖下,不是吗”
那一汪湖水静谧而温柔,湖边花朵繁茂,湖内时不时有银色小鱼游动。当然不会有谁真的觉得,这汪水真如表面般岁月静好,安然无忧。事实上,大家对这汪水的警惕,要远远高于外面的草地和山林。
但既然当初选择了进到最里面来,在场所有的修士,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
就算钟恒不说,也早晚会有修士提出这个建议。
既然外面没有线索,水里便是刀山火海,也需得闯一闯。
钟恒紧紧攥着手中那柄长枪,沉声道“我能感觉到,我祖父就在其中。”
此行中一位道高德众的圣者,阖着眼睛轻描淡写,率先表态“都走到这里了,连魔主的面都没见到,就打道回府,老夫可丢不起这个脸。自然要下去。”
另一位圣者便“哈哈”笑起来“说得好”
随着几位地位超然的圣者接连表态,越来越多的修士,陆陆续续走到了钟恒的身边。
谢眠感觉到衣衫内,陆翡之狠狠啄了他一下。谢眠轻轻按在胸口,安抚里面的陆翡之,却始终没有动。
于是到最后,原成一团的伙伴,变得泾渭分明。这边只剩下谢眠一个人。
当一半的同伴选择放弃,大家逼不得已,只能选择理解。但是当所有同伴都不畏惧危险与死亡,只有一个人选择退却,大家便很难接受。
尤其是朝凤城、饮雪城,还有其他与谢眠关系交好的诸位修士,见谢眠一动不动,都忍不住投来了失望和不可置信的目光。
谢眠却视若无睹,只看着钟恒,认真道“钟少城主,请问您是怎么感觉到钟老城主的存在的”
钟恒有些不解,皱了皱眉“阿眠,此乃饮雪城隐秘,恐怕一时说不清楚。”
众位修士便对谢眠有些不满。
现在这个关头,故意提起这些无关的话题,是要胡搅蛮缠吗
谢眠却坚持道“如果说是因为血脉的缘故,为什么你感觉到了,我却没感觉到呢”
如果说是因为钟恒与钟城主体内都流着雪妖的血脉,那谢眠身上也有啊。
“并非血脉的缘故,而是一样法器。”钟恒简单说了两句,便没有再继续解释,只是叹了口气,“阿眠,你不想进去,我不怪你。”
谢眠点点头,松了一口气“你不怪我便最好了,那你们快下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钟恒还没有说话。另外一位饮雪城修士便怒声道“城主与少城主待你如何,天地可鉴如今到危急关头,你却贪生怕死我当真耻于与你为伍”
朝凤城那位长老面色赤红,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殷切地看着谢眠。
他知道谢眠绝不是这样的人,希望谢眠站出来反驳。
谢眠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我外祖与兄长待我如何,我自然一清二楚。便不劳烦魔主一再提醒了。”
钟恒原本已经走到了湖边,闻言扭过头,神色凝重“什么魔主阿眠,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谢眠看着湖边的一众面色熟悉,毫无破绽之处的同伴,轻声道“原来钟恒说的是真的。”
在他下万鬼窟之前,钟恒曾经悄悄跟他谈过一番话。
阿眠有没有想过,魔主恐怕与我们心中所想不太一样。圣阶已是此界最高峰。十位圣者联手,便是移山倒海,挥云布雨,也不再话下。
若是魔主真的能连数十位圣者联手,都难以匹敌,那他得是什么样的存在抬手便可推翻天地吗如果他真的这么强,此界怎么容得下他
这些话未必没有谁想过,但当年云琅杀死魔主,因此飞升,是云渺公认的事实。
如果魔主是所谓浊气凝成的虚幻心魔,根本不是实体,又怎么可能被杀死呢
贪,嗔,痴,怨,恨,惧样样都是浊。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心如铁石,毫无破绽,连心魔都丝毫无法动摇,甚至能绞杀心魔的圣人吗
“这样吧。”谢眠看着他们,想了想,笑道,“要是你们谁能走过来,把我抬起来扔下水,我就相信你们都是真的,而不是魔主的陷阱。”
于是那些同伴,齐齐收起了之前或责备,或失望的表情,而是一起笑起来。
“被你发现了啊。每一个闯进我巢穴的猎物,我都会选一个最有意思的情节陪他们玩。”这么多长脸,都挂着一样的表情,其实是非常惊悚的一幕,“你的是恐惧。啊,因为连你的母亲都不爱你,所以很自卑。把自己保护地锁起来,可是又非常渴望爱。真是可怜啊。本来都要溺死在里面了。”
“你靠着那只奇怪的鸟帮忙,从里面逃出来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反正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我实在该感谢你们。你在幻境里面恐惧了多少遍,我就得到了多少力量。”魔主饶有兴趣地看着谢眠,“你的同伴们,都在我的网里,源源不断地给我送养料过来。想来我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谢眠却神色未变,只是摇了摇头“你在撒谎。如果你真的懒得跟我计较,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把我往水里骗呢不,那里面根本就不是水。”
浊气如同水一样流进万鬼窟深处,怎么可能到了最底下这一层,反而没有浊气了呢
有人可能会觉得,是魔主将浊气尽数吸收,谢眠却觉得,再如何吸收,也不可能这样干净。除非,浊气已经化作了另一种形态。
谢眠轻声道“想来原本的镇守者,加上我们这些闯入者,实在把魔主牵制地不轻,才连我这样的小人物,都需要靠坑蒙拐骗来解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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