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陆小凤第一次出来走夜路。
但这是他头一次深入酒吧一条街。
自从上次在同志酒吧里喝过酒以后，他就对所有酒吧都产生了兴趣，并且有一种不逛完每个酒吧不尝完每种酒就不罢休的壮志。
这次他是趁着夜黑风高出来走，也顺道把这条街的风土人情摸了个透。
这本是一场好的冒险，直到他看见有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在跟踪一个少年。
这少年梳着马尾，容貌秀气，举止斯文，倒并非珠光宝气，可这一身的牌子从鞋子到衣服都不廉价。
而那几个小混混，动作鬼祟，眼神诡异，配得上人间鬼魅四个字。
陆小凤跟着他们，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手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
不必等待，直接出手。
他笑盈盈地走上前，没人看得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大家只知道他出完手的时候，刀已经在陆小凤的口袋里了。
小混混如同小鬼见了真鬼，他们毕竟也不想做死鬼，只好落荒而逃。
而那位少年，就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身。
还带着一丝恬然如云的微笑。
“多谢兄台出手。”
兄台这个颇具古意的称呼，陆小凤已许久没听到。
如今听到，不由得多生几分感慨怀念，他连唇角的笑容都扩大了许多。
不过他也注意到，这少年不仅年轻俊秀，而且笑容温柔。只是一双眼里带有萧索空虚之意。
不知怎的，这人就让陆小凤想起了花满楼。
于是他笑道：“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逛，兄台是来找酒喝的么？”
少年含笑道：“在下倒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听动静的。”
“听景？”
少年道：“这座不夜城，即便是晚上也是灯火通明，在下晚上出来一趟，可以听到白天听不到的声音。”
陆小凤忍俊不禁：“口口声声兄台阁下的，你倒比我想象得要崇古。”
少年笑道：“是古代的古，还是古龙的古？”
陆小凤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几声：“原来是同道中人。”
莫莫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古龙发烧友？
他虽然学了这个新词，很想在人前炫耀，可也怕用错了地方，于是和这少年一同过了马路，沿着江滨大桥走了几步。
可那少年倒是步伐稳健，只是过于稳健，他从来也不停下去看江边风景，仿佛这些景色都是司空见惯。
陆小凤便问：“你说你是来听景的，你可听出了什么？”
少年笑道：“在下倒是从刚刚那几下，听出阁下身手不凡，不愧‘灵犀一指’的美名。”
陆小凤的笑容一僵。
他看着这少年亲切的笑容，好像在确认这是否陷阱，或是暗语。
“你认得我？”
少年道：“陆小凤的大名，但凡是看过古龙先生著作的，又怎会不知道呢？”
陆小凤重新又恢复了笑容。
只是他的眼神锐得像一把刀在月光下闪烁其芒。
“你能认出我，我却认不出你，试问这样怎能公平？”
能认出他，敢认出他的，除了别墅里那九个，只能是他那个时代的人了。
少年笑道：“替我向香帅问声好。”
陆小凤心中已有一个人选，只紧盯着他：“我得知道是谁向他问好。”
少年含笑道：“在下姓原，原随云的原。”
陆小凤再度怔住，简直连笑容都想吞回肚子里。
“你真的是原随云？”
这么斯文、秀气的少年，居然就是传说中的“蝙蝠公子”原随云？
他走路过于稳定，举止太过安详，若非是他的眼神带了空虚茫然，颇有些像是花满楼，陆小凤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原随云身上。
如今得了确认，他反倒是想联系一下楚留香等人了。
他们十个来到这个时代还可以推说是时空乱流，可这原随云是怎么来的？
原随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笑了笑：“陆大侠是不想与我同游江滨了么？”
手机就在陆小凤的裤口袋里，一个手指的功夫他就能发送那条短信。
可是不知为何，陆小凤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微笑道：“我若是不想与你同游，现在就会跑开，只怕你是追不上的。”
原随云道：“不错，你既然还未走，就是有些问题想问我。”
陆小凤笑着拍了拍石头栏杆：“路很长，我们可以聊很久。”
原随云笑道：“那就一起走吧，我的家就在附近。”
陆小凤忽然有些懊恼，因为他还未补到楚留香传奇里的《蝙蝠传奇》那一章。
如果他补文速度可以快些，不要看了一段就去问楚留香本人的感受，或许他现在已经把《楚留香传奇》翻个三遍了。
而原随云本人实在是个很难叫人心生警惕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太过温和，也或许是他看上去非常诚恳有礼。
更或许是，他让陆小凤想起了花满楼。
可这少年与花满楼却又一点都不像。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这些温和亲切之下，藏的是凶名煞煞、血迹累累。
原随云笑道：“你在想什么？”
陆小凤笑道：“我是在想，你这样的人，得配上什么样的家。”
原随云道：“如今寸土寸金，我不过一异乡人，有个栖身之处已是侥幸。”
陆小凤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原随云道：“你又是怎么来的？”
问题即是回答，陆小凤不说话了，仿佛答案已落于他的掌心。
走了一会儿，裤口袋的手机响了，仿佛是别墅里某个人催着他回去。
是哪位他不想多说，只是原随云却忽然停下，非常善解人意地等着陆小凤去接。
“你不接他的电话么？”
陆小凤笑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
原随云微微一笑，继续前进。
电话这个东西，有时不接比接了还能传递更多信息。
陆小凤继续走着，随口问着，而原随云却很诚恳地答着，他笑起来实在是温和亲切，仿佛和陆小凤真的是多年的朋友，在这一刻才刚刚相逢。
走了一路，快到尽头了，原随云忽然驻步回望。
“多谢阁下相送，接我的人快到了。”
陆小凤抬头一看，远处走来几人，为首的是一位同样年轻俊秀的青年，他除了头发是板寸之外，和原随云在气质上倒是挺搭配的。
陆小凤眯了眯眼：“请问这位是？”
原随云随意一笑：“妙僧无花。”
……
陆小凤硬着头皮，指着妙僧无花后边的人问道：“那这是谁？”
几分钟后。
目送这几人远去之后，陆小凤终于打开了手机，划开了楚留香发过来的微信。
“我刚刚见到了一个擅长用剑的白衣男子，他说自己姓叶，正在找西门吹雪。”
……
手指一颤，往下一划，发现还有。
“他和一个叫宫九的男人在一起，这个人正在找你。”
……
手指彻底僵硬，良久才往下一划拉。
“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拖住这两个人。”
这句话背后甚至还加了个楚留香自制的表情包，看上去他对这件事很有信心。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发了一条短信。
他很厚道地没有加上任何表情包。
“我觉得你得担心一下自己。”
“嗯？”
“就在刚才，我遇到了原随云妙僧无花水母阴姬以及石观音，现在他们恐怕都在找你，你确定你不需要去别墅避避难吗？”
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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