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在看到郑向北的一刹那，瞬间进入状态。
他缓缓走进矮旧潮湿的楼檐下，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男人出突然现在家门口，脸上露出几分恍惚。
少年定定看了对方几秒，脸上扬起仿佛更加认清了现实的苦笑，半是酸涩半是自嘲说：“原来你也能来这种地方。”
“宁宁，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找你？”郑向北脸上的喜悦微顿，快步走到路宁面前，想去牵他的手，却被躲开。
路宁把手背在腰后，偏开脸，盯着台阶缝隙上的青苔，缓缓说：“我只知道，曾经我们在一起时，你从没来过这里……”
郑向北动作一顿，心虚说：“我、我只是没想到。”
少年人早对曾经的恋人失望透顶，一句简单的没想到，已经不能让他绝望到平静的心底产生任何涟漪。
也在这一刻，郑向北心底升起一股对少年难以挽回的恐慌与痛苦！
“路宁！”
他声音艰涩地喊。
少年却平静道：“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郑向北看着路宁错开他站着的地方，一步步地越过自己走进楼道，双拳一握，转身大声喊：“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承认，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多！我已经在改了……”他说到一半，脚步匆匆追了上去，站在少年的身后，放软了声音讲，“你之前不是说要考江大吗？我后来跟爸妈他们商量，也决定不出国了，就在国内陪着你，咱们上同一所大学，我……我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
少年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郑向北眼眶涨红，咬牙道：“还是你在恨我跟孟黎之间的事？你放心，我是不会喜欢他的，就算孟氏要拿跟公司的项目做要挟，我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路宁，你回头看看我……”
他伸开手臂，想从背后将身材瘦削的少年人拢进怀里，可手臂刚抬至半空，便有如铁钳般的一双手突然伸出，将他牢牢按在原地！
郑向北猛的回头，立刻看到比自己高了足足半头的男人正微眯着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气场。
“顾鹤鸣……”郑向北睁大眼睛，眼底全是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完，语气顿住，脸色变了又变，“……你是来找路宁的？”
顾鹤鸣缓缓松开钳制郑向北的手，面色平静到没有多余表情，淡淡开口：“是。”
前方，已经走到二楼楼道口的路宁听到声音，停下步伐，从楼梯缝隙里往下看，恰巧看到顾鹤鸣穿着一身休闲烟灰色西装，单手抵在生锈栏杆上的懒散动作。
皱了皱眉，少年站在楼层之上，探出脑袋隔空喊了声“栏杆脏”。
顾鹤鸣抬头，与少年目光对视，缓缓道：“知道了。”
说完，他便自然而然地离开栏杆的一侧，往台阶中间站直。
郑向北看着两人之间稔熟又自然的交流，沉默一会儿，面色陡然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就说……
他就说从来对他千依百顺的少年怎么突然闹分手！
不过短短几日，之前还离了他就要死要活的对方，怎么就变得那么绝情冷漠！
亏他还一直因为孟黎的事而对少年感到亏欠，一直想着要怎么讨好对方，跟对方求复合，却原来……
原来只是有了比他条件更优秀的，新的能够投怀送抱的男人罢了！
郑向北抬头望向楼道上的少年人，眼神渐冷，却没想少年这时也低头看向他，面色一黑。
路宁与郑向北对视片刻，皱眉说，“郑向北，你走吧，我们之间真的不……”
谁知他还没说完，郑向北便一改之前卑微讨好的神色，冷笑道：“是不是只要把我赶走，就再没有谁会阻碍你对给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
少年闻言，微微一怔，紧接着眼底闪过一阵怒意与不可置信：“郑向北，你说什么？”
郑向北眼底泛着酸意，言语全是恶意揣测。
“我说什么？我说你跟我在块儿的时候天天装成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给我看，现在对象换成了顾鹤鸣，倒是换了手段，上赶着把自己家门都敞开了？”
“……哦，我也没来得及问问顾总，这旧楼里的床，用起来舒不舒服？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种清粥野菜是不是尝起来挺新鲜啊。”
“郑向北你疯了！”
路宁满脸震惊，他想过渣男渣，可没想到这人竟恶心至此！
这一刻，路宁恨不得撕了原身人设，直接上去用花枝抽他丫的大嘴巴子！敢骂他一句，他就要打得这人后悔出生在这人世间！！
这么想着，他攥起拳头，决定渣男再多说一句，就上去把他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可就在这同时，站在郑向北面前的顾鹤鸣，却先一步抬起腿，一脚就把渣男狠狠地踹下了楼梯！
