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单的小胖脸鼓鼓的,十分可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里头有依恋。这让她想起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脸瘦削苍白,同样黑的眼底却满是刻薄与怨恨。
怨恨着他人的嘲讽,怨恨于自己的自卑,更怨恨于身体的不足,于是选择了放纵。
将那些不甘、怨恨,全部都挥洒在酒与欲上,似乎这样就能摆脱那些难堪,而没想到,这样更成为那些人鄙视他的缘由,以至于最后彻彻底底沦为了他人的笑柄。
想到这,张妤都没注意,自己又落泪了。直到张单的衣袖又擦在她脸上,小脸皱起,她才反应过来。
赶忙抹去,撑起笑,捏了一把他的小胖脸:“哎呀,方才的风真大呀,吹得阿姐眼睛都花了,好了,今天阿姐就去你的院子用饭吧。”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张单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姐姐笑了也跟着笑,胖脸上的肉挤得眼都见不着。
张单感觉阿姐最近好像很不开心,于是在去他的院子的路上,哔哩啪啦的说着自己觉得有趣的事:“阿姐,我那院子里头有一颗树,好高呀,怕是再过几年那树都能长到院子外头去了。上次小山还说要给砍了,可我想着砍了多难受,树可疼了不是?”
“……对了,那树上头还有两个鸟窝来着,我上次想爬上去瞧瞧,可小山死活就不让我爬树,说我若是摔着了,老爷就要打他们了。可我爬树本领那么高,哪会那么容易摔着,就是小山胆小,要不然的话我就上去捉只鸟给阿姐你了,保管阿姐你看了就不难过了。说来说去,还是怪小山……”
边上的张妤又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脸上是温柔的神色。不过温柔的神色在半路撞见陆谏时,收敛了一半。
陆谏那会正在不远处溜阿八。
旁边有几个小厮趴在地上让阿八踩着背玩,另有几个为讨他欢欣,也跟着学阿八的样子趴在地上叫,逗得他哈哈大笑。
小小年纪,纨绔子弟的嚣张拨扈显露无疑。张妤没说什么,只是怕张单受影响,没多留,匆匆领着他走了。
低头走过时,背后似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她知道是谁的,没回头看。
等再次从张单的院子出来,天色渐晚。回院子时,又撞见了在等着她的陆谏。
这一次,他同样牵着阿八,只不过这次是坐在自己的院子门槛上。
陆谏见着她,露出一抹恶劣的笑,然后用小匕首从身边的盆子里插出一块新鲜带血的生肉,扔在了张妤的院子门口。
阿八流着哈喇子就扑上去了,疯狂的啃食着那块还流血的生肉。
张妤瞧着有些不适,她没想到陆谏竟然真的用生肉喂狗,更不适的是,阿八那狗,刚好挡住了她回院子的路。
于是她只能隔着他们一段距离,忍耐着胃里的不适,漠然的等着阿八吃完。
陆谏见她受憋,心情不错。其实这几日他心情一直不错,主要是他知道张妤最近睡的不安稳,而只要她不舒心,他就开心。
尤其是现今张妤瞪着他,而又毫无办法的样子,陆谏看的十分解气。不仅如此,陆谏还对着阿八道:“狗东西,慢点吃,不急。”
眼中是得意的挑衅。
张妤看着他,只觉这恶劣性子令人生厌,不由自主的,念起了张鸣成让她讨好陆谏的话。
张鸣成从来不是个好父亲,她以往若是跟陆谏闹不愉快了,那么受罪的铁定是她自己。被罚鞭子那次是最重的,她平常受的最多的罚是跪祠堂。
祠堂里很冷,她很多次跪着祠堂里那些陌生的牌位就觉得愤怒,明明她母亲的牌位在狭小又阴冷的屋子里受苦,可她却不能跪她,甚至张鸣成都不让她提,而逼迫她跪这些连他自己都认不清的牌位面前。
她其实忍了陆谏很多的挑衅了,但那人常常有意惹她,实在是晃的她眼疼。
明明一个府里,一个东一个西,往年衣角都瞅不着一片,后边却跟撞了鬼似的,打哪都能撞见,可不是故意找麻烦的。
陆谏一块一块的扔,动作十分悠然闲适,直到最后一块肉被阿八吃完,他才有些心满意足。
张妤动了动站的有些发麻的脚。
“走吧,狗东西。”
陆谏冲着张妤妤得意的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鼻孔连哼两声,反手招呼着吃饱喝足,舔爪弄足的阿八慢慢悠悠的进院子。
张妤这才能进自己的院。
这住的近也不好,总是能撞见对方,阴魂不散的跟个鬼似的。
张妤刻意避开了方才阿八碰过的地方,目不斜视,像是看不见方才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一脚踏进院子后,又突然顿了步子,随后招来采禾,在她耳边吩咐几句。
采禾走后,张妤仍旧没动。
回头看了看那满是鲜红色血迹的地面,默了片刻才抬步离开。
张鸣成不是一直想让她和陆谏“好好相处”嘛,她现下就听张鸣成的话照做。
不过,怎么个相处法子,得由她自己说了算。
第十一日的三更六刻,张妤毫无意外的再次被隔壁的狗吠声吵醒。
采禾耷拉着疲惫的眼皮进来,有些有气无声。
其实不光是她,院子里的人最近睡的都不大好。
“陈嬷嬷那怎么样?”
