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 夜婴的传说的确是从三根开始传播的, 三根班里另外的学生都可以为此作证,作假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虞楚越坐在石坛上, 掏出一支笔, 将真相填在手帐上对应标题的一栏。
他书写时, 一簇妖冶的合欢花落在他的肩上。
三根站在一旁看着, 眼神飘忽迷离。
黑发少女睫羽浓密如烟, 手握钢笔, 五指根骨分明,长得像三根没遇到过的初恋, 浓墨重彩地烙在心眼上。
虞楚越写完, 正要起身离开,三根小声喊住了他。
“观月学姐,能、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小学弟心头小鹿乱撞。
坐在合欢树下的会长过于美貌, 这个年代的平成废物又格外喜欢静若处子的大和抚子。
没见过虞楚越本性的人大多都会对这个人印象不差,三根谷崇和宋抓罗两者都是千千万万上当者中的一员。
虞楚越思索片刻,找到了一个高三a班学姐会使用的托词。
“如果你能考上东京大学, 我就给你电话号码。”
初夏的风将虞楚越肩上的花托起来,吹过三根耳边。
三根愣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风儿勾走了。
虞楚越离去的步伐很急, 甚至没空在心里调侃三根。
他在石坛边发现了脇坂悠的腕带。
不祥的感觉涌入他的脑海。
虞楚越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
单独离开的脇坂悠或许处于危险中, 尽管概率很小。
这是以克苏鲁众神为主题谱写的故事, 只要卷入其中, 每个人都有中途强制退场的可能。
邪神的行动无法以常规揣测, 再无辜的人也会被加诸悲惨的灾殃。
何况目前是玩家竞技的副本。
假如在他和脇坂悠走过来的路上,有玩家发现他的身份,那也可能趁脇坂悠落单而出手。
牧野中卖午饭的商铺分散在校园各个角落。
虞楚越在附近兜兜转转问了一圈。
有打工的员工看到脇坂悠买了份寿司,而后朝着网球场的方向离开。
网球场恰巧就在后山的另一边,虞楚越沿着小路来到网球场。
午休时间,烈日的光火令人眼目晕眩,露天的体育场所自由寥寥几人。看台和长椅上只零星坐着三四个晒太阳吹水的高中学生。
虞楚越扫视一圈,没见到脇坂悠。
他询问正在聊天的学生,认识脇坂悠的学妹声称,曾在球场后面的绿化带见过脇坂悠。
网球场后是一片浓密的灌木。
虞楚越注意到,在这片灌木丛后就是牧野中的后山。
他仍未发现脇坂悠的行踪,便在灌木里寻找线索,忽然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把脚挪开,发现地上是脇坂悠的板鞋。
附近没有脚印。虞楚越捡起鞋子。
沿着从后露出的鞋垫,一种血红色的浆状固液混合物从鞋子里漏出来,溅落在灌木翠绿的叶片上。
啪嗒,啪嗒。
两颗肉色的东西掉落在地。
草丛里叫嚣的夏虫稍微小声了些,似乎连它们也知道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
虞楚越敢打赌,现在他的直播间肯定一堆马赛克为了保护观众的心理状态。
他明白脇坂悠凶多吉少。
动手的人显然有能力将脇坂悠秘密处死,不留一丝痕迹。
可是脇坂悠的鞋子掉在这里,里面还有他的两根脚趾。
虞楚越不觉得这是杀手的粗心。
它们更像是一封无言的告示函
这个人已经被杀死了哦,请你不用再找了。
虞楚越将鞋子扔回灌木丛深处,眸光冷淡。
对脇坂悠出手的敌人大概率不是玩家。
除去少数以肢解人体为乐的杀人魔nc,不会有人这么心理变态。
假如这是不可名状的生物的手笔,那就意味着“夜婴鸣泣之时”背后所隐藏的事件并不是损友间的取笑这样简单。
脇坂悠死前,看到了何种骇人听闻的景象
虞楚越抬起头,望向绿化带外的学园后山。
在午日的灼烧下,蒸汽从土壤里冒出来,山林的形状正发生奇妙的、动态的扭曲。
在他背对的方向,远处微风习习的楼顶。
一名少女远眺着虞楚越,心情明媚“这么快就有人被干掉了可喜可贺。”
她身旁的男人没理她。男人匍匐于地,在瞄准镜里寻找虞楚越的身影。
少女感到很尴尬,埋怨道“我的队友是个木桩子吗还是你的嘴巴也养青苔”
男人道“你高兴得太早。”
虞楚越正陷入沉思,陡然,他公文包里的包工头鸣叫起来。
他转过头去,在瞬间将着装切换为小红帽。
玩家使用技能狼化10。
他将瞳孔聚焦。
数百米之外的行政楼之上,有两个人正看向这里。
一男一女,男的有点眼熟,在护栏后面用一支fnc步枪瞄准他。
虞楚越屈下身形,脚跟跃起,轻盈地躲到矮墙后。
移动身形的刹那,他脚边的泥地多了颗枪洞。
行政楼上,步枪上的瞄准镜被摘了下来。
“居然被躲开了那女人挺狡猾”金发女孩破口大骂。
“可不是。”
高大冷漠的男人哂笑着,干净利落地拆除皮卡汀尼导轨和消音器,将枪卸下、收好。
那条美人蛇的手段,他可领教过许多了。
这颗子弹,只是小小的见面礼。
虞楚越倚着墙,无声喘气。
他的眼与耳一直在关注周遭动向。
第二颗子弹没有到来。
随着再度归于平静的空气,他明白对方已放弃继续进攻。
行政楼离这里太远。八百米之遥,没有人会选择穷追猛打。
但他仍没想到玩家的袭击会来得这样早。
假若不是小弟立功,凭那位仁兄的瞄准技术,他后脑勺上大概得开瓢。
虞楚越点了点包工头机灵的脑袋瓜子,从公文包里取出大哥大。
