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泽连日暴雨,封魂师都很无聊。
除了沈星。
作为一个假封魂师、真替身的乡野孤儿,她的过人之处就是背书写字、吃饭睡觉,尽可能维持现在的晦暗格局,使之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当然…为了再活久一点,沈星又不得不朝着‘没有师父的徒弟像草包’的方向努力。
只有足够草包,风华绝代的师叔才会把她逐出师门。
彻底结束这里的一切……
无聊的封魂师之一…风墨眠师兄在门外收了素色的油伞,进来时,湿答答的鞋子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水印。
“星儿,作业抄完了吗?”他一边问着,一边将金鱼形状的玉镇纸拿开,揭起誊满文字的纸就过目起来。
不等沈星答话,他就满意的点点头“一字不差,不错不错,下回师兄请你吃糖啊。”
他话说的急,气息有些乱。匆匆忙忙的将沈星抄好的心经叠好放进白色的衣袖中,最后摸了摸沈星的头发:“星儿乖,记得去师父那里听洗魂录。”
靠着墙角下的伞被白衣少年撑开,头也不回的往雨中奔去。
沈星拿着笔怔住。
刚才大意竟甩了自己一脸的墨汁!
更大意的还有师兄...他连作业都拿错了。
沈星搁了笔,目光幽幽的看着桌上早已誊抄好的纸。一边擦着脸,一边想,今日十五,按照惯例她该带上本门古籍洗魂录前往师叔的住处听学。
等到疾风骤雨稍歇。
沈星抱着满满一怀的书本走在青石小路上。
神情堪比悲壮。
怪就怪通往揽居的路只有这一条,且路径幽僻。
起风时,两旁青翠的香竹乱影婆娑,还有呼呼猎猎的诡声。
沈星不才,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名字“黄泉”
雨后的竹尖凝了晶莹剔透的水滴时,风轻轻一吹就会滴滴答答落下。
微凉的水珠带着竹叶雨后的芬芳毫不吝啬的打在了沈星的头上。
她气呼呼的抬抬头,又气呼呼的继续走。
额前润湿的几缕碎发如同可爱的小水蛇贴着粉白的肌肤,衬得娇柔稚嫩的沈星更加楚楚可怜。
没走多久,沈星便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说到底还是要怪这封魂师的要典过于笨重。
半个时辰后,沈星总于到达揽居。
揽居外面种了很多艳异非常的食人花用来防贼,有些长得比沈星人还高。
这种食人花也认主,它们只会攻击封魂师以外的人,所以说是防贼。
虽然如此,心虚胆小的沈星还是不敢惊动它们。
她小心翼翼的越过一朵朵张嘴吞人的花,憋着一口气来到精舍门前,小小的脸蛋几乎憋成了绛紫色。
直到吐了几口气,气色才慢慢恢复。
再抬头。
揽居大门是半掩半收的竹帘,若是晴天,定会有金阳折破它,投下细碎繁华的光芒在雅厅内。
竹帘后面还有几重轻盈的青纱,只要有人经过就能让它飘荡起来。
沈星穿过青纱帘,如同穿行在丝丝缕缕的青雾间,缥缈,神秘,柔和。
再往前便是若大的雅室,两旁摆着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
青与书,竹与茶。
这是师叔的调调。
沈星将怀里的洗魂录放在旁边的书案上,四处张望。
他不在?
来早了?
沈星无聊的打量书架,竟然发现最上面的位置有一卷师叔平日爱不释手书。
她想看看!
那就看看吧,反正师叔不在,就看一眼!
沈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左右顾视。说时迟那时快,踮起脚尖直接用手勾书本。
结果跳了好几次也没有勾到手。
师叔一定是故意的,放那么高防她的。
沈星不甘心,就着旁边的茶几端过来,双脚踩在上面。
垫高后的她扶着书架顺利的把她唯一没有看过的书卷取到手。
得逞后,洋洋得意的从茶几上跳下来,却正好看见一袭白袍清贵儒雅的男子立在门前。
他看见了。
盈盈飘动的青纱总是将他长挑的身形欲掩还掩。
若即若离,朦朦胧胧。
师叔……
封魂师以师徒之间渡送的三滴灵血承袭,而每一个封魂师一生只收一个徒弟。可巧的是,师叔不是师徒渡送灵血承袭,而是两个完美的封魂师结合生下的孩子。
天生带有两道封魂师之力!
如此高贵的封魂师,他的一举一动皆有镇压万物的凛冽气势。
这便是血统高贵、天赋异秉、才貌双绝的师叔——郁重颜。
俊眼修眉,顾盼神飞,长着一张勾心夺魄的好脸。长长的墨发挽了一半,松松散散的发丝如一匹黑锦披在背后,仙鹤腾翅的银簪别在发间,与他的优雅高贵相得益彰。
沈星想着。
是不是先想个死法?以便交代!
