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鹿群迷失之地】

    虞楚越将手机里的图片调出来,递给黎爵。

    黎爵接过来,扫了几眼:“是田汉中和前几代村长做的批注?”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田汉中的字迹。”黎爵把手机还给虞楚越,“大致讲一讲。”

    “这本书我也看不大懂。我猜他们是想从书里找出什么秘密。”

    黎爵笑道:“藏宝图之类的?”

    “但愿。”

    虞楚越心底不置可否。

    在克系世界的藏宝图?

    不是索命的咒语,他都要感恩戴德。

    虞楚越往窗外看了两眼。

    人都走了,鹿也走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还能多呆一会儿。

    虞楚越搬了个椅子,坐到窗前:“轮到你了。”

    同盟讲求礼尚往来。该轮到黎爵说明情报。

    黎爵:“一个好消息。这个村庄信神。”

    “我知道。”

    “听我说完,”黎爵轻轻地“呵”了一声,不知道是嗤笑还是冷哼,“我去过田汉中的家。顺便把后院的脚印抹掉了。”

    “……”

    虞楚越知道黎爵在内涵他。

    【小红帽】的鞋子是十分洋气的皮制长靴,鞋印是特殊的玫瑰图腾。

    他离开后院时,没把痕迹处理干净。

    黎爵打开他的笔记。

    “我听到田汉中跟他的保镖聊天。从前也有外乡人来这里拜访过。但现在,他失踪了。那个人叫作章小白,据说是在国外大学读的研究生。”

    听到“国外大学”这几个字,虞楚越起了精神。

    “哪个大学?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你这么清楚?”黎爵盯着他,“章小白是那所大学的历史系毕业生,一月前遭遇车祸,醒后就来到了村庄的门口。他说,要帮助田汉中调查村里的谜团。但最后,他失约了。”

    黎爵将笔记合拢,收起来。

    他慢慢走到虞楚越跟前,一手撑在他背后的墙上,居高临下地凑近他。

    这使本就高大的射击手充满压迫感。

    “你还知道什么?”

    虞楚越反问:“你是不是过度敏感了?”

    黎爵平静地笑。

    他右手上随意弄着刀子,柄末的伞绳来回地晃。

    匕首表面是经过特殊氧化的灰黑,毫不起眼,可对它而言,人命只是一捅即破的纸。

    虞楚越感知到了杀气。

    他明白对面的家伙并非能够轻易敷衍的角色。

    “我在新手关卡得到了一些道具,正好了解到这个名字。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诞生过许多精通神秘学的教授,在这个世界很出名。”虞楚越嘴角稍扬,显得云淡风轻,“你可不能在这时怀疑队友。”

    虞楚越在转移苗头,他说的却是实话。

    村庄自上而下充满疑团,还牵扯到另一名异乡的来客。

    他们五人由于山路事故而进入山庄,那么“章小白”很可能也由于类似的原因来到这里。

    而有关章小白协助田汉中调查的谜团——虞楚越想到的唯一关联点就是村长家的书了。

    章小白是什么人?

    虞楚越最初猜想,章小白也是一名玩家,在预选赛时进入这个副本,所以才和他们错开。

    然而在现阶段,玩家不可能轻易得到密大毕业生的身份。这涉及到游戏世界的基础设定。

    所以这个猜想可能性极小。

    因此,章小白的身份,应该是副本内置的重要NPC。

    作为一名精通神秘学的年轻学者,章小白的失踪,与村人对他们五人的监.禁,有没有关系?

    这些才是重中之重。

    黎爵是聪明人,清楚此时不是质问虞楚越的最好时机。

    两人交换过情报,差不多也到了公鸡打鸣的时候,就各自回到住处。

    虞楚越起了个大晚,睡醒已经日上三更。周俊才没有来催他。

    他下了床,将门把一转,发现锁已经被打开了。

    周俊才正在客厅里看书。一只鸡立在他面前的地上,伸缩着脖子走来走去。

    看到他醒了,周俊才连忙站起来。

    田汉中为欢迎远客,特地办了宴会,让他带人过去。

    白天光线充足,街上油纸伞更加壮观美丽,仿若一条古刹花街,尽头掩盖在花伞深处,绮丽得诡诈莫测。

    一想到这景象居然出现在野兽环绕的山野中,虞楚越都内心更微妙了。

    今日虞楚越上街依旧万众瞩目。

    他发现村民看自己时的目光更露骨了。

    但他们今日并非好奇,而是仇恨。

    那些黑亮的眼睛紧盯着走在街上的外乡人,趴在篱笆、矮墙和灌木丛的后面,用愤怒的声音窃窃私语着。

    如果民意可以杀人,明天他就能被烧死在十字架上。

    虞楚越假装没有发觉人们的敌意,与周俊才谈笑风生。

    一夜之间,村民产生如此转变,一定发生了大事。

    一路上,依旧有麋鹿在草丛与巷子间静悄悄地散步。

    它们体态修长,神情高傲,刻意与人保持了距离,就好像自己才是这村庄中的主人。

    街道上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将虞楚越的目光拽了回来。

    人群中央有队人马经过,一人被绑着坐在一辆三轮小推车上,由一群青年少年推着往远处走。

    领头的人是田泊明,被绑住手的正是昨天向虞楚越射箭的少年。

    少年肤色黝黑,剑眉星目。他看到虞楚越,剧烈挣扎起来,背上的箭筒里哗啦啦的响。

    他朝虞楚越龇牙咧嘴,配合脸上橙红色的条纹彩绘,更显得野蛮、原始,仿佛一头被网住的豹子。

    但出乎意料地,虞楚越没有从少年身上感知到任何恶意。

    田泊明望见虞楚越,拽了少年一把,让他安静,将车推走了。

    虞楚越等那队人离开,问周俊才:“他是谁?怎么被绑着?”

