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铃铃铃——”
深夜，德国青训的宿舍里传来了手机的铃声，一般来说，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打电话的。
“…哎，J，电话……”穆勒费力的半睁开一只眼睛叫着旁边的景彦。“快搞定它，吵死了。”
“……嗯，”景彦带着浓重的睡意回答了一声，闭着眼在枕边摸索了半天摸到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的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一个明显压低的声音传出来，
“景彦…是我。”
是他弟景昭。
景彦在接听的时候说的是德语，而那边说的是中文。在听到对面人声音的瞬间，景彦深深的睡意顿时少了一半多，他切换成中文用手捂住嘴巴和听筒那边，然后压低声音，
“等下啊，我出去。”
随后他悄悄地爬下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三月份的德国在夜里还是很凉的，景彦顺手拿了件大衣走出了他的宿舍，来到了他们平时训练完了经常一起活动的公共休息室。他坐在了沙发上，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那样拿起了手机。
“喂，景昭…怎么现在打电话？你在哪儿？”
“我知道你那儿现在是半夜，但是我在学校里很难跟你对上……我现在在宿舍里，好不容易跟老师装病请了假…我听爸说你的事了，”对面的景昭用很低的声音说，“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走这条路吗？”
“……我不知道。”景彦在跟他这个双胞胎弟弟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扮演倾诉的那一方，明明他才是哥哥，但是却要景昭这个当弟弟的给他开导。“我跟爸说了，他当然是同意的，你也知道他是拜仁死忠…但是妈那边……唉”他觉得不够暖和，把腿也蜷上来，然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我知道，”景昭回答，“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景彦一愣，“什，什么叫我怎么想？”
“撇开爸妈不说，你是真的想在那边踢足球吗？你应该知道足球在中国的情况，我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怎么办？”景昭的说话方式曾被景彦调侃像个老头子，但是现在，他却对弟弟的话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惆怅的感情。
“实话说，我还真没想好。”景彦觉得在外边呆的时间有点长了，比刚刚冷了不少，他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足球，在草地上踢球真的比在教室里读书更让我开心。”
“……”景昭没有说话，但是笑声却准确的传到了景彦的耳朵里。
“咋了？”景彦问。
“没事，”景昭卷了两下电话线，“我跟爸会给妈做工作的，你就好好踢球就行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大不了就回来，我养你。”
景彦眼睛一酸，但还是笑骂着电话对面的双胞胎弟弟，“说什么屁话，你一小屁孩还养我呢，搞清楚了，我才是大哥。”
“也就比我早几分钟，天天说自己是大哥，你看你像个哥哥的样子吗。”景昭打了个喷嚏，“行了行了，我也知道了，你去睡吧。”
“我就是只比你早几秒钟我也是你哥，嘿嘿。”景彦靠着那几分钟肆无忌惮的嘲笑弟弟，“赶紧上课去吧你，天才。知不知道国际长途有多贵，都是肉啊。”
“你少装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俱乐部掏钱，你一分钱都不用掏。”景昭怼回去。
“放屁，我护照和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证才刚办下来，俱乐部合同我现在还不够年龄签，得等老爸什么时候过来一趟才行，老妈又不放行……再说啦。”景彦揉了揉发凉的鼻尖，“不行了，我得回去了，再唠下去我就冻死在这儿了。”
“行，”景昭握着电话的的指头一紧，“那你……努力吧。挂了啊，拜拜。”
“嗯，拜。”
……
景彦挂点电话以后没有立刻起身回去，他维持着那个动作又待了一会儿。那种一个人漂泊在外的孤单感又来了，可能是有了深夜寂静的加成吧，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格外明显。
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独自一人生活在国外，再怎么乐观开朗也会有心情低落想家想亲人的时候。景彦是3月3号的生日，双鱼座，外表看上去神经大条，内心却又有敏感细腻的时候。他早就想到了现在这条路不好走，但是却从来没想过放弃。景彦这个人吧，在选择的时候有些优柔寡断，但是一旦做出了选择就不会改变，当然偶尔的抱怨几句是时有发生的，但是你要是劝他放弃，对不起，不可能。
……
