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涯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像是内脏, 又像是骨头,亦或者两者都有。
女人骤然呕出一大口血,鲜血瞬间将地面染红, 液体朝着四面八方流动, 在昏暗的灯光下, 刺目极了。
季灵渠细长的手指在空中向上挑动,女人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自己掀了上去, 露出畸形的腰腹, 她的腰腹上满是指甲挠出来的红血痕,一件薄如蝉翼的塑身衣好似与她融为一体,若是不细看, 谢涯一时竟没能发现女人腰腹上的那层皮肤不是她的。
看得出因为疼痛她想将那件塑身衣扒下来,但是尝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 此时塑身衣似乎已经长在她身上, 成为她自己的皮肤。
谢涯记起梅疏彤曾说过,塑身衣的原材料是死人皮。
胃部遽然一阵痉挛, 他差点吐出来。
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念头, 谢涯面色焦急,询问季灵渠,“能救吗”
季灵渠垂眸凝视他,“可以, 只是要扒一层皮。”
见季灵渠以一种极其冷漠的神情说出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谢涯顿时僵住。
“能活命吗”谢涯紧张到胃疼。
“你现在叫救护车的话, 可以。”季灵渠现在已经基本熟悉人类的生活环境,知道生病要打120。
“那就麻烦你了。”谢涯赶紧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他身后的季灵渠走到已经昏死的女人面前,指尖对着女人的腰腹隔着一段距离,往下划,一道幽蓝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将女人腰腹的皮剥开,整个过程宛如脱下一层衣服。
大概因为生生被剥皮太疼了,女人直接被痛醒,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嘶喊,只能奄奄一息的流着泪,泪水和额间的汗水混杂在一起彻底分不清。
她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男人,看不清楚具体模样,却好似仙人降世。
她这是死了吗应该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看见神仙。
如果能够重来,她宁愿自己胖一辈子,也不要再用什么塑身衣。
季灵渠对上女人涣散的双瞳,手指在她额间轻点,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缓缓闭上。
等救护车连夜赶到,医护人员当即被犹如凶杀现场的一幕吓得不轻,女人身上的睡衣已然被血液浸透,腰腹部一片血肉模糊。
门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神情淡漠的男子,一袭月白色对襟长衫,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乌发如上等的绸缎披散在身后,长眉入鬓,凤眼生威,眸光流转间,仿佛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冷冽干净,令人移不开眼。
谢涯从屋内出来,他刚才去检查了一下刘书豪和刘大爷的情况,两人皆是被吓晕了过去,没有性命之忧。
“刚才是我打的电话,我家就在隔壁,听到情况过来看看,我跟你们去医院吧。”谢涯见医护人员们满脸警惕地盯着他们俩,上前解释道。
“季灵渠,你先回家,我确定她没事再回来。”谢涯侧头对季灵渠叮嘱道。
季灵渠抿了抿薄唇,说“我陪你去。”
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谢涯办完手续,有点疲惫,强撑着精神给刘书豪发了条消息,让他如果醒了就到医院里来一趟。
不过谢涯不是很确定,刘书豪还愿不愿意见到他女朋友,毕竟今天晚上的事情,足够给刘书豪留下心理阴影。
揉了揉眉心,忙活一通,已经快要凌晨两点钟,谢涯见季灵渠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特别乖巧,浑身的疲倦顿时被驱散不少。
“我不是和你说我同学跳楼了吗白天的时候在她家找出了一件人皮塑身衣,被彤姐带回妖管局了。”谢涯想到于队说担心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没想到竟然出现得这么快。
季灵渠长眉微蹙,“不止一起”
“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谁在背后售卖这种人皮塑身衣,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谢涯望向手术室,目色沉沉,“如果廖思璐那边查不到线索,那就只有等她苏醒。”
