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昂久久地看着顾夜笙, 眉目间忽然柔软了下来。
这样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终于成人的孩子,欣慰又释然“阿笙,你是真的长大了。”
简简单单的话语落入耳中, 激得顾夜笙的身子微微一震。
梅昂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到他们之间已经不复存在的关系,悠长的语调,一如以往每次见面时的促膝长谈“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个叫易嘉木的孩子时, 我就已经意识到,他的出现或许会成为我所有计划当中的一个变数。很显然,我的直觉并没有错。似乎在那之后,所有计划的阻挠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又或者说,这就是上天注定”他低低地笑了笑,“注定要让他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注定要让他成为,不一样的存在。”
顾夜笙的眼睫神色不明地垂落几分,没有说话。
梅昂仿佛彻底放松了下来, 往前走了两步, 缓缓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自从他出现后,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有很多东西开始脱离掌控,因此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提前展开计划。但事实证明, 我到底还是太着急了一点。”
他的语调渐渐地拉长了几分, 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阿笙, 你原本应该更加接近我想要的样子, 这样的话, 你也可以少受很多的苦。”
顾夜笙定定地看着跟前这个熟悉又过分陌生的男人, 长久的沉默后,缓缓地动了动嘴角。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感到有一层无形的幕布似乎笼上了视野。
紧接着,视野中梅昂的整个影像,也开始天旋地转地模糊了起来。
是异能
顾夜笙迅速明白了过来,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致的窒息感。
他本以为,这几天身心的双重折磨,已经足以让他对这个男人感到彻底的绝望。
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却依旧还能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剐心感受。
掌心紧紧地握在一起时,伤口撕裂后牵扯的痛楚一下子将他从混沌中拽回了现实。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清醒,已经足以叫顾夜笙在这样的层层迷雾间找到了那唯一的裂缝。
当顾夜笙的手紧紧地锁上喉咙,梅昂眼里的神色终于彻底化为了一片苍然“你果然还是,找到了应对异能反噬的方法。”
毫无预兆的,就在同一时间,豁然响起的警报声,忽然撕裂了周围的宁静。
仿佛倒计时结束的宣告,又宛若最终审判的裁决。
很显然,在这么多年的周旋与经营之后,联合政府结果了所有的力量,也终于找到了这片埋藏在喧嚣当中的隐秘场所。
到底还是没能赢下这场时间的赛跑。
所有的苦心准备,自此,似乎已被宣判付诸流水。
然而,梅昂就像是完全没有留意到这样的变故一般。
整片楼层已经不可避免地混乱了起来。
而他的视线掠过地面上那滴刚刚坠落的粘稠血迹,就这样平静地看着顾夜笙,眉目和蔼又怜悯“但是,晚了,你知道吗,阿笙,已经晚了”
顾夜笙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禁闭室里走出去的。
脑海中疯狂跳动的画面,让他一度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迷离。
梅昂死了吗又或者只是纯粹地陷入了昏迷
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位尊重的长辈动用自己的能力,也是,最后一次。
能力的反作用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星球毁灭时的画面,壮烈又辉煌。
这是,和慎灵接触时所截然不同的画面。
梅昂的情绪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沉淀,只是片刻间的情感冲突,就已然充满了对这个世界过分彻底的放弃与绝望。
有的时候,只有毁灭可以带来重生。
这是对世界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之后,才会萌生出的偏执的、疯狂的、又无可替代的念头。
毫无疑问的,一个极致破灭随后将再所有的尘埃彻底融碎的过程。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样的癫狂最初始的微弱源头,仅仅只是出于对一种最平凡生活的卑微憧憬。
统治者的错误,从一开始就已然注定。
顾夜笙出去的时候,外面的过道早就已经陷入了混乱当中。
来来往往的人影匆匆,偶尔撞上一行匆匆赶来的组织成员,在顾夜笙这样困兽般的暴戾状态下,一切都显得这样的不堪一击。
除却手中的异能武器之后,终究,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去。
不记得解决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还将遇到什么。
脑海中疯狂叫嚣着的念头,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样过分绝望的情绪到底是源自于梅昂,亦或是源自于他自己。
耳边是依旧在疯狂鸣叫着的警报声,明明近在咫尺,偏偏又遥远地仿佛处在另一个次元,震得头脑生疼。
掌心刚刚被尾戒上的刺划破的伤口已经再次结了痂,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握在手中,任凭阵阵的眩晕感汹涌漫上。
在这幢到处都是arbiter成员的大楼里,几乎不允许有半分放松警惕的时候。
已经在这个地方逗留太久,他,必须尽快回去。
顾夜笙的胸腔隐约地翻涌了两下,强行安置下干呕的欲望后,抬头扫了一眼“总控室”的门牌。
深深吸了口气,他一抬腿,狠狠地踹了进去。
谁也没有想到,联合政府苦寻多年无果的arbiter,居然藏在祖尔法星最豪华的商业区当中。
