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内的混乱引起众人注意。
徐哲走过去的时候，瞧见张瑛蹲在一堆瓷碗碎片中。
“瑛姐？”
听到徐哲的声音，张瑛如木偶木讷的抬头，只见她脸色苍白，还带着慌忙的神色。
徐哲皱眉，“怎么回事？”
张瑛看了看门外好奇的佣人们，“大少爷，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张瑛在徐家十几年从未有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徐哲隐约猜到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便叫上张瑛来到书房。
“噗通——”
书房的门才关上，张瑛就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徐哲面前。
“瑛姐，你这是干什么！”徐哲大步上前想扶起张瑛，被她拒绝。
张瑛噙泪道：“大少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先生和太太，更对不起......对不起小姐。”
徐哲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大少爷，我不想瞒着你，如果我装作无事发生的话，我良心不安。”
张瑛如实说道：“今天下午，我偷偷带着小姐出去了。不仅如此，我今天还差点把小姐弄丢了，不，应该说，是我萌生了想要丢弃小姐的念头。”
“什么？！”徐哲先是惊愕，随即愤怒，“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小姐会害了你。”张瑛抬头，眼神忽然变得坚定，“我不希望你舍弃了那么多而取得成就这么被毁掉。”
“你在胡说些什么！”徐哲手垂下身侧，握紧了拳头。
“我没有胡说，小姐是不祥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小姐的出生，太太不会变成植物人，先生不会去M国，你也不用被迫放弃自己热爱的文学，去接手公司的事务。”
徐哲呵斥：“瑛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还信算命先生那番无稽之谈。”
张瑛不理会徐哲的话，她忽然起身，指着身后空荡荡的一片书架，淡然地说道：“我没有胡说。大少爷，你看看这里，这里曾经摆满了你最爱的书籍，如果不是因为小姐，你觉着这些书会化为灰烬吗？”
张瑛的话语让徐哲回忆起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早几年，徐父和徐母想要一个女儿，但是因为徐母身体不好，所以徐父只能带着徐母四处求医。
徐哲高一那年，徐长天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带徐母去治病，遂强迫尚未成年的徐哲学习处理公司的事务。徐哲不愿意，徐父便当着他的面，把徐哲花了很多时间收集回来的文学著作统统烧掉。
“徐哲，你是长子，你必须承担起接管家族企业的责任，牺牲你自己的兴趣爱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熊熊烈火中，徐父那些连火都融化不了的冰冷话语，深深刻在了徐哲的心里，从那之后，徐哲每翻开一本文学相关的书，每写一道题目，记忆中的阴影与苦痛就被放大一分。
所以，徐哲从此再也不愿意学习，从学霸变成了学渣。
张瑛再次开口，话语把徐哲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说：“大少爷，按理说，你不是应该恨小姐才是的吗？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的人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多年过着不喜欢的生活，他恨吗？
不。
徐哲摇头，“我的人生是我自己决定的，和豆豆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而且，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豆豆也不会被人偷走，说到底，是我欠了豆豆的。”
“当年根本不是因为你，是......”张瑛脱口而出的话被捂进嘴里，“哎......算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张瑛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口。
当年，并不是因为徐哲的粗心才让徐豆豆被偷走，而是张瑛遵照徐长天的指示，亲手把徐豆豆送给了徐大牛，并且威胁徐大牛，不准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其实张瑛也疑惑过，先生明明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有了女儿，为什么还要送走她？
不过先生也没有告诉她理由，她也没敢问，只能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
如今三年过去，先生在知道小姐回来时，竟是再次要求她抛弃小姐。张瑛虽然不理解，却还是照做了，只是最后在看到徐豆豆天真无邪的模样时，她终究是心软，违背先生意思，将她带了回来。
张瑛不希望两父子因此结仇，所以她不能告诉大少爷关于这些事情的真相。这件事情就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后果，到她这为止吧。
张瑛叹了口气，走到徐哲面前。
曾经那个还要她抱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高她两个头。
张瑛抬头，微笑道：“大少爷，发生了这种事去，以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姐和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看在我在徐家那么多年的份上，给我一次留下来的机会。”
徐哲沉默。
留下来？做了这种事情居然还痴心妄想留在徐家？
