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越做了个漫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穿着缀满宝石的花嫁裙, 手捧花束，坐在一张长椅上, 荆棘缠绕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对面有四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看不清脸庞, 但他觉得很熟悉。
虞楚越见过这个场景。
他们对他说
既然你不愿意认同我的理念，那我也不必再留下你了。
要怪，就怪你太心高气傲。
至少这是你能为团队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位邪神似乎对你挺感兴趣。能得到你, 大概也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接着，四个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且模糊的暗影。
祂长得似人非人。虞楚越的同伴将他作为祭品留给了这头怪物。
祂伸出手来, 轻抚虞楚越的脸颊。
非人生物的气息贴染过来, 使虞楚越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捏紧花束, 五指颤抖。
虞楚越仍看不清楚这人的模样，却能听见他的话
“到人间去吧, 我的新娘。”
虞楚越最后是被疼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 坐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
室内只开着一盏灯。黎爵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书, 寻声望来。灯光下，男人的目光依然深邃沉稳。
虞楚越回过神，他已经回到苗姗姗的地下室。
他依稀听到“啾”的几声。沙发底下, 有两只鸡崽子探出头来, 飞到他怀里。
一只是他没收进化妆镜的辉夜千羽, 另一只是新来的崽子, 头上顶着一根漂亮的宝蓝色呆毛。
睡了一觉鸡崽还能有丝分裂, 这是虞楚越没想到的。
虞楚越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时，眼前浮现出有关于它的信息资料。
部件名罗斯之音娜杰日达
当冻土中的红日复活，我将从墓中拔出父辈的宝剑，
坐在熊背上吹响号角，唤醒哥萨克永不落幕的意志。
技能v2战斗民族之血
备注给予肌肉力量与刺刀能力的加持
与熊共舞的民族，你懂得。
虞楚越认识这条娜杰日达。它是一条古代罗斯的传统衣装“鲁巴哈”，虽然是漂亮姑娘，但脾气比较暴躁，爱打人。
辉夜千羽钻进他的镜子里。娜杰日达拍拍翅膀，也想冲进去和同伴们打牌，被虞楚越捏住并不存在的后颈，提起来。
娜杰日达挥舞翅膀，打算和虞楚越来一局斗鸡，可惜手短失败了。
虞楚越“它怎么回事”
黎爵“我和苗大小姐赶来的路上，凑巧碰到，她说要来找你，被我们带回来了。”
虞楚越把娜杰日达扔进化妆镜，捡起地上的外套，扔回给走过来的黎爵。
黎爵接住外套，讽笑“你要是有你小弟一半能屈能伸，也不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虞楚越没理他，问“那丫头呢”
“去破解资料里的密码了。”黎爵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在虞楚越眼前晃了晃，“商城最好的止痛药，来一颗”
虞楚越推开药瓶“潘多拉怎么样”
“被你杀了。你倒下去的时候扇子碰巧割破她的大动脉，血溅三尺。”
虞楚越“”
黎爵笑起来“瞒不过你。她一见你昏迷就动了杀心。我送她和她的保镖一起下地狱去了。”
“谢谢。”
黎爵听着这两个字，有点疑惑“你在讽刺我”
虞楚越摇摇头。
他抵触黎爵的接近，但那并非因为黎爵的诡谲莫测，大部分是由于他自己。
虞楚越不习惯与人并肩作战。
同伴这个词对他来说，和姬波尔德认为ai是同一个种族一样滑稽。
能从游戏里逃出来，就该夹着尾巴小心为上了，怎么还能祈求拥有同伴
他至今仍怀疑黎爵的理由，在于黎爵对他的投入与支出并不成正比。黎爵出手阔绰，旧币储量大概比某些人气角色都要多，用不上捆绑c炒作为谋取返利。那是小公司的伎俩。
但总而言之，和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维持表面关系，对他一定利大于弊。
虞楚越思索着，最后还是接过了黎爵手里的药瓶，转开瓶盖，吃了一颗。
甜的。
这不是药，是愚人节整蛊用的水果糖。
虞楚越眉头一蹙，转过去看黎爵。
黎爵假装在看书，没忍住笑了一声，被虞楚越扔来的药瓶砸到头上。
虞楚越想起在鹿群里给黎爵的香烟糖。
这厮估计还记得那茬事，记仇记得真狠。
苗姗姗姗推开门，虞楚越和黎爵转过头去，发现她眼眶红了一圈，显然刚哭过。
不过她擦得很干净，应该是不想让虞楚越提起。