    “他叫宋抓罗。麋鹿是我们的神兽,村里人是不能猎鹿的。小伙子有点叛逆,前几天带着朋友到山里偷猎,被逮着了。”

    虞楚越暗想,这小子可不止猎过鹿。

    他假装很吃惊:“他还带了朋友啊?”

    “是,好像有五个呢。”周俊才挠挠头,“除他以外都失踪了。其他人的家属很生气,强烈要求重罚他。现在就等村长下判决了。”

    虞楚越看着少年远去的狼狈影子。

    五个人。

    参与这个副本的玩家,也是五个。

    他又问:“一个月之前,村里有人失踪过吗?”

    周俊才想了想,摇摇头:“我不大记得了。”

    “有没有什么新闻?”

    “你这么问,我倒记起来一条。有个猎人去山里打猎,结果被一头熊撕成五块了。拼都拼不起来……”

    虞楚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酒席设在一户人家的大院里。

    墙上贴着一个个窗花。鸡鸭摆了十几张圆桌,烹调有红烧肉、清蒸鱼、油焖大虾,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座与世隔绝的山村。

    周俊才将虞楚越领到最中间的桌子。

    他看到玩家都坐在桌边。郑叹正低头摁着手机,大概在写备忘录。

    唯独胖子任定川不见了。

    郑叹抬头,看见是他,说:“任定川的房主说,他昨晚非要去山里,别人拦不住,让他给跑了。”

    虞楚越听了,环顾四周。

    这张桌子上坐的还有村长和他的儿子,隔壁几桌离得也不算远。

    正对中央的空地上搭起高台,村里学剧的居民捧出戏服,金线银袍,红缨赤旗,演了出关公战秦琼。

    请客吃饭、免费借住又是看戏,假如不是村子心怀鬼胎,玩家们甚至要感激涕零。

    虞楚越向田汉中道过谢,尝了一块肉。

    周俊才说得不无道理。山林里的家禽,味道确实比养殖场清爽。

    不过他还是喜欢城市。

    虞楚越想着,突然听见“咚”一声巨响。

    郑叹放了杯子,锤着桌面,痛呼:“这孽障,怎么跟猴子一样皮!刚来村子的时候我就告诫他要谨慎,这让我们上哪儿找他去呀!”

    他演得很逼真,仿佛确实十分生气。

    虞楚越原本正用筷子戳饭,听到“猴子”两个字,分出神,留意他敲了几下桌子。

    一,二,三。三下。

    简单的谜题,他听懂郑叹是什么意思了。

    在座的智能AI都听得懂他的话。

    猴子,三下。这是人类世界非常经典的哑谜。原典故来自佛家传道。因名篇《西游记》,这个暗号更是得以广传。

    据说孙悟空嫌道术不能长生不死,菩提老祖假意恼怒,用戒尺在他头上敲了三下,意为三更时去拜谒他。

    孙悟空等到三更来到老祖卧室,果真受传了不死之术。

    郑叹此举就是在告诉他们,现在切勿轻举妄动,等到半夜三更在村口集合,再做商量。

    虞楚越推测,郑叹应该知道任定川的真正去向。

    深度宅男半夜没事爬起来去村外晃悠?

    不如相信克苏鲁众神慈悲为怀。

    他低头摩挲着杯子,听见邻桌的人窃窃私语。

    “这些城里来的人……该不会连茶都没见过吧?”

    他想起周俊才教他“每天刷两次牙”,哑然失笑。

    同一个村里出来的,还真是一模一样。

    趁喝茶的工夫,虞楚越将桌边人的各异神情收入眼底。

    玩家们都猜出了郑叹的用意。

    田汉中饱读诗书,可这个暗号是由于现实世界《西游记》的大火才被广为流传的,常人根本不知郑叹所为存在另外一个含义。况且玩家在郑叹的引导下行动温和,没有做出让他怀疑的事,田汉中更加无从知晓。

    宴会结束,田汉中嘱咐带他们过来的村民将他们带回去照顾,只说近日回春,山上野兽肆虐,最好不要出来走动。

    听到这话,关凤拳额上青筋暴起,手指暴躁地敲打着桌案。

    大概郑叹的话让他暂时放下了以武力对抗的心思。

    不过“关照”他的那人倒是瑟瑟发抖。

    想必面对这尊两米多高的活佛,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好惹。

    回周俊才家的路上需要绕过一处岔道。来时这个岔道人满为患,现在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

    虞楚越正和周俊才闲聊,忽而停下脚步,对周俊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周俊才疑惑不解,但还是闭了嘴。

    过了不久,他听到胡同里传来轻微的哭声。

    虞楚越拉着周俊才,一同上去看。

    传出哭声的是座偏僻的院子。院前是村寨的高墙,墙外傍着那条涓涓不止的溪流。

    透过墙上的雕窗,他们看到院子里有个中年人正在抹眼泪,石桌上放着一碟蛋糕,蛋糕上还有两个数字蜡烛,写着“4”和“0”。

    虞楚越对周俊才说:“他过生日,怎么哭呢?”

    周俊才笑道:“喜极而泣吧……”

    瞎子都能看出来,周俊才的笑容是慌张到敷衍的傻笑。

    傻大个编谎话从不经过脑子。偏偏他还遇上了好奇宝宝虞仔。

    虞楚越故作惊讶:“可明明是生日,这院子看起来怎么像灵堂一样?”

    周俊才脸又是一僵“那可能,是他的爱好?”

    虞楚越噢了一声。

    两人沉默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

    周俊才:“楚小姐,你很聪明,我骗不了你。听我一句话,知道的越多,越会害了你。”

    “好了。”虞楚越摇头,“我不问了。”

    不问了。

    再问,他也许得和任定川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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