可人要是没抢救回来,或者一直昏迷不醒,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新的受害者产生。
谢涯将脸埋进双手间,沉默不语,片刻后他骤然抬起头,想到一件事。
李弘说詹昕琳有一段时间一直精神不大好,晚上睡觉总是做噩梦,会不会和这个人皮塑身衣有关
深夜里脑子超负荷转动,谢涯往后靠住墙壁,放空有点发疼的大脑,安静地等待着手术结束。
季灵渠以为他困了,脑中闪过刚才上楼时,在病房外看见有一对老俩口,倚靠着对方睡得昏沉。
“想睡了吗”季灵渠轻声问道。
谢涯睁开眼睛,他的确有点犯困,自从回老家后就没有熬过夜,每天早睡早起,今晚倏地让他熬一下,竟然有点不习惯。
“有点困。”谢涯打着哈欠,揉了揉自己干涩的眼睛。
季灵渠心说果然是这样,他盯着谢涯困顿的侧脸,开口“借你靠。”
“嗯”谢涯的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
“肩膀,借你靠,不是困吗我方才看见别人就是这样睡的。”季灵渠有样学样,不忍心让谢涯仰头靠着冰冷的墙壁,或者垂着脑袋跟钓鱼似的睡觉。
谢涯闻言诧异地睁大了他不怎么睁得开的眼睛,不喜欢和人太亲近的季灵渠,居然主动开口说把肩膀借给自己靠,天亮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了吧。
“谢谢,那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谢涯还是诚实的靠了上去。
谢涯有一米八五,季灵渠却是有一米九往上,他靠着季灵渠肩膀的角度正好合适,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让脖子受累。
淡淡的清香钻进谢涯的鼻间,令他昏沉的脑子舒服不少,睡意渐深,没几分钟就陷入梦乡。
季灵渠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热和重量,低头注视着打起小呼噜的谢涯,他的头发晚上刚洗过,这会儿不似白天那么服帖柔顺,而是有些微卷,谢涯的皮肤是那种很健康的白,在暖橘色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浅金色的小绒毛。
他的睫毛很长,并且很浓密,如同小扇子一般,季灵渠盯着看了会儿,居然有些心痒想要用手指拨弄两下。
察觉到自己毫无分寸的念头,季灵渠责怪自己怎么和谢涯待久了,连他不知羞的性子也学上了。
视线从谢涯的睫毛移到鼻子,很挺。再是嘴巴,颜色不深不浅,下唇有点肉肉的,上唇有唇珠,有点色情,很适合接吻。
季灵渠忽然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好像落在哪里都不妥。
当年那个会满地打滚撒泼的熊孩子,居然长成了这般英俊的样貌,此时季灵渠方才有了实感,谢涯是真的长大了。
人类的时间走得真快,眨眼间不过百年,他看着陆芳朝的母亲怀上他,呱呱坠地,再到如今白发苍苍,大限将至,就连陆芳朝的外孙都已经长成了英俊的青年,是否他再次回首,谢涯便成了下一个陆芳朝
季灵渠盯着自己的手心,指尖苍白到近乎透明。
如果找不到天珠,这世间的安宁又还能保持多久
他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谢涯熟睡的面颊上,天珠真的和谢涯有关系吗
天光微亮,刘书豪便跌跌撞撞的找到谢涯,对他千恩万谢。
“谢涯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小芹怕是没命了。”
刘书豪的女朋友叫薛小芹,今年二十七岁,是他的同事,两人谈了一年恋爱,感情稳定,再加上家里人催得急,担心再拖几年,不好怀孩子,两人一合计,打算定下来,因着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他们放假一般是休周一,这才决定在周日晚上带着薛小芹来见一见刘大爷。
只是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幸好刘大爷只是晕过去,没有吓出意外,不过经此一事,两人的婚事怕是要黄。
“书豪哥,你知道薛小姐是从哪里买到的塑身衣吗”谢涯问。
“塑身衣什么塑身衣”刘书豪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薛小芹买了塑身衣。
“我只看见她敷过面膜,没见她穿什么塑身衣啊。”
谢涯眉头微蹙,既然刘书豪不知道,那就只有等薛小芹醒了再说。
薛小芹现在人还在重症监护室,她不仅仅是剥掉一层皮,她的内脏破裂,骨头断裂,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如果能顺利活下来真的可以说是福大命大。
天亮后,谢涯带着季灵渠去吃早餐,他现在没什么胃口,给季灵渠点了一碗牛肉面,自己在旁边喝粥吃泡菜。
季灵渠倒是丝毫不和他客气,也没有谦让问他要不要吃点肉,自己拿起筷子很快就将一碗三两的牛肉面吃干净。