景彦轻手轻脚的回了宿舍，他不想因为自己打扰到舍友兼队长的休息。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他不想打扰的那个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回来啦，”穆勒冷不丁的出声把景彦吓了一跳。
景彦为了不打扰任何人一进一出都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冷不丁的一个声音确实吓了他一下。
“我吵醒你了吗？”景彦在在被吓到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这么轻还是把人家吵醒了，“对不起，我马上。”
“没关系，你出去我就醒了，没再睡过。”穆勒把杯子团吧团吧抱在了怀里然后坐了起来。“你出去了挺久，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景彦坐在窗边脱鞋准备上床，“就是家里的一点事，睡吧。”
“没关系的，跟我说说，”穆勒往床边上蹭了蹭，“J，我不仅是你的队长还是你的室友，我有权对你的精神状况表达关心……而且看看你的样子，怎么都不是要睡觉的样子吧。”
景彦犹豫了一下，“你真要听？”
“嗯。”
“那好吧，”景彦呼出一口气，“我……”
“等等！”
穆勒突然打断了景彦，然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抱着被子爬上了景彦的床。
“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这算什么？卧谈会吗。
景彦抽着眉毛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的队长。最后他也没说什么，并且有模有样的学着穆勒也把自己裹成了个团子盘腿坐在他对面。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他俩展开了亲切友好的卧谈会。
……
“……我不是很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我爸妈很支持我走上这条路，小时候还是我爸让我对足球感兴趣的。”穆勒动了动肩膀说。
“…你往外边边点，我快被你挤死了。”景彦用肩膀顶了顶穆勒，“你们外国人当然理解不了我们，中国可是被称为足球荒漠的地方，如果你在那边生活一段时间，你会发现运动被刨除在了你的生活里。”
俩人现在已经不是刚刚的盘腿对坐的姿势了，那样累得快。景彦和穆勒两个手长脚长的正在生长期的大男孩就这么挤在了一张床上，还是单人床。
不过这对他俩的感情升温特别有帮助。
“需要我告诉你你还有一半德国血统吗……还有你是单指足球还是指全部的运动？”
“当然是全部的运动，篮球，足球，棒球……”
“那…怎么可能，”穆勒一脸不相信，“你一定是在蒙我。”
“我骗你这个干嘛，当然是真的。”景彦撇撇嘴，“中国地面资源紧张，只要有块地就拿去建商场啊，办公楼啊什么的，所以你在中国别想看见街头篮球场或者简易版足球场。只有学校里可能会有，但是学生们的时间都被上课占满，除了体育课就没什么时间完整的打了，也就是抽空玩玩。”
“室内足球呢？那种五人的。”
“这个更是少见。”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穆勒拍拍自己胸口，“完全没办法想象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自己来到这儿有你说的那样的情绪了吧。”景彦说。“天哪，我终于说出来了，轻松的多了。”
“可是就算是那样也解释不了你的害怕啊，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穆勒盯着景彦，“你看，你的能力足够出众，荒漠并没有把你这个金子埋住不是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景彦抓了抓头发，他觉得穆勒说的不对，但又指不出来哪里不对。“如果当时我没来青训基地这儿是不是我现在……”
“你就是想太多了，朋友。”穆勒在被子里做了个蹭枕头但其实是摇头的动作，“你是被我们的教练看中直接入选青年队的啊，如果你能力不足他怎么会冒险呢，机会是你自己争取到的，不是靠别的什么得来的，你得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你觉得我可以？”
“你当然可以。”
“我自己争取到的？”
“当然是你自己争取到的。”
“那我……”
穆勒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了景彦的嘴，“好了，相信自己，好吗。”，他摸出旁边的手机看了看，
“快睡吧，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睡四个小时。”
“嗯。”
……
“托马斯……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点挤吗？”
“……”
“托马斯？”
“呼呼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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