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性质极其恶劣

小说:汉阙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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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是总是自诩雄鹰群狼,而汉人是羊,今日在马鬃山却完全换了过来。

    皋牙胥带来那一千犁污王旧部如同惊慌失措的绵羊,被任弘麾下如狼似虎的募骑追逐。

    反应快的匈奴人,看到对面动马就调头侥幸跑了,而记着皋牙胥“不可妄动”嘱咐的老实人则呆愣了片刻,就是这短短的犹豫让他们丢了性命。

    一场单方面追逐杀戮后,马鬃山周围到处都是人马尸骸,而凉州募骑们则按照建制,欢天喜地的割脑袋,其间自然少不了争抢甚至拔刃相向,毕竟一个胡虏脑袋五万钱是军律上明码标价的。

    幸好任弘在每个屯都放了一个郎卫作为军正丞,死死盯着这群不省心的家伙,发生冲突便立刻上前三令五申,才避免了这群所谓“大汉精锐”因为五百首级分赃不均而火并自相残杀。

    罗延寿看着这光景,对甘延寿说“我倒是觉得,这群匈奴人不是诈降,而是真降。你想想,岂有诈降却主将自己孤身入敌营的再者,这周边方圆百里再无第二支匈奴兵,诈降了又有何用”

    甘延寿面前摆着足足五个首级,今日来自北地的少年轻侠一马当先,连斩两名百骑长,有匈奴勇士反抗将他扑飞到马下,岂料甘延寿力大无穷,反身将其压在身下,用拳头将那厮活活敲死。

    他白了罗延寿一眼“休得胡言乱语西安侯和张曲长都说彼辈有诈”

    罗延寿却无所谓了“吾等已应募两个多月,在金城等待许久,路上奔波劳碌,运气不好的人,自带的马儿已死两匹。就指着君侯做了兴军前锋,能多砍些胡虏脑袋回本。若彼辈真降,岂不是在这黑戈壁又白跑一趟”

    他一边笑眯眯往腰带上系头颅,一边咂嘴道“西安侯真是体恤部下啊,乃公没跟错人”

    等任弘回师至冥泽以北时,赵充国的大军还未抵达此处,按照之前的分工,辛武贤已去夺取星星峡。

    倒是满心等着分功的孔璋看着他们带回来的头颅,先以为是温偶駼王的人,暗暗嘀咕觉得太少,这西安侯远不如吹嘘的那么厉害嘛。

    而后得知这些脑袋是犁污王子部下时,顿时勃然色变。

    “诈降这不可能”

    “何止是孔都尉,本侯也没料到。”

    任弘叹息道“不过昔日浑邪王、休屠王欲降大汉,休屠不也一度反悔,而浑邪王部下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骠骑也斩了其欲亡者八千人,胡虏言降者多,然常常临阵反复,真降者少。”

    孔璋听任弘振振有词,愣了半天追问道“西安侯,犁污王子何在”

    当然不可能活到现在,任弘摇头“犁污王子故意放温偶駼王遁逃,又在阵前辱骂大汉天子,被我下令斩了。”

    任弘反过来安慰孔璋“不怪孔都尉中其诡计,只怪皋牙胥豺狼本性,其部众欲遁走,为我军追击,或死或逃,黑戈壁方圆数百里,再无一座匈奴人的毡帐,蒲类将军的大军不论去来,都不必担忧了。”

    事实其实是,皋牙胥被任弘交到前两年娶了宋助吏女儿的赵汉儿手里,按照承诺,送了一心想赢回王位和领地的犁污王子一顶银鹰冠摘了皋牙胥坐骑上的银饰扔铁釜里融化,滚烫的银液直接倒在他头上,只是不如想象中的当场死亡,而是嚎了半响,不少人听到了。

    昔日在敦煌与任弘本就是同僚好友的陈彭祖已改换了门庭,投了任弘做起帐下文书,自然一问三不知。

    但同去的孔璋部下不止他一人,也听到了犁污王子临死前的痛苦哀嚎,此刻在孔璋耳边轻声说起自己见闻。

    孔璋先是以为任弘是为了抢功,满腹委屈却又不敢发作,直到愤愤回营后,他的长史回忆过往,一拍额头“都尉,下吏想起来了,犁污王子元凤三年犯塞时,曾杀了破虏燧一助吏,两燧卒,皆是西安侯下属。”

    “原来是为了此事”

    孔璋更是大怒,骂道“皋牙胥杀的只是三个烽燧小卒而已,当时两邦交战,各为其主,任弘守破虏燧,也杀了皋牙胥二三十名下属啊,皋牙胥都既往不咎了,他记什么仇”

    杀良冒功,违背承诺,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长史也气不过,提议道“都尉,等蒲类将军抵达后,将此事状告上去罢,我大汉还是有王法的”

    孔璋却反手就给了长史一个大耳光“怎么告”

    西安侯是蒲类将军在金城时的旧部,从赵老将军任命他为前锋就能看出器重程度。辛武贤更与之沆瀣一气,这二人果然名不虚传,专对潜在的盟友下手,杀良冒功

    孔璋还听说,西安侯是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弹劾倒了新帝藩邸大臣安乐,自己却平安无事。而任弘的副手杨恽,则是丞相之子。