吃完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涯身后卖锅盔的店铺看,谢涯站起身买了一个猪肉馅和一个牛肉馅的锅盔,递给他。
“谢谢。”季灵渠一手拿一个,有些开心地弯了弯眉眼。
谢涯见他唇角微扬,心说季灵渠的快乐可真简单。
吃过早饭,谢涯给于队和梅疏彤分别打去电话。
为了尽快侦破案子,找到幕后售卖塑身衣的人,两边都忙得脚不沾地,谢涯也每天早出晚归,导致他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季灵渠只能吃陆芳朝做的黑暗料理。
对此季灵渠选择辟谷。
终于在一周后,警方查到了关键线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另一个谢涯认识的人冯诗韵。
冯诗韵被带去公安局调查时,谢涯正约了李弘见面。
“塑身衣”李弘稍稍思索片刻,“没有,昕琳很瘦,没有减肥的需求。”
得到这个答案,谢涯的眉心微蹙,“那别的化妆品呢”
“我没有听她说过什么效果特别好的化妆品,而且那段时间她没有换过新的化妆品,都是之前买的,她说没有用完之前不打算买新的了。”李弘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得出的结论是冯诗韵并未用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产品。
李弘见谢涯的面色深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方才开口“我听到点消息,你们班上的另一个女生死因蹊跷是吗”
关于塑身衣方面的消息,已经被警方封锁,外界大众起先以为是自杀,后面反转死者是被她丈夫推下去的,只当这是起因为感情和经济纠纷发生的案件。
“李先生是从何得知的”谢涯不动神色地询问道。
“我家里有点关系,知道的不多。”李弘点到为止,没有深谈。
谢涯却是明白了,他第一次见到李弘时就觉得李弘的家境不俗,如今看来应该不止不俗,似乎在社会上还有一定地位。
倒是可惜了一段好姻缘。
“嗯,你听到的消息没有错。”谢涯没有隐瞒,不过具体的内容他自然是不会告诉李弘。
李弘的手顿时颤了颤,他艰涩的吞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和昕琳的案子有关联是吗”
“我只是有一个猜测,不确定,所以才特意约了你见面。”不过从刚才两人的谈话来看,谢涯的猜测俨然已经被否决。
李弘眉眼低垂,神情沮丧,已经一个月了,詹昕琳的案子还是一筹莫展,他不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连他都不会再对破案抱希望。
从咖啡馆出来,谢涯看了看时间,正打算回妖管局,手机震动两下,是小王警官发来的消息卧槽啊谢哥为了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我们把廖思璐的所有化妆品都搜刮回来做检测了。
小王警官就在刚刚于队拿到了个检验结果,你猜有什么
谢涯还未来得及回复,小王警官就激动的把答案发送过来婴儿的皮肤在面膜里
谢涯“”
最近换季天气干燥,再加上熬夜操劳,昨晚洗完澡后谢涯难得敷了一张面膜,今天就看见这个消息,着实令他背后一凉。
小王警官对了,嫌疑人抓到了,现在正在审讯,长得特别漂亮,局里的兄弟基本上看见她,眼睛就直了,哎,这么漂亮心肠怎么会歹毒成这样呢。
谢涯还没来得高兴,就看见小王警官接着发消息过来叫冯诗韵,名字也挺好听的,真可惜。
冯诗韵怎么会是她
谢涯震惊地盯着手机屏幕,关于冯诗韵,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詹昕琳的葬礼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美丽到妖异。
再往前是多年前,冯诗韵还叫冯迎娣的时候,坐在他旁边,上课认真,乐于助人,有些腼腆,给她糖果,她会开心的放进口袋里舍不得吃。
冯诗韵,廖思璐,谢涯忽然想通了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都是突然变美,并且美到令人神魂颠倒,移不开眼。
似乎看上一眼,就会立刻被迷住。
谢涯走到车站,打算坐公交回妖管局等审讯结果出来,眼前车水马龙,马路对面一道人影忽然吸引住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染着一头黄毛,看起来吊儿郎当,他身旁站着一位美丽的女人,肚子微凸,看样子至少有三个月了。
女人似乎比黄毛年长几岁,打扮也偏成熟,看起来像是姐弟。
这若是放在寻常陌生人身上,谢涯决计不会注意,只是对面那个黄毛,他在廖思璐的葬礼上见过,是施天成的表弟。
这样的巧合由不得谢涯不多想,他没有迟疑,立即跟上去,施天成的表弟一直很谨慎,陪在女人身旁,丝毫不见亲密,倒更像是个保镖。
谢涯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最终跟着他们俩到了小区门口,需要业主卡才能进去。
