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望向虞楚越的目光瞬间一变。但虞楚越心如止水。
他默数沉默的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随后，他很小声地说：“……换装游戏赛场，楚月。”
郑叹的表情凝滞了。
胖子任定川惊叹着摸了摸自己的第五个下巴：“原来你就是那个非酋？”
关凤拳嗤的一声：“看出来了。”
虞楚越将斗篷上的帽子一拽，盖住脸。
郑叹很尴尬。
是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子是因为怕他们排挤才说了谎，并没有恶意。
可他竟然得意洋洋地拆穿了。小姑娘羞得难以启齿，而自己仿佛就是那个不会读空气的恶毒反派。
“抽到1不是你的错。”郑叹目光躲闪，揭过了此事，“各位，我和关先生刚才进村里逛了一圈，我们语言互通，村民对我俩有点戒备，不过都比较友善。”
关凤拳问：“黎先生是射击赛场？有枪吗？。”
身着卫衣的青年摇头：“我随身只有□□。其他不能带进副本。”
关凤拳叹了句可惜。
虞楚越伸一下手。
郑叹：“小姑娘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
虞楚越说：“不能直接从这里走出去吗？我记得任务只有这一条。”
几人又沉默了。
虞楚越注意到有人在用疑惑的目光审视自己。
“我在村庄外围走过一遭，这是结果。”关凤拳冷笑着指了指左臂，那里有一道伤口，血液已经凝结，但看上去仍旧狰狞可怕。
虞楚越正要说话，郑叹一把拦住他。
郑叹：“诸位，别制造内部矛盾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安身的地方。”
关凤拳双手抱肘，盯着郑叹身后的虞楚越，一副看白痴的样子。
虞楚越没理会他，垂着脑袋。树影变得清晰明了。他一扭头，一群举着火把的村人正往这边赶来。
这些人的领头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面容清癯秀长，气度不凡，宛如隐居修士。
此人身后立着一个威猛大汉，身材魁梧，比关凤拳更高，横向尺寸也很壮观，像一堵墙，单手能把虞楚越扔到美丽的西西伯利亚平原。
玩家们推测领头者极有可能是村长，打算先和他谈一谈。
虞楚越跟着众人一同走上去，忽然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眼前天旋地转。
他向后倒去，幸好背后恰巧有人，才没有摔倒。
撞他的是关凤拳，给他抛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楚越理了理头发，倒是无所谓。
他发表的言论本就是在放烟雾.弹。何况讨厌他的人海了去。他没兴趣记无名小卒的仇。
虞楚越跟背后被波及到的黎爵说了声抱歉。
方才光线过暗，虞楚越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个射击手的长相。
男人的脸轮廓俊挺，属于男女都会喜欢的模样，眼睛很黑，带着股嘲蔑的冷意。
黎爵没说话，旁若无人地绕过他。
虞楚越往黎爵身上打量几眼，看到他腰间别着k鞘。
k鞘是现代刀鞘中的一种。颇受刀迷的喜爱。
这人不但会使枪，还会用刀。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叫黎爵的男人，但把记忆翻来覆去，也没找出这张脸。
虞楚越感觉肩头被拍了拍。
是郑叹。
“别放在心上。”郑叹悄悄对他说，“跟紧我。”
虞楚越立马跟在他身后，压低音量：“我怎么感觉他们对我都有意见？语气怪怪的。”
“因为你刚刚说了谎。说谎是这里的大忌，而且——”
郑叹话说到一半便收住。
——而且，你看起来蛮傻白甜，挺能拖后腿的。
任定川是休闲益智类里大胃王游戏的代表人物，出厂设定就是死肥宅，捧着手办叫老婆的那种。看脸的人自然对小姑娘没多大成见。
黎爵和关凤拳两个，显然是宇宙无敌钢铁直男。
