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各州府的租税也陆陆续续运送到洛阳来,司农卿和专管太仓署的陈适少卿一起到太仓清点入库,而司农丞们又开始忙着计数核对。事关赋税的盈亏,不仅是司农寺,连仓部司也派了人来帮忙。
如今朝廷征收赋税的方式为两税制,分夏秋两次征收,夏税收钱,秋税收粮。除了各地按规矩留下一部分进入惠民仓和常平仓以外,大部分进入州仓、县仓,还有一部分则运送进京师。
因河运问题,若各地的租税一起运送进京怕会造成拥堵,故而各地运送进京的时间都会错开来。基本上在四月份就会交纳齐全,不仅是粮食,还有秸秆等。
清点核对了数目后,需要军粮的则会拨出,给百官、国子监学生、工匠分发的口粮也会留出来,至于那些秸秆则送到草场等处去。
经各地呈报上来的田地亩数以及户数、人数变动的文书所示,去年天下共两千零八十八万户、一亿三千三百多万口,而田亩数为一千四百万顷。今年户数上升为两千四百八十二万户、一亿六千八百七十三万口,田亩数近六亿亩。
容朝之前甚至是在容朝立国初,人口的计算方式都没有将女子计算在内的,不过自从女子也能读书为官后,一些地方就会将女子的人数也登记在册。不过因为女子会嫁人又不及时到官府处变更户籍,导致开国初人口的数目很混乱,一直到近些年才算步入正轨。
数目混乱的结果便是容易被一些人钻空子,利用这些漏洞达到谋取利益的目的,而且这么做的多为拥有许多土地的地主,他们为了逃避赋税,便会将名下的土地登记在别的人户籍之下以瞒天过海。
所以历来朝廷对此都极为重视,要求每年都清丈一次土地,事关官员的仕途,大部分官吏也不敢弄虚作假。
以前各地的情况如何,温善也只能从呈上来的文书上来查看,不过如今有了检索系统,她趁着空闲的时间,专门研究了一下。
容朝采取的行政划分方式是延续孚朝的“道-州-县”,而在驱逐突厥人,灭南诏,又收复了渤海、交趾等失地后,共设了二十五道、近三百州。
近三百州的文书又分多种,所以温善核对完一州的文书的速度算不上快,而且她发现有部分文书她能检索出来,却无法查看。当她尝试了好几遍后,才想起检索系统的权限问题。
“户数和人口数据无法提供,难不成得需要户部官员的身份才行?!”温善琢磨着。
她又尝试检索登记了田亩数的造册,发现这倒是能检索出来,如此她越发确定那所谓的权限就是指她眼下的身份和官职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各地的田亩数是有备份存放在司农寺的架阁库[档案库]里的,所以她随时能调出来查看。
“池州均产谷五石、田税……”
温善全神贯注地在研究检索系统提供的文书时,判事院的门口进来一个人,她从系统的画面中回过神,便见田蕙端着一壶茶以及一些点心来到她的桌前。
田蕙将温善的茶盏满上热茶,又放置了点心在旁边,即不会打扰到她处理公务,又能让她随手拈起点心品尝。田蕙对此杂务已经很是熟悉,也没了当初的娇柔、不适。
“这是什么?”温善问道。
“婢子见女官人近日都处理公务到戌时才离去,归家时想必已经饥肠辘辘,所以备了些点心让女官人先垫一垫肚子。”
温善笑了笑,尝了一块松软的绿豆糕,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
田蕙一怔,忙道:“婢子这么做没有所求!”
“既然你没有所求之事,那就算了。”
温善的话点燃了田蕙内心中深藏的一点希望之火,眼下是一个好机会,她若这么放过,兴许会让自己后悔一生。于是连忙改口:“其实婢子想、想请女官人帮忙查一下婢子的两位弟弟在何处。”
温善没有立刻回答,她其实已经查到了田蕙的两个弟弟在何处,他们在刑部分配官奴婢时就被送去了河阳牧监养马。牧监属于太仆寺管,当太仆寺找刑部要人时,刑部自然不会告知司农寺,故而当时的温善并不清楚他们在哪里。
温善后来查到了,却不清楚他们的情况,所以田蕙问她时,她认为还是先弄清楚了他们的情况后回答才好一些。于是她道:“可以。”
田蕙面上一喜,连声道谢。
待田蕙离去,温善又想到了龚氏,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龚氏在许王府如何了。温善对龚氏倒不是很关心,她想既然答应了帮田蕙打探两位弟弟的消息,那她去找小郡主时,顺道问一下龚氏的情况也是举手之劳。
小郡主希望温善到她的沐芳院一事已经嘀咕了许多遍了,温善近来公务也忙,若是不适当地歇一歇,怕是会被公务压垮自己,去找小郡主权当去散心好了!