他将拍到的信息和定位发给小王警官黄毛是施天成的表弟,他旁边的女人已有身孕,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亲密举动,进的小区价不低。
小王警官谢哥您太厉害了于队一直撬不出施天成嘴巴里隐瞒的事情,昨天还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错了,谢哥您简直是及时雨啊我立马告诉于队,着实调查此事。
两天后,冯诗韵安然走出公安局,被一辆豪车接走。
“妈的,以为终于拨云见日,这下又走进了死胡同。”于队一脚将旁边的垃圾桶踹翻,黑眼圈浓得跟画了烟熏妆似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
谢涯听闻冯诗韵被放走了,特意过来看看,他将被踹倒的垃圾桶扶起来,“人怎么放走了冯诗韵是清白的”
“谢涯你来啦,抱歉。”于队见谢涯帮忙扶起被他踢翻的垃圾桶,心头顿时有些赧然,他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侧头问了句“来一根”
谢涯抬手拒绝“谢谢,我不抽。”
“不抽对身体好,可惜我们这个工作一忙起来就控制不住。”于对三十出头,眉心却因为常年皱眉,留下了一道印子。
吐出一口烟圈,于队叹了口气,给谢涯拿纸杯接了水递给他,“没证据,她说廖思璐用的那些东西,她自己也在用,因为效果好,廖思璐主动问她要了购买方式,她就帮忙做个代购。”
“谢谢。”谢涯双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润润嘴唇,问“东西呢没问题”
谢涯听于队说冯诗韵也在用那些东西,那没理由廖思璐出事,冯诗韵安然无恙。
“查过了,什么面膜塑身衣,全都查过了,成分完全没有问题,她说的这个牌子,在国外的确能够查得到,如果变成跨国案件,怕是难办。”于队最后吸了一口烟,将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
“小王警官说,今天有一辆豪车来接的冯诗韵”谢涯斟酌着问道。
“嗯,光艳超市的董事长,听说一直在追求冯诗韵,冯诗韵没答应。”于队并没有就此打消对冯诗韵的怀疑,见过冯诗韵后他反倒是对这个女人疑虑更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审问冯诗韵时,他有多少次走神,盯着她一直看。
多年的办案直觉让他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对劲。再加上她身后无数地位不低的追求者,这里面的水比于队想象中还要深。
一阵沉默后,于队忽然认真地注视着谢涯告诫他“听说冯诗韵是你的同学,你最好少和她接触,她有点邪门。”
于队的话,瞬间让谢涯的记忆回到同学聚会那天,詹昕琳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见谢涯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没有挪动,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于队用膝盖碰了一下他的膝盖,“想什么呢”
谢涯猛地回神,“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那天同学会上,詹昕琳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于队锐利的鹰眼一眯,若有所思的盯着谢涯,“她怎么说的”
谢涯将那天詹昕琳和他说过的话复述给于队,“她说冯诗韵有点邪乎,好像见过她的男人都会迷恋上她,詹昕琳的未婚夫同冯诗韵在街上遇见,只是打个照面的时间,她未婚夫就有点神不守舍。”
听完谢涯的话后,于队陷入了沉思,面色有些难看,“实不相瞒,我这两天审问她的时候,时不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谢涯闻言心头一惊,于队如此心性坚韧的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此看来冯诗韵是真的有问题。
“于队,这件事你们暂时先别管了,我回去和彤姐商量一下。”谢涯放下手里的纸杯,起身和于队告辞。
“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准是被狐狸上身没跑了。”梅疏彤拿起一把红色的铁扇气势汹汹要往外走。
水墨赶紧上前拦住她,“没有证据,妖管局不能随便对人类出手。”
梅疏彤抬眼一瞪水墨,水墨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站着没动,小声说“会会被雷劈的。”
几个字顿时让梅疏彤怂了,上次她风风火火去抓人,不仅没证据,还弄错了对象,被妖管局的雷符劈得尾巴焦黑,好几个月才长出新的毛发,这会儿颜色都还有点不均匀。
“这么严重吗”谢涯还以为妖管局的权利比较大,毕竟上班没有一天准时,下班倒是比谁都准时,一个个懒散得很,就连局长都态度异常恭敬。
水墨点点头,解释道“因为妖的力量比较强大,人类太脆弱了,用点力气就有可能捏断他们的脖子,所以妖管局在这方面管得比较严。”