他们只喜欢可靠、能打的队友，自然不会给娇滴滴的少女好脸色看。
虞楚越察觉到郑叹语气中的微妙，对他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我怕你们孤立我。我是靠我同公司的队友过关的。最后她还把机会让给了我……”
虞楚越说到后面，眼睛里几乎泪光打转。
果然如此。
郑叹无奈地暗想。
照少女这种个性，一得到庇护就把消息一股脑地倒出来，在这种环境里大概活不了多久。
他叹气：“该道歉的是我。我揭穿你的身份，你才被他们误解。别怕，哥罩着你。”
容貌艳丽的少女向他展露感激的微笑，郑叹脑子更疼了。
他总感觉自己在无意间捡了个大麻烦。
虞楚越向众人表演一番弱智发言后，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底层。交涉的工作轮不到他头上。
他站到靠后的位置，准备看戏。
这些村人脸上画着油彩，四肢精壮、修长有力。他们穿着和现代人相似，却处处有微妙的不同。
比方说——由于避免与电子设备打交道，村民身上完全没有现代人的脖子前倾症，体态端正优雅，富有野性的高傲。
领头者道：“我的名字是田汉中，是这座村庄的村长。我们这儿地域偏僻，很少来过外边的客人。”
虞楚越觉得有些疑惑。
村长说话字正腔圆，甚至没有一丁点方言。
假如这里与世隔绝，绝不可能语言共通。
但如果村庄与外界有持续不断的交流渠道，这些人又怎么绕过那道屏障？
“在外边说话多有不便，”田汉中让村民让开一条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贵客若不嫌弃寒舍，请随我来。”
郑叹回头看一眼虞楚越，虞楚越会意，跟在他身旁。
路边还有供奉关公、杜主的露天祠堂。孩童手里玩着九连环。
人们默不作声地瞅着这行外来者。村民的目光里的确没有敌意，但虞楚越被他们看得很烦闷。
虞楚越对气息十分敏感。
不知怎地，那些目光大多集中在他身上。
清风拂过道旁的鹿角树。据田汉中说，这是当地的四月。
难怪那棵桃树开花了。虞楚越想。
不多久，田汉中停下了脚步。
玩家面对眼前的建筑，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虞楚越有种想笑的冲动。
华夏人自古有谦逊的美德，但谦虚过头，就是自负。
这哪里是寒舍？
如果在现实世界，有人对他们说，这是某位中了五亿彩票的富豪的房子，他们大概会欣然认同。
——太宏伟了，从金镶玉嵌的飞檐到交相辉映的雕栏玉砌，这仿佛是一座王侯的宫殿，而非一名村长的住所。
门口种植着一排排鹿角树，树上拴着绳子，与对面人家的鹿角树捆在一起，绳上高高挂了一排油纸伞，用光一照，辉煌明艳。
进楼是左右两处楼梯，宅内呈回字布局。
田汉中将他们请到会客厅，那名壮汉立于他身后。
仆人端起茶壶，给几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虞楚越捧着茶杯抿一口，感觉到背后有视线，转过头去。
会客厅在一楼。他见许多小孩趴在窗口，一个个都盯着他看，似乎都没见过长得像他这样的人。
田汉中往窗外一瞥，刚要去赶人，熊孩子见他站起来，瞬间作鸟兽散。
他坐下来：“让您见笑了。”
虞楚越摇头：“没关系。”
任定川眼睛乱瞟，悄悄将头往关凤拳那儿一倾，低声：“马大哥，你有没有发现——”
关凤拳不耐烦道：“傻逼，我早看出来了——”
郑叹之所以要照拂虞楚越，不仅是由于他揭穿了虞楚越的谎话，更是因为他之前在村上探查时，他与关凤拳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个村里，没有女人。
所以，他才会在虞楚越陷入窘境时加以回护。他担心这村子是吞吃女性的地方，假如没有人庇佑这个心思单纯、楚楚可怜的少女，“她”或许活不过第二天。
巧的是，当初站在山崖之上，面对村庄一览无余的虞楚越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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