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掐着时间点,少年迈着轻而稳得步伐从楼道走出。
南京路离这处老旧街区不远,有顾鹤鸣带路,路宁目测了下,放慢脚步跟对方保持在一臂的前后距离。
“他真高。”
只有一米七六的路宁偷偷抬手比划了下,对高瘦笔挺的顾鹤鸣投去羡艳的目光。
这人有一米八?还是一米九?
总之是自己达不到的高度就是了。
寻着原身的记忆,路宁发现眼前的男生竟从未出现在原身记忆中,原本该在今晚带原身去南京路的人的身影,在记忆中也变得很是模糊。
而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眼前的男人太过平凡普通,以至于原身过目就忘,第二种则是每次世界线的轮回,都会有一些命运齿轮的轻微变动,这种变动十分常见,但通常不会影响到个人命运的大变动。
抬头看一眼男生挺拔好看的背影,这肯定不属于第一种状况吧?
路宁再次感慨着那让他羡慕的身高,酸溜溜地偏开脑袋。
街上往来的车辆发出鸣响,顾鹤鸣若有所觉地驻步回头,便看到路灯下瘦削的少年正眼神沉静温和地望着一处露天餐厅。
虽然有刻意收敛过的痕迹,但顾鹤鸣还是很容易就读出了对方目光中极力克制着的羡慕与……隐隐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顾鹤鸣心底的问句一闪而过,循着路宁的目光,他看到一对情侣在露天餐厅的一角围坐,两人身前,两层高的蛋糕上插着一根被点燃的烟花蜡烛。
烟火闪烁,流光溢彩。
如流星坠落,将漆黑静谧的世界染上点点银釉。
真是……非常适合许愿的场景!
“那就祝我暴打渣男狗头吧!”
路宁高兴地想象了下郑向北被他花枝猛揍的画面,美滋滋地晃悠着往前走了两步,不想却一头撞进块暖烘烘又硬邦邦的胸膛。
鼻头嗡地酸了起来,路宁感觉眼前有星星在飞,额头还很疼。
被撞到顾鹤鸣往后稍退半步,回神却看见少年满脸泪痕:“你……”
“对、对不起。”
路宁为难地偏开头,可敏感如这具身体,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落。
他眼底压抑着痛苦,挡着唇鼻的手渐渐攥成一个拳头。
顾鹤鸣目光落在因少年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上,过了片刻才问:“需要纸巾吗?”
路宁垂着眸摇摇头。
终于缓了过来,路宁擦干眼泪,有些难堪地笑笑:“很难看是不是?向北总说,跟我在一起会有些丢人……”
他经常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看电影会哭,听歌会哭,磕绊了会哭,受了委屈也要哭。
郑向北说他丢人,可明明他也不想的。
少年的眼底泛起懊恼跟焦虑,指尖神经质地颤抖起来。
顾鹤鸣将一切看在眼底,双眸漆黑平静:“还好。”
路宁跟他对视片刻,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猛地一顿,僵硬而别扭地转移开话题,问:“刚刚,怎么突然停下了?”
顾鹤鸣淡淡说:“你先停下的。”
路宁眨眨眼,往之前那对小情侣的位置看,才发现那对情侣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目光失落地盯着原地,突然说:“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十八岁生日,郑爷爷告诉我,等我成年之后,就可以跟向北订婚。”
顾鹤鸣静静听着,单手插进口袋。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该说句恭喜?
可还不等顾鹤鸣开口,带着纯然喜悦与希冀的少年便继续低声说:“能跟向北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向北也说,他最爱我了。”
说完,自己还重重点了点头,眼里的光也更亮了。
顾鹤鸣回国不久,虽说借住郑家不过几日,但在跟郑向北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也能看出对方的性格是大致如何。
身为郑家长孙,郑向北不说有多风流,但从举止看也绝不像个专情大少。
不过听说郑老爷子对早年订下的一桩娃娃亲非常执着……
心思回转,顾鹤鸣打断少年的甜蜜自语,转身淡淡道:“走吧,郑向北在等你。”
南京路娱乐会所,高级包厢。
蒋至南甩着话筒吼完一首喊麦,颠儿颠儿地把麦扔给身边小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中间,翘着根腿朝门口大声喊说:“郑哥说出门透气,还没回来?”
“不回来正好。”有个黄毛小弟接话说,“咱们待会儿不是要搞那谁么,郑哥在场不大好。”
蒋至南琢磨着是这个理,又嚷嚷道:“怎么郑哥身边那娘娘腔还没来,真是墨迹不死他?”
“就是,我们这还等着他来自罚三杯呢!”黄毛小弟颇为精神地跳了起来,笑嘻嘻地指着桌上的一堆酒瓶子说,“可都给他准备好了,这要不来可白瞎我们南哥一番心意!”
说完,他把红的白的啤的混掺在一起,又开了两瓶特意叫来的高度数烈酒,一股脑倒了满满三杯,存了心地要让迟来的人出丑当场。
蒋至南竖起个拇指:“兄弟,顶啊!”
被夸赞的小黄毛嘻嘻哈哈说:“谁让咱兄弟几个就是看他不顺眼?他路宁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有郑老爷子当靠山,郑哥以后就一定要娶他了?”
蒋至南跟着往杯子里继续添料:“可不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哈哈哈!”
“蒋至南,你们在说谁?”
