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斜斜打入窗内,酷热散去几分,留下的热意还是令人觉得燥热。
皇帝困惑不解,双眉紧拧,不似作假。元乔也忽生不解,喜欢女子,纳妃应该开心才对。小皇帝又与她玩什么心计。
两日间,元乔对小皇帝的心思愈发看不懂了,沉吟须臾,猜测道:“你喜欢女子,纳妃不正合你的意?”
“朕像是贪图享乐的皇帝吗?”元莞憋得脸色通红,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去,就正色道:“朕可勤奋了,对女子不感兴趣。”
这话是不假的,登基这么多年来,小皇帝确实很勤奋,从未缺席过早朝,亦没有沉迷玩乐之色。
喜欢女子,又不肯纳妃,究竟是想做什么?
元乔心里戒备起来,见小皇帝气鼓鼓的,断定自己猜错她的心思了,改口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不知何故,她感觉出小皇帝并无恶意,调戏她,除去那夜外,却没有真正碰她。
不知不觉间,元乔对那夜的事情产生疑惑,失去意识后,就忘了后面的事,一夜醒来,床榻凌乱,被褥脏了。小皇帝既都已侮辱她,昨夜做君子做什么?
元莞道:“苏相要朕去行宫,无非是想你出宫罢了。朕可答应,但是姑母也答应我几件事。”
皇帝脑子转得快,迅速将事情想得通彻。眼下她的境地两难,前有元乔、后有太后,无论怎么做,都是其中一人的傀儡。
元乔摄政,得先帝遗旨,是名正言顺。太后则不然,她要的是在朝堂上的势力,名不正言不顺,插手也颇不方便,每回都是要利用她才可。
如今,元乔妥协,她大可借助元乔的手,慢慢改变局面,于太后处,便道是元乔所为。
她不与任何一人同阵营,却可利用两人之间的嫌隙来做事。
元莞想通后,就扬首看着元乔:“姑母答不答应。”
“我自然可答应,但你需告诉我,那夜的事是谁做的?”元乔冷眼望着她,心里带着几分希翼,只要不是皇帝做的,她可以说服自己原谅她。
元莞愣了一下,她若是说太后的,姑母会信吗?
那夜其实她起初并不知情,见她意识模糊,只当是寻常酒醉,想着筵席上男子居多,就好心带着她回福宁殿休息片刻。
天色漆黑,宫灯摇曳不止,瞧得并不清楚,她还好心令人备了醒酒汤,一路上照顾着,待回殿后,才发觉不对。
姑母浑身烫得厉害,颜色迷蒙,肌肤更是呈现粉色,攀扯着她的袖口,这并非是醉态,她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被下.药了。
她欲请太医来救治,震怒下令人去查明原委,宫人的胆子委实太大了些,不多时,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走来了。
太后来的并非是好时候,她欲将此事掩藏,谁知太后先出声:“她酒中放了药。”
是太后做的。她恨得咬牙,却不敢有所作为,又恐大长公主被旁人侮辱,当即便道:“既然如此,我来就可。”
太后答应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元莞皱眉,神色几欲变幻,令元乔心中不安,“你有难事?”
“没有。”小皇帝苦恼,她若说出是太后,姑母必然针对太后,届时太后恼羞成怒,向她发难,她则毫无招架之力。
她犹豫时不知如何回答时,落霞匆匆入殿:“陛下,太后来了,步辇已宫外。”
元莞顿时一僵,瞧了一眼元乔:“晚些时候再与姑母细说,总之我要枢密院内有朕的人,中书目前,我无打算。”
说完,小皇帝慌张地离开了,匆忙出殿去迎太后。
她乍然变色,使得元乔疑惑深了深,去见太后,为何面色慌张?
想到此,她陡然想起一事,元莞曾说她并非是先帝亲生,那么太后是与旁人私通,还是说当年太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以假乱真?