苗姗姗将几份资料放在虞楚越和黎爵的面前“潘多拉搜集的遗稿不大全。我根据我爸的密码翻译过来，有几封给我妈的信，和这事儿没多大关系；还有一个童话故事，据说包含了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
黎爵“写给你的”
“算是吧。”苗姗姗叹息，“写给我和我的妈妈。”
虞楚越翻看资料。他刚从疼痛里恢复过来，看着小字有点晕，按按太阳穴。
但总归比他刚醒过来时的状态好。
用药瓶砸了黎爵一头，让他感觉到精神振奋。
苗姗姗父亲写给她的故事，叫作古怪的诗人。
很久以前，有个年轻诗人继承了父母丰厚的遗产，在日复一日的挥霍后穷困潦倒，朋友们也离他远去，最后，他的财产只剩下一支笔和一瓶墨水。
他转开墨水的瓶盖，一头魔鬼钻出瓶子。惊愕之下，他将这头魔鬼掐死了，鲜血染开在墨水里。
诗人打算靠写诗维持生计。他想到曾经奢侈的生活，于是他蘸取墨水，写下一首诗，怀念金碧辉煌的宫殿与光辉灿烂的金山，貌美的歌姬脚缠丝绸，在宫殿的金山上跳舞。
他的诗甫一写完，字迹消失无影，宫殿、金山和歌姬在他面前出现。
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都告诉他，这是真的。
被魔鬼浸染过的墨水拥有点石成金的魔力。
他撰写金樽美酒的戏剧，山珍海味摆开在宫殿的餐桌上；他赞颂富丽堂皇的生活，将宫殿装点得犹如天上仙境。
他重新过上纸醉金迷的富豪生活，甚至比从前更为奢靡，昔日的朋友更是去而复返。
但好景不长，他的挥霍使他用光了墨水。
诗人想起魔鬼的血能使普通墨水拥有魔力，于是用尽最后一点墨水，写了一首关于魔鬼的诗，将魔鬼召唤。
不过这一次，复活的魔鬼没有等诗人将它再次掐死，直接将诗人拧碎了。
杀死诗人的魔鬼毁掉了诗人所写下的一切美好，它感觉到不可思议。
人居然肖想能够战胜魔鬼吗
真是个古怪的诗人。
虞楚越评价“各种既视感。”
神奇的飞箱加神笔马良加潘多拉魔盒的集中体，简直了。
苗姗姗耸耸肩，她一向不打指望自己亲爹的文化水平，尽管他被三流出版社称为不世出的小说家。
从前地球还没变成联合体前，日本人也兴说自己是“火锅之神”、“寿司大将”的，结果不也只是个手艺笨比的凡人。
黎爵翻到最后，没看见署名，随口一问“你爸叫什么名字”
苗姗姗“章小白。”
啪哒。
虞楚越手里的资料掉落在地。
黎爵看他一眼，帮他捡回来。
虞楚越盯着苗姗姗看“你爸爸的名字叫作章小白”
苗姗姗被问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就你能叫章小白”
虞楚越和黎爵交换一个眼神。虞楚越将之前遇到过两个章小白的事告诉了苗姗姗。
苗姗姗起初是震惊，随即眉头越拧越紧，最后陷入沉思。
御剑十五郎出事之前，黎爵从他那里得到过部分资料，已知在不同副本世界不同身份的章小白至少在二十个以上，并且都在玩家接受调查任务前就死于非命，担任背景nc的角色。
这究竟是副本设计师的恶趣味，还是一个晦涩的暗示，虞楚越更倾向于后者。
过了许久，苗姗姗收回神，问“有照片吗”
虞楚越“我碰到的那个章小白，和你爸长得不大一样。”
否则，他也不会在看到苗姗姗办公桌上的照片后无动于衷。
苗姗姗闭了闭眼睛，缓慢地说“我原来想着，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章小白，也许是那些人克隆我爸后的产物。”
如果各个章小白都长得不一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虞楚越“也可能只是简单的重名。”
但显然，苗姗姗也不太赞同这个推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搜集我父亲的遗稿吗”
她甩了甩手里的信件，有气无力“他不是自然死亡的，是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物抓走。那时这个三相位星系恰巧发生异变，我妈妈带着我被外来人口赶到了贫民区。”
“他为什么会被抓走”
“我不大清楚。不过，那时候他恰好写完了最新一部作品的草稿，都没来得及给我妈看，那天早上，他出门去找出版社的朋友，从那天起，我和我妈就再也没见过他。”
虞楚越听着，视线落到苗姗姗给他的那叠资料上。
正如一只猴子在键盘上跳十年的舞，也有可能打出一篇完整的哈姆雷特或者红楼梦，将九万个华夏字进行穷举，亦能够在浩瀚的组合序列中找到一组精准无误的预言诗。
科幻小说的作家所书写的故事，也如同故事中所说的那样，拥有成为现实一种的可能。这绝非荒诞，而是一个概率事件。
一旦它发生，只能说作家中了彩票，从凡人变成预言真相的“魔鬼”。
他抬起头，望向黎爵，发现黎爵也正看着他。
两人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身为幻想作家的章小白无意间写出了三相位星系背后隐藏的真相，因此才被幕后主使掳走，自此销声匿迹。
而那几十个章小白的出现，很有可能便是从这个世界的章小白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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