谢涯“”捏断脖子,他不禁想要问水墨都经历了些什么。
晚上孟阳雨约了谢涯撸串,谢涯给季灵渠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吃晚饭,让他和外公两个人吃。
季灵渠没回他消息倒是立即打了通电话过来,“我吃了一周芳朝做的晚饭。”
语气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谢涯还真从里面听出了些许委屈和不满,想到自己最近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给季灵渠做饭,天天让他吃外公的黑暗料理,的确有点过意不去。
摸着自己的鼻尖,谢涯抱歉地说“我都和孟阳雨说好了,烤串你吃吗晚上回家给你带点明天周六我给你做蛋糕,想吃什么口味的”
“烤串好吃吗要草莓冻芝士蛋糕。”说到有蛋糕吃,季灵渠的语气瞬间变得轻快。
“好吃,那我一会儿去买点食材回家。”谢涯听到季灵渠轻快的语气,不禁唇角微扬,果然很好哄。
“那你给我带点回来吧,晚饭我就不吃了。”季灵渠这段时间本来就在辟谷,愣是没尝过一口陆芳朝做的饭菜,毕竟他的味蕾很正常。
“好,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谢涯耐心询问。
季灵渠丝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大堆,谢涯表示自己拿不了那么多,让他少点一些。
“那我去接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季灵渠一样吃的都不想放过,谢涯力气小没关系,他力气大呀。
虽然知道季灵渠说这话单纯是为了那些食物,可谢涯心头却因为这句话泛起丝丝涟漪。
“你不是回来找份清闲的工作吗我怎么觉着你和之前差不多。”孟阳雨拿起一串烤五花肉熟练的用牙齿将签子上面的肉剔下来,有些口齿不清。
谢涯喝了一口啤酒,突然被孟阳雨这么一问,他怔了怔,好像的确是这样,“我也纳闷儿呢。”
孟阳雨将五花肉咽下去,再喝上一口冰啤酒,舒坦的发出一声慨叹,“看来关于公务员工作清闲的传言,不太靠谱。”
“倒还好,起码现在的工作我不讨厌,同事间也没什么勾心斗角。”谢涯挺喜欢妖管局的氛围,虽然平日里大家都懒懒散散,跟没骨头似的,但关键时候认真起来还是蛮靠谱。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孟阳雨说他妈给他相看了一姑娘,让他明天无论如何都得去见一面,“相什么亲啊,我现在只想暴富。”
孟阳雨还没玩够呢,单身多好,想去哪儿浪去哪儿浪,打游戏到天亮也不会有人管。
“就当满足一下杨姨,见一面也没什么,人姑娘也不一定看得上你。”谢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孟阳雨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老谢你不能因为你长得帅就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呀,我哪儿不好,让人瞧不上啊虽然比不上你,但也是浓眉大眼的帅小伙儿一枚。”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万一对方不喜欢你这款呢。”谢涯眼见桌上的菜色所剩无几,又点了些素菜。
“也是。”孟阳雨端起酒杯,吨吨吨将剩余的酒灌下去,抬手擦去泡沫,凑到谢涯面前说“和你讲个八卦。”
谢涯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什么八卦”
“蒋至不是我邻居吗我昨儿看见他了,那样子虚得哦,我简直以为他吸毒去了。”孟阳雨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你猜那傻逼和我说什么”
谢涯记起前不久在饭店走廊里看见过一次蒋至,那时候的蒋至看上去就挺虚的,眼神阴沉,还威胁他让他别接近冯诗韵。
“说什么”
孟阳雨捧腹大笑,道“那傻逼居然拉着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和我炫耀他在和冯诗韵交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那么多富商围着冯诗韵打转,冯诗韵都没有答应,他居然说冯诗韵在和他交往。”
“他虚成那样,我看是撸多产幻了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冯诗韵就是瞎了也不会看上他吧,他是忘记自己之前在饭店对人家做的事情了吗”
“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之前满嘴都是冯诗韵的坏话,那么看不上人家,这才多久就开始幻想和人交往了。”
孟阳雨拿起一根烤肠塞嘴里,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没有注意到他对面的谢涯眼神倏然沉下来。
又是冯诗韵。