突然,一直在角落安心吃果盘的孟黎抬起头,精致的眉眼略带茫然地看向蒋至南等人,“你们要欺负人吗?”
蒋至南这会才想起包厢今儿个还来了个孟家小少爷,赶忙说:“哪里是欺负人?分明是那个人太坏了,仗着郑老爷子的宠爱,逼迫郑哥跟他在一起!”
孟黎藏在暗中的目光微微一亮,又问:“那向北哥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人呀?”
蒋至南语气肯定:“肯定不喜欢啊,可那娘娘腔就是块狗皮膏药,一直缠着郑哥,郑哥根本摆脱不掉他!”
孟黎点头,满意说:“原来是这样。”
面对这位孟家小少爷,蒋至南揣着些别样心思,对他颇为讨好:“这些烂事儿你别管,多吃点零食,等这边结束,我们带你去打台球。”
孟黎弯眼笑笑,声音柔软:“好啊,不过我想去厕所。”
“我带你去?”
“不用,你们玩。”
孟黎笑着拒绝,随后在蒋至南流连的目光中走出包厢,压下心底的暗喜,循着重生前记忆里的方向,熟门熟路走到最尽头的那处卫生间……
顾鹤鸣带着路宁姗姗来迟。
他有给郑向北打发消息,询问包厢位置,但对面却迟迟未回,打电话过去也是忙音,以至于又慢了几步才找到包厢。
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屋内众人眼睛一亮,尤其是蒋至南跳起来就说:“路宁,你可让我们等好久!”
之后,他一个跨步,上前拽住路宁的胳膊,语气不容反抗地笑着说:“来晚的自罚三杯!”
凭着原身的记忆,路宁早就知道有场鸿门宴等着他。
在记忆中,迟来的原身被蒋至南等人逼迫着喝下三杯掺了料的烈酒,原身当场呕吐出血,腹痛难忍,但蒋至南却无动于衷地任凭他昏醉过去,当晚不仅没能见到郑向北,第二天原身醒来的时候,他还发现自己被扒光了扔在包厢的地上……
想到这里,路宁微微垂眸,眼神一暗。
在旁人眼中,只见面色苍白的少年略有犹豫地伸出手,在蒋至南威逼似的目光中,瑟缩着将杯子拿在手中。
想要见到郑向北的心,到底让他抵住了面对这群人的惧怕。
在喝之前,路宁艰难而卑微地低声问道:“蒋至南,向北他……怎么不在?”
“你来的这么慢,郑哥早被你气走了。”蒋至南编着谎话,“赶紧喝了谢罪,说不定我还能看在你认错诚恳的份上,替你劝劝郑哥,让他回来。”
“蒋至南,谢谢你。”
路宁一脸感激地看着蒋至南,拿着玻璃酒杯的手却还是颤颤巍巍的。
他还是有些怕,但又想让郑向北原谅自己的迟到,于是眼睛一闭,猛地将玻璃酒杯递到嘴边。
“赔罪还是赔命?”
顾鹤鸣拉住少年的一只胳膊,目光落在颜色浑浊的酒水上,眉头一拧。
包厢内,蒋至南等人这才将注意从路宁身上移开,后知后觉地发现到顾鹤鸣的存在。
蒋至南警惕而疑惑地问:“你是谁?”
顾鹤鸣淡淡说:“郑向北请我过来,说带我认识认识圈里各位。”
蒋至南猛地瞪大眼:“你是……”
他正要说什么,却猛地噤声,转而看向路宁,“你们一起过来的?”
顾鹤鸣看他一眼:“顺路。”
蒋至南后槽牙一疼,不说话了。
顾鹤鸣又说:“重新倒六杯啤酒。”
蒋至南对借住郑家的顾鹤鸣有所耳闻,具体身份不清楚,却知道对方可是能让作为商界定海神针的郑老爷子,都要矮下半头的存在。
蒋家不比郑家家大业大,蒋至南又哪违背反抗顾鹤鸣。
他憋屈地在暗中投给路宁一个阴狠的目光,一边在心底暗骂着这小子今天走运,一边命令着小弟重新开了啤酒,浅浅倒了六杯出来。
路宁捧着新杯子,内心一脸懵逼,但还是对顾鹤鸣弯了弯眼。
虽然顾鹤鸣的出现让他打脸渣男的捉奸计划产生了点出入,但过程还算没有走错!
问题不大!
闭眼喝掉三杯青啤,顾鹤鸣面色未变,但这对从不饮酒,且身体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年人来说,却是极大的负担。
不过四五分钟,路宁便忍耐不住地捂紧胃部,脸颊浮起淡淡地粉色,他有些痛苦地微微喘气,喉咙里火烧般的异样感却愈演愈烈。
蒋至南等人如愿见到路宁的可怜模样,暗中偷笑不已,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接着,顾鹤鸣也察觉到少年的不对劲。
“需要帮助吗?”
他一时想起少年哭泣时紧紧攥起的拳头,有些可怜。
路宁摇摇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我去趟卫生间就好。”
少年的皮肤很白,饮酒后脸颊上涌上的绯色衬得他五官越发打眼。
顾鹤鸣看了他一会儿,之后目光移开,却难得耐心地多问了一句:“你确定?”
路宁苍白着脸,看起来无比虚弱,但依然咬牙坚持:“没关系。”顿了顿,他满含期待地呢喃说,“我要等向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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