当年太后诞下皇嗣,她不过八九岁的稚龄,先帝对太后颇为喜爱,在产房外候着,欢天喜地,后见到皇嗣是蓝眸,才甩袖离去。
因此,可以证明元莞就是太后所生的,那就是前者,太后与旁人私通。
亲生母女相见,皇帝慌什么?
元乔百思不得其解,小皇帝已步出宫门去迎太后。
太后并非着华丽的衣裙,她懒散靠在步辇内,见皇帝来迎,伸手让她扶。小皇帝不想碰她,当着宫人是要孝顺的,她心中戒备起来,伸手去扶太后下车辇。
太后年过三十,皮肤依旧雪白,她喜艳丽之色,虽不是红色,也与之相近。她发髻上明珠耀眼,夕阳下熠熠生辉,慵懒而华贵。
她与元乔给人的感觉不同,元乔不怒自威,威严赫赫,一抬手、一蹙眉,带着高洁之气。而太后就像是最好看的牡丹花,独占鳌头,流于俗气。
扶着太后入殿,元莞就松开了她,太后倚靠着宽榻,和蔼一笑:“你又骂哭了皇夫?”
太后惯爱以琐事开口,让人感觉她是来关心皇帝起居,就像皇夫这件事,太后若无探子在垂拱殿,如何知晓她与皇夫的琐事。
元莞心中鄙弃,也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轻声道:“朕不喜他总是哭的模样。”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哭也是正常。”太后轻笑了一下,招手示意元莞近前去坐。
元莞听话,敛去鄙弃,在她身旁坐下,一靠近就闻到不适的香气。太后这些年爱保养,每日都要吃些永葆青春的药膳来,听闻珍珠粉熬制的香膏可保持肌肤细腻光滑,她就大肆令人买来许多名贵的珍珠。
她是天子之母,花销大些,只要摄政的大长公主元乔不说话,其他朝臣不会越权去管问。
太后野心很大,元莞从小就知,她自负美貌,迷惑先帝,害了不少皇嗣。先帝被迷得不知情,只当是早夭。
先帝一死,她就不能揽权了。且先帝晚年知晓太后狠毒,可膝下只有她一女了,不得不立她为新帝,又令元乔摄政。
母凭子贵,她成为新帝,太后还是不肯罢休,欲独掌握大权,让她成为她的傀儡。
元乔不是无头脑的女子,能以少龄摄政,可见是不简单的女子,与太后相比,显得太后还是差了些。是以,太后就撺掇朝臣,让小皇帝亲政,借以再除去元乔。
元莞不说话了,为着孝道二字,也不可顶撞太后。
小皇帝依旧是一副谦逊之色,太后很满意,继而道:“我知皇夫是元乔举荐的,你不喜欢。但皇夫与元乔还是不一样的。你不喜元乔,也不可怠慢他。”
太后话里有话,一再提起元乔压制着皇帝,更是注意皇帝的神色,见她面露不耐,就微微一笑,“大长公主身子如何了?”
说到正经事了,元莞打起精神,知晓太后会问,早就想好措辞:“她不大想见我,闷闷不乐,嚷着要废帝。”
“废帝?”太后闻言,很是轻蔑,直起身子,道:“她不过吓唬你罢了,莫要理会。眼下趁她一蹶不振,不如想掌控枢密院。”
太后一直想的就是枢密院,心思从未变过。枢密院比起中书,更为重要些,毕竟军防就是以枢密院为主,只苏闻不大好相与。
太后的堂弟在苏闻之下,一直想取而代之。
元莞道:“苏相颇是狡猾,怕是难以对付。”
“找个理由打发了去,由你舅父接替。”太后简单地回应,又见她一副皱眉不解之色,就走下榻,怜爱般地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我给你的机会,你不能轻易放弃。”
元莞余光扫过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看似纤细细腻,欺霜赛雪,实在脏得很。她不愿被碰,又不能做出反感,唯有后退一步,装作行礼来避开。
“儿晓得,让太后挂心了。”
太后很满意,离开时往寝殿看了一眼,眼睛复又落在皇帝身上,笑了笑:“元乔美吗?”