他在脑子里仔细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同学聚会那天蒋至说冯诗韵的坏话,被他制止,之后两人前后出去,被他撞见蒋至抓着冯诗韵的手臂,疑似要强吻她,然后被他打了一顿。
现在再去细想这件事,谢涯发现自己当时已经先入为主,自然以为是蒋至在欺负冯诗韵,可如果冯诗韵并非表现出的那么人畜无害,那么这件事就可能有别的答案。
蒋至在詹昕琳的葬礼那天曾经威胁过他,说冯诗韵是他的女人,让自己离冯诗韵远点,再加上孟阳雨说的,这些真的是蒋至在臆想吗
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冯诗韵在吊着他
为了什么
应该是精气。
谢涯脑子里的信息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眉头低沉,对孟阳雨说“我明天去找你,你带我去见蒋至,我觉得他不对劲。”
孟阳雨嘴里正叼着牛肉,“嗯”
他赶紧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说“我明天要相亲你忘了他有什么不对劲精神出问题了”
谢涯轻缓地摇了一下头,“不是,是身体有问题。”
“你明天几点相亲”
“下午四点。”孟阳雨撇了撇嘴说“我妈让我请人家吃晚饭,正好四点店里人不多。”
“那我早上去找你。”谢涯不是很放心,打算尽量早点去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准确。
吃完烤串,谢涯拿着给季灵渠打包的一大盒烤串结账。
孟阳雨拿了两个薄荷糖,分了一个给谢涯,“你还打包陆爷爷吃不了吧。”
“嗯,给季灵渠带的。”谢涯将手机揣回兜里,头也没抬地说。
猝不及防吃到狗粮的孟阳雨“啧啧啧。”
“我还以为他看着那么高冷,应该只喝露水。”孟阳雨没有贬义,是真的觉得季灵渠身上没有烟火气,就算谢涯和他说季灵渠是神仙他也会信。
谢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孟阳雨,季灵渠不仅不喝露水,还喜欢大口吃肉,甜品更是每天都少不了,非常接地气。
到岔路口分手后,谢涯去超市买好一大堆东西,正要给季灵渠打电话,季灵渠就先打了过来。
“我快买好了,你过来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嗯。”季灵渠没有废话,直接应下。
谢涯提着大袋子出去时还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可没料到他一出去,就看见季灵渠站在路灯下,这速度快得让谢涯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季灵渠迈着大长腿走过来,将他手上的四个大袋子轻松拎过去。
谢涯手上顿时变得空空如也,“我可以提两袋。”
“不用,很轻。”季灵渠一脸淡然,似乎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想想对方是妖,身体结构和人类不一样,谢涯便心安理得的把人当搬运工使。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几点星子闪烁,晚风吹拂在脸上,很是惬意。
季灵渠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微微垂首好奇地问他,“这个就是烧烤”
“嗯,闻着很香吧”谢涯咧嘴一笑。
季灵渠怔了怔,微微颔首,“嗯。”
两人慢慢走在路上,散步回家,偶尔说上几句话,或者沉默,都不会感到尴尬。
谢涯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回来似乎也没多久,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先生,还遇上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平淡的人生似乎从回家的那天起,就突然拐了一个弯,朝着他难以预测的方向奔去。
到时候,他和季灵渠又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呢妖的寿命应该很长,而他作为人类,最多也不过百年,对季灵渠来说,应该是弹指一挥间吧。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复杂的事情全都甩出去,他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人,即便是他爸妈忽然失踪,他也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没关系,他还有外公呢。
季灵渠见谢涯忽然猛晃脑袋,不明所以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他把自己晃晕过去。
下一瞬,季灵渠的目光和谢涯的视线相撞。
夜空中的星辰闪耀,仿佛尽数落进谢涯的眼中,他侧着头询问季灵渠“下次还可以来接我吗”
