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对面的人再多说一句,他保管会做些什么,或是松开手中阿八的绳子,或是喊来府里的下人,总之他一定会让面前的人知道得罪他的下场,但是可恶的是面前的人并没有像那日那么硬气,竟突然之间低了头。
她的肌肤本就苍白,这么一下,犹然欲泣的眼中,宛若有泪将落不落,完全就是一副柔弱姑娘的样子。
但陆谏心底清楚,这不是她。
这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阿八像是也感受到了他的心绪,有些焦躁不安的扒拉自己的前后爪。
“世子,您消消气,张姑娘这话是夸您呢,夸您。”边上的王延知道自己站不住了,赶忙上前来,硬着头皮道。
陆谏没理他。
他又不是聋的,难道还听不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夸他,摆明了就是在指桑骂槐。
登时便想松了牵阿八的绳子。
王延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心急道:“世子,长公主吩咐过,说是要让世子您和张姑娘好好相处的……”
陆谏厉声道:“闭嘴!”
在提到“长公主”这三个字时,他的十分阴沉的扫了王延一眼,让王延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腾的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王延头触地,汗一直从脑门落入脸侧,但他不敢擦。
张妤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这会也没出声。
没人说话,场面静了下来。
阿八的鼻子噗嗤噗嗤的呼气,这会显得十分响亮,不过这次不是冲着陈嬷嬷,而是哆嗦着的王延。
王延此刻悔的要死。
“世子您怎么还在这呀,这宫里都已经来催好几次了,这要是进宫晚了,皇上该生气了!”院子里头,言清跑了出来。
他的话虽然聒噪,但是也打破了僵局。
言清方才知道了驸马家的姑娘要住到隔壁院的消息,赶忙让屋里的下人将宫里头赐下的贵重物品收起来,不过才这么一转头的功夫,就发现自家世子出院子了。
“世子,咱们还是抓紧时辰进宫吧!”不明所以的言清走到陆谏身边焦急道。
“吵死了!”陆谏瞪了言清一眼,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言清脸上有些委屈,但还是念道:“世子,咱们还是快回院子换身衣裳吧,不然的话,进宫得错过时辰了。”
自上次从张府回来后,世子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冷眼瞅了他好几日,吓得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要被世子赶出去了。
可他那日也没办法啊,他也不知道,那张姑娘旁边叫采禾的丫鬟力气怎么那么大,连自己都挣脱不得。
想着想着,言清将眼神放到了张妤身后跪着的人群里,待看到那个身子娇小的人,委屈的瘪了瘪嘴。
被言清这么一打乱,陆谏之后倒是并没有做什么事。他朝跪着的王延冷哼了一声后,便去看了张妤。
语气听不出到底有多怒,但是心情绝对不好:“咋俩的事没完。”
说完这一句后,转身牵着阿八回了院子。
言清表情伤感,不知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冲着张妤和王管家点了点头,跟着回了院子。
垂头耷拉的样子,活像是第二只委屈的阿八。
王延等他们完全消失后,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腿肚子直到现在还打着颤,果真这小祖宗见一次就让他短寿几年。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王延有些敷衍的将张妤她们带进院子后,就走了。
张妤院里指挥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陆谏刚好带着一帮人出院子。
这一次他身旁没再跟着小恶狗,只换了身黑袍金边的锦袍,衬的小脸更白了。见着张妤在看他,十分桀骜的抬了抬下巴,朝她哼了哼鼻,那样子,莫名的让张妤想起了阿八。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恶犬。
望着趾高气昂而去的陆谏,和他身后一行颤颤巍巍的仆从,站在张妤身边的陈嬷嬷有些忧心忡忡:“这陆世子若是在皇上和长公主面前告姑娘您的状,这可怎么办呢?”
站在旁边指挥下人放东西的张妤愣了愣,想起了什么,蹙眉道:“他不会的。”
张妤能说这话的底气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来源于前世对陆谏的了解,好似她与他争斗以来,他从未在长公主或者皇上面前主动告过状,说来也是奇怪。
不过对于方才王延提到长公主时,陆谏的态度,倒是让她起了疑。
陈嬷嬷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她叹了口气,暗示自己只能这么想了:“姑娘,咱们要不还是和老爷商量商量,和小少爷换个院子?”