“干得漂亮！”
路宁眼睛一亮，超大声地在心底握拳大喊！
顾鹤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到在地，满身灰头土脸的郑向北，冷冷开口道：“这一脚是替路宁跟我自己。”
然后，他在郑向北怨毒而又惊惶的眼神中，缓步走下台阶，一脚踹在郑向北的肚子上，“这一脚，是替郑老爷子。”
“你，你他妈……”
郑向北腹部吃痛，头眼昏花地缩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撂不出一句完整的狠话。
路宁见状，飞快从楼上跑下，站在楼道口里红着眼眶瞧热闹。
继续打！继续打！
但顾鹤鸣却没有再继续，他只是淡淡地冲郑向北道：“你知不知道，在一小时前，医院给郑老爷子发了病危通知书？”
“郑爷爷病危？！”
路宁大惊，神色一阵复杂与惊慌。
郑向北亦是瞪大双眼。
顾鹤鸣说：“事发突然，我代表公司去医院探望郑老，但老爷子却希望临走前能再见路宁一面，所以我才来找他。”
郑向北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
“郑爷爷身体一直不好，你作为爷爷的亲孙子难道不清楚吗。”路宁失望地看着郑向北，“即使你再怎么想我们两个不好，可顾鹤鸣又怎么可能拿郑爷爷的身体来开玩笑？！郑向北，我真是后悔……”
他浑身摔得青紫，身体剧烈的疼痛与顾鹤鸣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目光使他倍感耻辱，他心中恨死了顾鹤鸣这个横插一脚的男人，可对上路宁失望的浅褐色双眸，面皮上更是泛起一片火辣辣的耻意。
楼道里，顾鹤鸣并不在乎郑向北是怎么看自己的，只是淡漠地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并淡淡道：“你要还想再同老爷子说句话，就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而站在楼道口的少年人见顾鹤鸣抬脚离开，大约是被长辈病危的消息吓乱了阵脚，想也没想就跟着对方，从地上躺着的人的身上迈了过去。
原地，郑向北的脸色很快从红变绿，从绿变白，又从白变黑。
像极了川剧变脸。
……
旧巷外，停着路宁上次坐过的加长豪车。
只是不同之前的是，这次顾鹤鸣的随身秘书也座到了后排，在腿上架起一台笔记本，正十分忙碌地敲敲打打。
司机见二人上车，恭敬问道：“顾总，要走吗？”
顾鹤鸣说：“再等等。”
于是又过了两分钟，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从旧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狼狈走出，径直来到车前。
司机不确定道：“顾总，这人要上车……”
顾鹤鸣缓缓说：“给他打开副驾驶车门，升起挡板。”
随身秘书此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神色莫名：“这不是郑老爷子家的孙少爷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悲伤过度？”
他皱了皱眉，又把心思放回到手边的工作上。
从旧巷到郑老爷子所在医院的车程不算太远。
路上，路宁一直能听到秘书小哥键盘敲击的声音，而顾鹤鸣倒是闲了下来，上车后就一直闭目养神。
“喂，顾鹤鸣。”路宁实在忍不住叫他，又怕前座的人听见，就凑到男人面前，小声问，“你上次不是告诉我郑爷爷的身体没有问题吗？”
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就像一只羽毛在瘙痒着男人的耳廓，顾鹤鸣耳尖微动两下，缓缓睁开一双漆黑的双眼。
路宁盯着他的耳朵愣了片刻，忙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嘘着气说：“你说话呀。”
顾鹤鸣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少年推他手臂的动作上，却又很快移开。
“好好说话。”男人语气微顿，“郑向北听不见。”
少年人闻言，偷偷松了口气，立刻恢复正常：“顾鹤鸣，你说。”
顾鹤鸣神色淡淡道：“与旧病无关，郑老爷子是受到刺激，气急攻心导致了脑溢血。”
“受到刺激……”路宁恍惚了一下，神色复杂，“还是因为我跟郑向北分手的事情吗？”
顾鹤鸣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少年人颤抖着问。
顾鹤鸣看他一眼，十分难得地犹豫了一下，而后沉沉说道：“你不会乐意知晓答案。”
路宁微微睁大眼，茫然问：“所以……还是跟我有关，是吗？”
顾鹤鸣怜悯地看他一眼，叹息道：“事情关系到你父母当年给你留下的一份资产，我想还是等到医院，让郑老爷子亲口跟你解释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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