季灵渠充满坚冰寒霜的心,莫名一软,迎上谢涯的视线,“好。”
他好像看见一个小朋友,朝他伸出手来要糖吃,乖巧得让他不忍心拒绝。
谢涯笑逐颜开,夜晚的风吹动他微卷的头发,配着他的笑容,稚气又纯真。
小卷毛有点可爱。
季灵渠的脑子里陡然钻出这个想法。
伴着星辰和明月,两人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没有惊动陆芳朝安安静静地上楼。
清晨的阳光伴随着鸟叫声,将谢涯吵醒。
打了个哈欠,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刚八点。
将被子拉到头上,打算睡个回笼觉,三十秒后谢涯猛地坐起来,他今天要去见蒋至。
睡过一晚的头发,又蓬又乱,外面的鸟儿进来筑巢都不用再进行装饰。
陆芳朝瞌睡少,睡得又早,这会儿刚遛完弯回来,手里提着豆浆油条包子。
“哟,还以为你小子要睡懒觉。”
“一会儿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谢涯见陆芳朝买了早饭,正好他也不用再做。
季灵渠估摸着又去山里吸收什么日月精华了,谢涯已经见怪不怪,将季灵渠的那份儿留着,和外公两人将早餐吃了。
谢涯低头吃包子,一个玻璃弹珠一样的东西从他衣领里露出来,里面藏着什么金色的东西,闪了一下陆芳朝的眼睛。
“你戴的什么东西这么刺眼,怪臭美。”
谢涯低头一看,“哦,季灵渠之前让我把凤凰翎带上,我看着太大了不好随身携带,他就帮我变小了,我自己做了条玻璃球项链。”
陆芳朝眯着眼睛凑近一看,还真是凤凰翎,谢涯也不是打出生就这么心灵手巧,说到底都是因为他那对不靠谱的爹妈,被迫学会了很多技能,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没一样他不会的,甚至还会钩帽子,手套,毛线鞋。
难得沉默了会儿,陆芳朝吃过早饭,又想起一件事,“听你刘大爷说,书豪那女朋友昨儿夜里醒了一次。”
“真的”谢涯收拾碗筷的手一顿,薛小芹清醒,不仅是捡回一条命的好事,更意味着可能会有新线索。
“嗯,今早遛弯的时候遇上他和我讲的,从书豪那小子嘴里听说的。”陆芳朝拿出茶壶和茶叶,打算泡壶茶晒晒太阳慢慢喝。
于队那边不知道接到消息没有,谢涯拿出手机给于队发了条信息。
那边没有立即回复他,应该是没看见,正在忙。
将家里收拾干净,谢涯抱着一箱从妖管局拿回来的水果去赶公交,马速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去参加哪儿举办的田径比赛赢回来的,因为太多,梅疏彤和水墨都快吃吐了,催着谢涯赶快搬几箱回家。
上次从妖管局拿回家的米还没吃完,又被催着搬水果的谢涯不禁感叹,真是甜蜜的烦恼呢。
走下公交车,谢涯听见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是红事还是白事
他的心里无端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鞭炮声停后,谢涯快步往前走,逐渐小跑起来,踩过鞭炮残渣,停在孟阳雨家门口,正撞上出来的杨茵。
“杨姨,这是怎么了”谢涯微微喘息着问道。
杨茵见他手里抱着一个箱子,嗔怪地说“来杨姨家拿什么东西,看着挺沉的,就不让你搬回去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
谢涯扬起唇角说“杨姨,没花钱,是我们单位送的,家里还有两箱吃不完呢。”
听到谢涯这话,杨茵脸上才有了笑意,推了推谢涯的背,“快进屋去吧,隔壁要抬人出来了,小孩子别看。”
“什么意思”谢涯的神情顿时僵住。
杨茵解释道“隔壁蒋家的儿子,今早叫了救护车,还没送去医院就咽气了,救护车刚走。”
“是蒋至吗”谢涯心惊地问道。
“是啊,我怎么忘了,他和你们是同学。”杨茵本来是打算去隔壁看看,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想说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没料想刚出门就碰上谢涯,这会儿才记起蒋至和孟阳雨是同学,自然也是谢涯的同学。
两人正说着话,蒋至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盖着布看不见蒋至的脸,蒋家没有让殡仪馆的人将遗体拉走,而是在附近空地上搭了一个灵棚,这会儿便是将蒋至搬进灵棚的冰棺里。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遮住蒋至,避免晒到太阳,后面有一个老头手里拿着几株树枝,嘴里念念有词,一路撒着纸钱。
纸钱被风吹到谢涯的脚边,粘黏在鞋底不肯离开。
抬遗体的人不知道是谁崴了一下脚,遗体整个往左边倾斜,露出蒋至半张死白枯瘦的脸,他大张着眼睛和嘴巴,仿佛在愤恨地瞪着谢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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