“瑛姐。你在徐家十几年了，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今天这件事，不可能是你一个人能办到的。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笔钱，让你回去养老。”
徐哲的话语里没有半点温情。
张瑛知道留下已是奢望，她话题一转，“大少爷，小姐果然还是像太太多些，长大了肯定也会和太太一样美丽善良。”顿了顿，“有空带小姐去看看太太吧，还有，先生已经知道小姐回来了。”
说完，不想给徐哲逼问自己的机会，张瑛立即离开书房，回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张瑛走后，徐哲心情沉重，他颓然地瘫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脑中的思绪像是揪成一团的线团，解不开，又混乱。
论感情，他们和张瑛也相处了十几年，论结果，她把徐豆豆带回来了，所以，徐哲没有为难张瑛，放她离去已经是最仁慈的做法。
想到刚才张瑛说徐长天知道徐豆豆的事情之后并没有表态。
徐哲怀疑张瑛的事情和徐长天铁定脱不了干系。
徐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他只知道，不能让徐豆豆重蹈他的覆撤。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声打破宁静，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缝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徐哲闻声，视线落于门上，就见那双眼睛的主人躲了起来，接着小奶音从门穿出来：“外面没有人，豆豆没有偷偷看哥哥。”
徐哲无奈地笑笑。
小孩子果然单纯可爱。
徐哲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了房门。
徐豆豆小小的身子端着一盘大大的水果靠在门边的墙上，水果盘中有一个苹果，上头还留着一排牙印。
只见小家伙紧紧盯着有牙印的小苹果，咽了口唾沫，然后她的小脑袋瓜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摇了摇头，端着水果盘走到徐哲身前。
徐豆豆努力地想抬起水果盘，“哥哥......你饿了吧，给你吃果果。”
小家伙明明想吃的紧，却极力忍住，要给哥哥先吃。
看着妹妹乖巧体贴的模样，徐哲心想，他怎么可能把当年的事情怪罪到眼前这个无辜的小孩身上呢？
所以，他把张瑛说的那些话藏在心底，装作无事发生，温柔地抚摸着徐豆豆的头，“这是哥哥给你买的，你吃吧。”
“不行，哥哥没吃晚饭，所以要给哥哥吃。”
说着，徐豆豆就想从水果盘里拿出苹果，奈何水果盘太重了，她右手刚松开，水果盘就差点掉下去。
徐豆豆慌忙地收回右手，双手抱紧了水果盘，小身子跟着水果盘晃动了几步过后，这才拿稳。
徐哲被徐豆豆幼稚的动作给逗笑了，心情一下子就好转起来，他从徐豆豆手里接过果盘，放到了书桌上，顺手又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坐到沙发上。
徐豆豆突然开口：“明天就是豆豆生日了，哥哥能不能帮豆豆实现一个愿望？”
徐哲摸了摸她的头，“你说。”
徐豆豆想都没想就回答：“豆豆不想张瑛阿姨走。”
徐哲讶然，“为什么是这个愿望？”
徐豆豆垂下眼眸，自责道：“刚刚张瑛阿姨说要她要走了。下午豆豆和张瑛阿姨约好，豆豆不能松开张瑛阿姨的手，不能乱走，可是豆豆没有做到，害得张瑛阿姨走丢了。豆豆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张瑛阿姨要离开。”
合着徐豆豆至今还是认为是她错。
徐哲听到徐豆豆这番话，眼神更加温柔了。
这么善良的孩子，又怎么会是不祥的人，简直可笑。
徐哲轻轻落了个吻在徐豆豆额头，“张瑛阿姨她家里有事必须离开，所以这个愿望哥哥没有办法帮你实现。”
“豆豆，你再想一个别的愿望好吗？你想买什么，想要什么，你尽管说，哥哥能办到的都会帮你实现。”
徐豆豆看着徐哲，半天不语，好一会，她裂开嘴傻笑着：“那豆豆换一个愿望，哥哥你答应豆豆回去学校上课好不好？”
徐哲再次惊愕。
妹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要他学习这件事呢？
徐哲虽然不理解，可在看着徐豆豆满怀期待的眼神时，最终还是妥协，答应了她。
——
晚上，徐哲留下张瑛和他们兄妹三人同桌吃饭。
除了徐豆豆吃得特别欢快以外，其他三人都各怀心思。
徐言时刻盯着徐豆豆，生怕她又突然抓起什么东西塞进自己嘴里。
徐哲和张瑛则是为相处十多年的最后一顿晚饭而心酸。
吃完饭，张瑛提出想要再次帮徐豆豆洗澡，徐豆豆欣然同意。洗完澡，张瑛还特意挑了件可爱的兔子睡衣为徐豆豆换上。
看着兔子徐豆豆，张瑛眼里噙着泪花：“小姐，阿姨走了，记住，以后千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答应阿姨好吗？”
虽然才认识两天，可是徐豆豆重情义，不舍得张瑛走。
徐豆豆伸出小手替张瑛抹开眼角的泪水，她安慰道：“张瑛阿姨，我答应你。”
“其实豆豆舍不得你走，可哥哥说你家里有事请必须回去，所以豆豆就不强迫你啦。如果你有困难，你一定要和哥哥说，哥哥会帮你的，豆豆也会帮你的。所以，你别伤心，别哭了......”
徐豆豆一番话说完，张瑛心中瞬间愧疚万分，更加难受，她自觉无颜面对小姐，匆匆和徐豆豆道了歉，而后拖着行李离开徐宅。
夜里十点，徐哲知道徐豆豆很是疲惫，招呼徐言去睡觉，自己给她讲了故事后也离去。
临睡前，徐豆豆再次呼唤系统，可是仍然没有回应。
徐豆豆实在是太困了，没有办法思考系统的事情，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晚，徐豆豆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和她眉眼有八分相似的即将满十八岁的少女。
少女站在楼顶，在凛冽的风中，哭着质问她的父亲，为什么如此怨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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