周围的所有居民都已经被全部转移,杨兴文站在总控舱内,看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豪华建筑,神态间也是一片复杂“梅昂,也真是够敢的啊”
视野过处,空无一人的街道当中已经陆续传来了几阵猛烈的爆炸声。
紧接着,无数的硝烟从整片区域的各个角落。
原本纸醉金迷的城市仿佛开始绽放起了绚烂的烟花,一片又一片,刺得眼睛一片生疼。
设备通讯器闪烁了两下,来自前线的情报陆续传来“报告杨先生,灵盾大楼底层已经顺利攻陷,目前正准备持续往高层推进”
“报告,行进到四层,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报告,十层已顺利击破,arbiter成员悉数选择自毁,无人残留”
“报告”
“报告,四十八层建筑似乎已经被人提前清缴嗯,已经确认并未死亡,昏迷原因不详。”
“报告,现已接近顶层未知敌方所用防御设施,我方行进艰难。”
“是否采取特殊操作,请,咳,咳咳咳,请指示”
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少年豁然回头看了过来。
杨兴文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眉目间闪过了一丝惊讶。
原以为注定要经历一场生死未卜的恶战 ,谁能想到,大楼内部在他们抵达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变故。
至于这个变故的源头,很可能是
正准备说些什么,易嘉木已经抬步往外面走去“我去看看。”
杨兴文心头一跳,一把拉住了他“不能去,太危险了”
易嘉木唇角紧抿“他在等我。”
杨兴文寸步不让“你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易嘉木表现地意外冷静“其一,arbiter的储备均是异能武器,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性;其二,顾夜笙的能力一旦失控,结果会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影响到先锋部队,责任谁都承担不起;其三,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但是如果因为现在的迟疑而导致顾夜笙发生了什么,我不保证自己可以继续冷静下去。”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所以,请您松手。”
杨兴文的身子微微一震,在这样一片淡然的注视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量。
眼见易嘉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他回过神来,当即拿起了对讲机,传达出了目前可做出的唯一指令“原地待命”
只有易嘉木知道,自己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从arbiter的清剿行动开始的那一刻起,他的整颗心都始终悬在那里。
过分紧张下,甚至一度感受不到那突兀的心跳。
从航空器上下来的时候,易嘉木只觉得四肢一片冰凉。
他迅速无比地展示了通行卡,完全没有心思去留意其他人投来的错愕视线,脚不停步冲入了大楼当中。
整幢大楼的周围已经被arbiter限制,除了停转的电梯之外,所有的高空飞行器也在磁场的阻挠下无法接近,唯一只能靠着爬楼梯的方式前往高层。
回旋的楼梯间里是一片雪白的墙壁。
一片静谧之下,易嘉木一层一层地往上攀爬,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渐渐的,他不记得自己到底爬了几楼,只是麻木地看着转角处逐渐跳动着的数字,仿佛丝毫感受不到身体涌上的疲惫。
终于,视野中出现了联合部队统一的战警着装。
这些人早就已经接到了杨兴文的指示,看到易嘉木后迅速地让开了一条道。
易嘉木低低地喘了两口气,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人群中间穿过,往楼层深处走去。
大楼的顶层远比他想象中要来得安静。
一路,陆陆续续地可以看到躺在路边昏迷不醒的组织成员。
那一个个脸色煞白、神色扭曲的样子分明刺目狰狞,却反而让易嘉木悬着的心得到了隐约的安抚。
出于紧张,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愈发加速了几分。
根本无暇顾及腿部传来的酸楚,顿时愈发加快了脚步。
呼吸声和心跳声,悄然融合在一起。
易嘉木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着,继续寻找着。
昏暗的走廊闪烁着幽暗的灯光,尽头处开着的那扇门里,露着隐约的光亮。
遥遥地,依稀可以听到里面有按键敲动的声音。
易嘉木感到呼吸不可避免地停滞了一瞬,疾速的脚步忽然间本能地放慢了下来。
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到门前,抬头那一眼,就看到了操控台前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
这么多天来的不眠不休,易嘉木原本的精神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高度紧绷的状态。
然而,一直以来冷静沉稳的面具,就在这样的一眼当中,控制不住地支离破碎。
似乎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背上的那道视线,顾夜笙操作仪器的动作微微一顿。
过度警惕之下,本能地豁然转身,原本暴戾阴沉的视线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也彻底停顿在了那里。
似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过分干燥的嗓子此时连发音都有些困难。
易嘉木的眼眶早就已经红了一圈,这时候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久久的对视之后,他忽然直奔到了跟前,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顾夜笙,声线微哑“没事了,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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