    “军中朝中,皆是那任弘党羽故旧,就算告到大将军案几前,也没用啊。”

    他不由想起许多年前,任弘还是区区燧长时,自己对他的敲打“汝可知犬有三种,一者田犬,田猎逐兔。二者吠犬,看门守户。三者食犬,杀了吃肉。”

    “吠犬就该好好守户,追逐狡兔的事,非但不能做,甚至都不该去想若是想了做了,非但不会被主人夸张,反而会因门户洞开而被嫌弃,认为它是劣狗,卖给狗屠杀掉”

    孔璋自认为是吠犬,看好门户不出差错就能得到主人摸头赞许,当时教训任弘时自诩有理,如今回味这段话,心中百味杂陈。

    今日在朝中吃香的,是任弘这种敢于追猎并次次能捕获猎物的田犬,吠犬却不受待见,若他这吠犬敢对着田犬狂吠,你看主人会踢谁屁股

    孔璋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悲愤地说道“这迁虏小儿,竟为了私仇而忘公义,坏了国家大事”

    任弘敢公报私仇,确是有恃无恐,他也懒得为自己找道德上的制高点,要的就是顺心意。

    反正就算传出去,连儒生都只会称赞他不忘旧在大汉,复仇既是正义

    更何况他斩的,也只是一个“诈降”的匈奴千骑长,多大点事。

    另一方面,这场仗还是有好处的,初战极其顺利,让渴望富贵的老兵们尝到了甜头安了心,也让没和匈奴打过仗的新卒见了血。回到冥泽北岸休整时,西安侯又让人通知各曲,说是从此以后要立下规矩

    每战之后,挑出表现最优异的曲,和斩获最多的个人来开个表彰会。

    除去狼姓小月氏义从骑一千人外,任弘麾下共四曲,按照征募地划分,分别是天水、陇西、金城、河西。

    而其成分又有不同,天水、陇西两曲多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不少人带私从出塞,有人帮忙端水喂马。

    金城、河西两曲则多为被发配边疆的恶少年,平日就做点翦径盗寇之类的不法勾当,凡事都得靠自己,很瞧不上这群富家郎,早就议论说,等真正打起仗来,要叫彼辈大开眼界。

    集体斩获最多的自然是金城曲,毕竟是西安侯做护羌校尉时的嫡系,号称“河湟虎骑”,几乎每匹战马都钉了马蹄铁,金城募骑轻侠也求胜欲极强,卯足了劲追击。

    四个曲扎营休整时团团坐,在任弘点名下,韩敢当作为金城曲曲长登上土丘,他已经把自己当金城人了,嗓门很大,神情高傲,言下之意很清楚

    “俺老韩也没有针对谁,在座其他三个曲,都是弱旅”

    河西曲还好,天水曲和陇西曲那些平日瞧不上恶少年的良家子听罢就受不了了,嘘声四起,一时间表彰会成了大骂战。

    韩敢当声音大,一人喷两曲不落下风,赵汉儿笑着摇头在旁看热闹,张要离知道他是任弘老部下不好与之对骂,辛庆忌则是在冰河一战被老韩救过性命,听呆了不知如何还击。

    这时候金城募骑也加入进来帮衬自家曲长,这群人满口污秽,大大方方问候对方父母,还喜欢搞地域歧视,让人不忍细听。

    杨恽听得直摇头“原来这就是凉州人,都尉在尚且如此,若你不在了,彼辈恐怕要抄弓刀打起来了。”

    换了他,绝对驾驭不住这群桀骜之辈啊。

    什么叫我不在了,听听这是人话么

    任弘直皱眉“这世上哪有和和气气你谦我让的行伍,有点相竞之心也好,别看彼辈在平日势同水火,待面对匈奴时,一样能同仇敌忾。”

    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起身隔空挥拳,差点打起来了。

    眼看众人越闹越大,任弘有些尴尬,说道“不过还是得给彼辈定个统一的名号,好让他们别忘了彼此是袍泽,就叫”

    杨恽正想提建议,任弘却已想好了名头,拊掌笑道“就叫西凉铁骑”

    最后还是西安侯出面才镇住了场面,之后便轮到天水曲扬眉吐气了,因为个人斩获最多的,是他们曲的一名队率,那个力气大扔石头极远而被西安侯破例招入的北地人甘延寿。

    旁边的金城人反嘘起来“这位甘队率,他是北地人,不是天水人啊。”

    天水人和陇西人今日特别团结,大声回击“六郡皆一家”

    底下人唇枪舌剑互不相服,甘延寿虽然骁勇连斩两名百骑长,可毕竟年轻,没当着四千人的面说过话,竟有些紧张。

    当任弘笑着示意他说点战斗时的心得时,甘延寿半天都没动静,急得罗延寿抓耳挠腮,恨不能上去替他,定要好好吹吹自己。

    终于,甘延寿张开嘴,憋出来一句话

    “胡胡虏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吾等还击”

    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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