采禾道:“嬷嬷现下应该还睡着。”
张妤点了点头:“那就好,东西呢?”
“已经让人备好,放在院子里了。”采禾见她往外走,跟着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劝说,“姑娘,咱们真要这么做?”
张妤这时已经走出房门,一推开,是七七八八个黑溜溜的,刚被打开的小圆桶。
桶子不大,但里头的味道够重,那股甜腥熏臭的味道冒出,便是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掩住了口鼻,不敢靠近。
闻着这呛人的味道,她牵了抹嘴角,没回采禾的话,而是对着那堵吵闹不息的墙:“倒吧!”
丫鬟们一时没动静,她们都有些犹豫,毕竟谁都知道这堵墙后边是谁。
张妤见此,沉了脸:“你们是我院里的人,谁吃里扒外,最后一个动手,我今天就让谁滚蛋!”
墙后边敲锣打鼓般的吵闹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张妤很少有说重话的时候,这一下,丫鬟们再不敢犹豫,一拥而上,爬上梯子一闭眼也不管不顾了,拿着木桶就往下倒。
一个接一个,墙对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炸了起来,以及四处逃窜的声音,让边上站着瞧的张妤像是终于出了口恶气似的,用帕子遮掩住鼻子,笑了。
听着隔壁陆谏的怒喝,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大好。
她到底让忍不下气,也不是张鸣成,所以学不会他的低三下气,也做不到那些刻意讨好的手段。
这过程时持续很短,很快院子的门便被敲得“哗哗”作响,看出来人的愤怒。
张妤没示意,采禾不敢上前去开门。
直到那门都快被人踢坏时,才使了个眼色让采禾上前开门去。
门开一半便被来者踹开了,哗啦啦,院子里一下子涌进了十几个小厮。
这些小厮瞧着都比较狼狈,深青色的衣袍大多都被染了暗红色的血迹,更有狼狈的,是连脸带发都沾满狗血的。
这些人身后走出一人来,是陆谏。
相较于手下们的狼狈,陆谏看着还算是好的,只衣袍和脸上稍稍溅到了几滴狗血,不过面上虽然没有多少污秽,脸色却比那些下人好看不了多少。
一张白玉的小脸上,气得通红,一见到张妤便呲了牙。
那眼神,活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张妤对他的反应倒没多吃惊,相反还暗地里欣赏了下他此刻的狼狈,帕子下,掩住脸的唇勾了勾,觉得他这样子跟个炸了毛的小狗似的。
放下帕子后,面上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会搞成这副样子?还有你们!是怎么做下人的,怎么也不护着点世子,让世子弄成这幅样子。”张妤三两下就走到了他面前,先是怒斥了一番跟着陆谏一起的小厮,斥得那些小厮面面相觑,一脸莫名。
而后拿起手中的帕子就要给陆谏擦脸,眼中是对他如此狼狈的震惊神情,“难道是那鬼祟还在作乱吗?”
她帕子还没到人脸前,被陆谏推开了,不知道是不是见着帕子,想起了不愉快的事,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给小爷装什么装,不是挺能耐的吗,还给小爷院子倒狗血,你现下给小爷我装什么好人,你有胆量做怎么现下没胆量认呀!”
陆谏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原本是想闹得张妤院子鸡犬不宁的,但是没想到,到头来竟被她泼了一身狗血。
别说,他也真是小看她了,胆子还真不小,难不成真当他是纸捏的。
一想到这,陆谏就越发气。
张妤露出十分痛心的表情,然帕子一转竟放在了自己眼下,有些委屈的哭了起来:“世子您怎可如此污蔑我,我知道世子您不喜欢我这个继姐,但是此事真不是我故意的,是世子您误会我了。”
她“呜呜”的抽噎了两下,外人看着,倒像是真的委屈的在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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