“去找小郡主吧!”温善心情颇为愉悦。
许王府自从女皇打算为南安郡主赐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就门庭若市。而许王担心邺婴之出现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所以一直让人拘着她在沐芳院中,不能出去玩,她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时听闻温善登门造访,她的眼睛重新焕发出亮采,连忙让人去将温善带进来。不过温善并非因公事而登门造访自然不可能越过许王,所以她先去见了许王。
若温善单纯地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司农丞,她造访的目的也不是许王的话,许王是没必要见她的。不过温善是温俞和贺顾之女,又是持拜帖上门,许王自然要为了昭示自己亲和的一面而接见她。
休沐日登门的人比往常多,许王只和温善说了几句话,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人给温善带路,带她去了邺婴之的沐芳院。
去了沐芳院,温善才知小郡主要去厨院偷吃是多么不容易:许王府的厨院在西边,邺婴之的沐芳院却在东边。
老王妃、许王、王妃以及许王的侧室居住在主院,连接着许王府的花园,而许王的几个孩子,则是分别在东西两侧建造的院子里居住。
沐芳院靠近花园,南面是括苍郡王的兰桂院,也是偏院中最大的院落,兰桂院的南面则是宾客居住的如归院。
西边以中部的南安郡主居住的芙蓉院最大,南北分别是庶女休宁县主所居住的芳菲院以及庶子居住的薛荔院。
所以要从沐芳院到厨院,要么从花园绕到杂院,要么通过中间的大厅以及几位兄弟姐妹的院落。而距离越远,就越容易碰到许王、王妃或南安郡主等人,一旦他们发现她到处乱逛,兴许又要开始唠叨她。
沐芳院虽只是众多院落中不起眼的一座,可它却绝非普通的宅邸可比,进去后是沐芳院的小花园,里面种着不少花草,还有几株树。而第二道门进去后才是沐芳院的主体建筑,每一座建筑几乎都是两层高,青砖绿瓦,尽显皇家气势。
沐芳院也有待客的厅堂,温善刚到,邺婴之便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小郡主很想我吗?”温善笑问。
邺婴之下意识地反驳:“谁想你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温善没有向她行礼,不过她却没有打算怪罪温善。
温善笑了笑,仍旧躬身行礼。
小郡主的神情顿时便垮了,她以为温善来寻她便是将认同她们已经是好朋友的关系了,可温善这一行礼,又让她觉得她们的距离拉开了。
“小郡主这是怎么了?”温善自然发现了小郡主的神色变化。
“没事。”小郡主哼唧。
赵铃跟阿元面面相觑,一个忙着给小郡主斟茶,一个过去给温善上一盏茶。对于小郡主的肢体语言,俩人都已经懂得了一些,赵铃便笑着问小郡主道:“沐芳院已经许久没有来人了,今个儿是否要去向厨院要些果品过来?”
“去吧!”
温善琢磨着这话,隐约明白了小郡主生气的理由,小郡主的心情她能理解,可她却无法如小郡主所期待的那般失了规矩。不管如何,在有别人的情况下,她若行为举止都十分随性,那若是传了出去,她就有了被人指摘的地方。
“小郡主莫非不喜我过来?”温善道。
邺婴之纠结,她怎会不喜温善过来,可她若是实话实说了,那自己多没面子!可她若不说实话,温善下回不来了怎么是好?
良久,她才道:“这得看我的心情。”
“那小郡主如今心情如何?”
“还好。”
“既然小郡主心情不错,那便抓紧时间学习四书五经如何?”
邺婴之气恼,她让温善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她教自己课业的,温善难不成当夫子还当上瘾了?!
“前阵子都怪你,害得阿姊让我背《仪礼》,为了应付阿姊,我可是好几晚都做噩梦了。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不要读书。”邺婴之说着,起身往外走。她走了两步看见温善没跟上来,气得跺了跺脚,“你快过来!”
温善只好起身跟上去。
邺婴之将她带到了厅堂之后、正屋之前的空地处,而自己迅速地跑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个盒子和一个毽子出来,温善只听见里头隐约有珠翠碰撞的声音。邺婴之打开盒子,亮出了十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时,温善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我们来玩这个好不好?”邺婴之兴致勃勃。
“这是……”温善看着那些珠子,毫无疑问,那是玻璃质的,而并非如今的工艺技术制造出来的琉璃。
“这可是太翁赠予无双姑祖母,无双姑祖母又赠予我的!世上独有的……八份!”
温善对于世上有几份这样的珠子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这些珠子是太上皇拿出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愿是我孤陋寡闻了,兴许这世上已经具备制作玻璃的工艺技术了。
“你会不会玩?”邺婴之问道。
温善回过神,哭笑不得:“小郡主,这不是孩童才玩的吗?”她已经二十多年没玩过打弹珠的游戏了。
“……好吧!”邺婴之单纯只是想炫耀她的珠子而已,她扬了扬毽子,“那我们来玩这个!”
毽子倒是很流行的游戏,而且不仅是孩童,连大人也会踢,甚至还有踢毽子的比赛,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也时常聚集在一起玩踢毽子。
“真要玩?”温善问。
小郡主道:“你要么玩,要么干坐一日。”
小郡主哪儿来的错觉认为我会在这儿呆一日?温善腹诽。
……
“今日小郡主留客吃晚食,烦请厨院多准备些饭菜。”阿元如是传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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