小皇帝脸蛋一红,太后问的美不是外表的美,而是床笫之间的事,太后好不知羞耻,竟问得明目张胆,她羞得心口发烫,低头装作没有听见。
太后笑了笑,带着宫人回慈安宫。
元莞望着太后离去的方向,眼中的羞涩化为愤恨,恨意如潮水涌来,她对元乔本是尊敬,纵被压制,也未曾想过占有她。
可太后不甘,觉得元乔挡着她的路,于女子而言,名节最为重要。她要元乔体会那股被人强迫的侮辱,且元乔不知她的身份,被自己的亲侄女泄恨,烈性如她,死的心都会有。
但元莞偏不如她的意。再者那夜她真的顺从太后之意,元乔哪里会饶过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会同她一道玉石俱焚的。
元乔与她与玉石俱焚,得利的只有太后。
暮色四合,元莞脊背被汗水打湿,鬓角碎发黏在了额间,目光沉静地深如一泓深潭。她不觉狼狈,却讨厌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她站在外间,感受着热风,元乔站在窗下,望着她绝倔强的背影。
两日的相处,让她感觉到小皇帝与往日的不同。元莞身上似有很多秘密,虽说皇帝私事不能去打探,是大不敬,可她总想知晓这个孩子发生过什么。
看到那抹背影后,心里对皇帝的怨恨少了很多,只是她依旧是要废帝的。
半晌后,元莞回到殿里,觉得热,让落霞再去准备冰盏,自己关上殿门,走到元乔面前。
她走近元乔,惯来没有好事。元乔对她的走近有些抵触,也深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心揪得紧紧的。
元乔凝神望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姑母就不能对朕笑一笑,朕有那么讨厌吗?”元莞在她对面坐下,也无霸道的气势,反有些低沉,就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般,想要元乔哄哄她。
元乔不敢得罪她,也不笑。她并非卖笑的女子,何故以笑来取悦小皇帝。
她不肯笑,小皇帝还是换了一副凶狠的样子,气势汹汹,眼里也慢慢都是元乔:“姑母不笑,我今夜就睡那里。”
手指一伸,指是就是龙床,她重复道:“那是朕的龙床。”
元乔一噎,脸色瞬息就羞得通红,手蜷缩在袖口中,极力忍着想要动手打她。前几次,人未曾打到,反给了小皇帝轻薄的机会。
大长公主又恼羞成怒了,小皇帝弯唇一笑:“你不笑,你晚上就睡地上。”
福宁殿很大,地方空阔,雕梁画栋,极为大气,那张龙床很是宽阔,足可睡下四五人,两人都是女子,睡一起也可,前提是小皇帝安分。
可元乔知晓小皇帝是不可能安分的,至于在笑与睡地上这两件事中,她宁愿选择后者。
她不与孩子计较,道:“陛下可曾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元莞神色肃然,唇角抿得紧紧的,她想起太后的手段,心里还是有些怕,但还是开口了,“朕不会动苏闻。”
元乔诧异了,她以为首当其冲的是苏闻,毕竟太后的堂弟屈居他之下,小皇帝不信苏闻,该信舅父的。
小皇帝眼下十分坦然,更无蛰伏隐忍之色,她恍惚几息,试探道:“不动苏闻,太后会答应?”
元莞眼神一颤,错开视线,不愿被元乔探知心意,努力稳住心神后,复又迎上元乔的视线,自信道:“姑母管的多了些,朕道不动苏相,就不会改口。我答应你不动他,你也需告诉废帝一事的由来。”
废帝一事,她从未听过,就连先帝深爱的太后都不知晓的,她好奇,本就不想动苏闻,以此来换取这个秘密,她自认是最妥当的。
“废帝是先帝留下的密旨,不能告诉你。”元乔不为所动,尤其是与大宋根基有关,她觉不会掉以轻心。
她闭口不言,元莞震怒,猛地一拍几案,威胁道:“姑母莫要忘了自己是被朕禁在福宁殿,你一味抵抗,朕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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