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
确认左卫门将也玩家身份,另一名队员尚未暴露行踪。
虞楚越看完,点击删除,不留任何隐患。
果然,他的猜想是对的。
加上自己,他们四支队伍中至少有一半选择不与队友一同行动。
虞楚越真正的队友,是跟在左卫门身后出去的课代表。
趁那次擦肩而过的机会,虞楚越悄无声息地将字条放进他的口袋,用以日后联系。
他的队员叫作少年a,副本里的化名是山高a人,担任班级里古文课课代表一职。
单看名字,像是日本不能公开姓名的未成年罪犯。
因为他本身也没有名字。
少年a的本职是在各大游戏里担任背景板,譬如大型娱乐公司文案策划、高档餐厅的副厨、某魔法中等学校的助教。
进入副本前他甚至没能拥有一张特定的脸。
比起虞楚越被安排的学生会会长,少年a的身份足够不起眼,加上他个人气场的原因,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能够出色地完成在左卫门身边的潜伏工作。
一个小组内两名队员分头行事,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摆在眼前
假如其中一方阵亡,只要另一方能够达成任务,仍旧是两个人的胜利。
虞楚越将手头上七大不思议事件的情报发送给少年a,便关闭了手机。
脇坂悠遇袭的网球场位于后山的南面,发生“夜婴”事件的废弃鬼楼则位于北面。
加上山里的校舍在去年弃用,这个副本的关键很可能就在这座山上。
只不过,现在他是否能一个人上山,是个很难抉择的判断题。
有可能后山的真面目又是某个神奇生物的伪装呢
上一次他还有能救命的伞,这一次只有电眼女郎。几秒钟无敌时间后,他人就没了。
虞楚越在原地等一会儿,向行政楼的方向瞄了眼。
那两人已经消失行踪,附近也没有其他敌人。
虞楚越将着装切换回高三a班的学姐,从墙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他沿着来找脇坂悠的路返回。
这时,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附近传出打铃的声音。
他回到高一教学楼前,路上阒无一人,只有几条流浪猫。
这些就是害三根谷崇被同学嘲笑的罪魁祸首。
有只黑猫正舔洗着绒毛,见他走近,起身离开。
虞楚越朝它远去的方向看。
那里正是三根听到猫叫的废弃教学楼。
他觉得这是个提示。
他悄悄跟在黑猫的身后。
猫的听觉比人敏锐,应该早就知道他跟在身后,但没有逃开。
虞楚越看到它灵活地穿过草丛,跳到围墙上优雅地迈动步子,随后落到楼前的空地上。
一个身穿工装的中年女人那里在打扫落叶。
她看到黑猫走到脚下蹭她的裤管,眉开眼笑地将它抱起来。
虞楚越注意到,她抱猫的姿势很熟练,似乎与它相处已久。
“莎拉,今天肚子饱了没”
黑猫向她瞄了一声,将目光投向跟着它的虞楚越,金眸在日光下亮闪闪的。
女人转头看来。
虞楚越首先鞠了躬,和她打个招呼。
“您是那位优秀的观月同学请您叫我中庄就可以。”
中庄顺子,牧野学园里工作十多年的清洁员工,许多学生都对她很熟悉。
虞楚越“中庄女士,是您在喂养这些流浪猫”
“如果您说今年,确实是我。”
“去年不是您”
中庄顺子给怀里的莎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怀念地讲“去年有好心人收留这些孩子。后来她毕业了,这些孩子没有粮食吃,又被惯坏了,不会自己捉小动物,总挨着饿在夜里叫唤。”
闻言,虞楚越问“您听说过夜婴鸣泣之时吗”
中庄忍俊不禁“是这些小混蛋干的好事吧我就知道。”
虞楚越发现中庄的翻斗车是从高一教学楼推过来的,停在离后山入口很近的地方。
看这条路线,后山上的旧校舍也是中庄顺子在做清理工作。
中庄注意到虞楚越的目光,问“我正要去后山,观月同学有兴趣一起过来吗”
虞楚越斟酌片刻,答应下来。
既然nc都能安全地上下山,他自然也能。
就算中途会遭遇危险,他有个垫背的,跑路的机会也会很大。
通往旧校舍的是一条石子铺就的狭窄小路。凹凸不平的路面踩得人脚跟酸疼。
细碎如金的阳光从树冠上洒下来,中庄在前面带路,虞楚越走在后面。
比起伊赫乌蒂栖眠的鹿山,这里显得寂静而荒凉。
有的地方草木葳蕤,有的裸露光秃秃的灰色岩石,底下是宛若血液凝结的赭色土壤。苍劲荆棘交织错杂,矮灌丛下,野兔松鼠冷冷窥看往山上行走的人类。
包工头往外偷窥一眼,缩在公文包里不敢出去。
“从去年开始,很少有人往山上跑。就算是幽会的小情侣,也不会选择这里。”中庄回头留意一下虞楚越,确认他能够跟上来,“到了晚上,这里会更恐怖,我听说最近还有吸血鬼的传言,您要是一个人,还是不要到山上来得好。”
虞楚越小幅度甩甩腿,嗯了一声。
他现在十分庆幸,系统留给他的新衣服是带衬衫的长裙和长袖小西装。
如果是穿着辣妹短裙在山野里行走,简直就是馈赠大自然。
即便是现世,也有许多学校是在过去的坟场上盖建的,除了一些哄骗学生听话的鬼故事,也没见家长发出抗议。
所以,虞楚越认为家长联名抗议的主因并非后山是乱葬岗。
多半是由于蚊子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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