陈嬷嬷心里不安,自家姑娘和陆世子眼瞅着关系越来越差,这住的这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真出什么事可就完了。
她可还记得方才陆世子的话。
陈嬷嬷眼神中的忧色明显,张妤却没她那么担忧,她和陆谏的关系从没好过,也不在意这么一点半星的仇。
她只盯着陈嬷嬷的额际发呆。
陈嬷嬷是自小带她的,她前世年纪小,只觉得自己烦心事多,对于身边的人也并未多关注,直到陈嬷嬷去了,才知道她已经病的有多严重了。
想到这里,张妤喉咙有点紧。
她摇了摇头。
“这些事嬷嬷您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她轻柔的用帕子拭了拭陈嬷嬷额际的脏污,“嬷嬷,等会我让采禾将姜大夫请来,给您看看额头吧。”
这会的陈嬷嬷身体健壮,还未发现有恶疾。
陈嬷嬷一听,连连摆手:“不行,这怎么可以,老奴等会抹个药便好了,哪至于为了老奴请大夫呀!”
张妤会这般说自是有打算的,她不记得陈嬷嬷是什么时候患病的,但是既然有机会,她必然是不愿往事重来的。
既然恰好有机会,她打算每月都让大夫给陈嬷嬷看看,若是有恶疾还是早些治。
张妤道:“嬷嬷你先别急,这也不光是为您,主要也是我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这身子还是觉得不大舒坦,所以这才想着请姜大夫来看看。”
“这怎么又不舒服了呢,是昨晚受风了?不行不行,还是老奴去请吧,采禾这丫鬟笨手笨脚的,等会跟姜大夫连姑娘您的病都交代不清。”陈嬷嬷拒绝的神情才放下,很快又露了担忧。
陈嬷嬷之后便焦躁的出门了,完全忘了方才跟张妤说什么来着。
站在原地的张妤,转头望了望院外一丈高的围墙。
隔着厚厚的围墙对面,是陆谏的院落。
前世她将自己封锁在狭隘的院子里,就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鸟,她期待着什么时候能飞出这方牢笼,但没想到走出了这座府邸,最后还是走到了含恨而终的地步。
那时她满腹怨恨,落入那样的地步也只怪自己识人不清。而今,她当然不打算走同一条路。
她不会逃避,她要好好的,享受这一切,她要带着张单,好好地,活下去。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让陆谏消除对她的恨意。这一想,张妤就觉得头疼,懊恼自己那日怎会那么冲动。
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以那厮的脾性,她只能祈祷,希望现今的陆谏年纪小,没那般记恨。
不过说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张妤隐忍太多的原因,这一世与陆谏争锋相对,她倒觉得十分舒畅,甚至,她开始隐隐期待,陆谏的报复手段。
毕竟这一世再怎样,还能比上一世更惨不成。
不过,她到底高估了这时候的陆谏。
第二日,张妤就感受到了陆谏的报复手段。
这日上午,张妤正皱着眉头喝汤药,采禾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张妤将空了的碗搁在了远远的一边,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十二岁的张妤,但这药是真的难闻。
采禾委屈道:“姑娘,您新洗的衣裳没了。”
张妤一脸懵,采禾这才慢慢道。
采禾早上将洗好的衣裳放在后院晾晒,不想方才去看,好好的衣裳,全都被撕咬的七零八碎,还留着几个爪印。
这长公主府里,还有谁能养狗,不用想就知道。
张妤揉了揉脑袋,让采禾往后派人看着衣裳。只是些衣裳,她还并未有多看重。
然这事还没等解决呢,陈嬷嬷又接着走进来,一脸愁容的道:“姑娘,咱们院子门外那门槛让人给卸了。”
张妤讶然,最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陆谏这是在讽她?
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让她们都不要理会,她就想看看,陆谏还能耍什么花招。
然张妤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更让她哭笑不得。
午后,张单上了门。
那会张妤正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喝茶。
她倒了杯茶,刚捧起就发现今日的茶有些不对劲。虽然色泽还是同样的颜色,但怎么闻都有股怪怪的味道,说来还有些莫名熟悉。
张妤犹豫了番,还是放下了。
但说也巧,张单这时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眼珠子转到张妤面前的杯子时,二话没说就端了起来,一口猛灌下去。
下一刻,张单瞪大了眼,“噗”的一口,憋着脸全给喷了出来。
张妤反应虽然快,及时侧过了身子,但还是有些不小心溅到了,顿时有些闹心。
凉亭里的酸味倒是更浓了。
“阿姐,你既然喝醋怎的也不与我说说。”张单肥胖的小身子,抱着凉亭的栏杆,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圆球一样,边吐边道。
圆鼓鼓的面团子上,咳的涨红了脸。
张妤这才反应过来,难道她方才觉熟悉,原是这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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