“师叔!”沈星紧张。
郁重颜神色淡然的走过来,向她递出一只手。
他指尖似玉,好像挽着春花和雪月,美的教人移不开眼。
“把书给我。”他说。
沈星咬着唇,怯怯的将书递上。
郁重颜拿到了书,往前面的蒲团上端方跪坐,白袍落地的声音显得极为风流优雅。
“把茶几搬过来。”
茶几…茶几……
沈星的脸色忽白忽红,低着头将小茶几端过来,轻轻地置在郁重颜的面前,随后乖巧的跪坐在他的对面。
她很拘谨,双手一直抓着膝盖的位置,裙子越揉越皱。
“你觉得墨眠如何?”郁重颜突然问。
沈星抬起头,神情迷惑。
风墨眠是沈星的师兄,也就是郁重颜的亲传弟子。
说起来,郁重颜一辈的封魂师只有三位,一位是郁重颜父亲的徒弟凤辞,另一位是郁重颜母亲的徒弟舒珩。这两位的年纪都比郁重颜大,可在收徒弟这事上,郁重颜最领先,其次才是凤辞,最后舒珩。
五年前舒珩死在了炽烈城。沈星便成了舒珩的徒弟,被凤辞和郁重颜接回身边抚养。
这五年,师兄和师姐对她也颇为照顾。
人要知道感恩,
沈星明白。
她拘谨又认真的回答:“大师兄人很好,从小到大对我都很关照。”
郁重颜平静的翻开手中的书卷,清冷的目光注视着书中的文字。
沈星摸不准,但又不敢问。
空气里只剩下郁重颜翻开书页的声音。
“你身上虽有封魂师的灵血,但你并非合格的封魂师,一旦离开鲛泽,你便会落得人人抢夺的下场。”郁重颜再次开口,语气平静的让人窒息。
沈星弓着身子,头也埋的极低。
人人都想要她身上的灵血。
“墨眠是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同门师兄,你要是嫁给她,将来也算有个依靠,若能生个孩子,就会是九州最强的封魂师。”郁重颜理着书卷,神情沉敛语气也轻轻的。
沈星抓着膝盖上的白裙,惶然的抬起头来。
十五岁的她脸上稚气未脱,加上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无辜可怜更是入木三分。
“你要是愿意的话,明日我便和墨眠说。”郁重颜合起书,一双清冷的眼眸堪堪地盯着对面的沈星。
沈星垂着脑袋,情绪不明,她只是小声回答“此事,全凭师叔安排。”
“今日你先回去,等我问好了,便传你过来。”郁重颜把合上的书递给她:“喜欢就拿去看看。”
沈星惶恐的接到手里。虽然不知道郁重颜为什么又肯把书给自己,但她知道自己离死期应该不远了。
“洗魂录改日再学。”郁重颜抓起茶碟漫漫道。
“哦。”沈星捧着书起身,对着郁重叠手微微一拜。
砰!
迷茫的沈星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摔的还有些狠。
郁重颜处变不惊,也没有回头看她。
摔在地上的沈星只好捡着书,扶着门框爬起来,最后仓皇离去。
她居然不是被逐出师门,而是许配给师兄……
“师叔……”
刚刚离去不久的沈星又跑了回来,头发比刚才更湿了些。
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外面的芭蕉叶上,如同激烈的战鼓。
她耸着肩膀,像一只可怜的落汤鸡,瘦小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下雨了,我没有带伞!”沈星抱着郁重颜给她的书,小声解释。
郁重颜拿着青釉玉瓷杯,冷静优雅的缓缓侧过头来。
“那就等雨停了你再走吧。”他声音淡淡的传来,算是允许她留下来避雨。
沈星那双无辜的眼睛恰好与他对视,因为目光过于纯澈,看人的时候都带着一袭清寒,沈星下意识的抱着手臂,将头垂下来。
外面的雨连绵不断,可能要下上一两个时辰。
沈星慌乱也没用,只能等,静静等。
安静的屋子里传出煮茶的声音,还有茶具碰撞的清响,两者之间颇有高深奥妙的禅意在里面。
沈星无聊了也会回头看看屋内的郁重颜,胆小怕死的她怕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又连忙转过头来看看外面的暴雨。
“冷吗?”郁重颜问。
揽居只有他们二人,郁重的问候自然是对她说的。沈星惶然的看着端端跪坐的男子,他正打量自己。
“这雨一时停不了,冷就进来喝杯热茶。”
站在门口的少女缩成一团怪可怜的,他兴许心软了吧。
沈星连忙甩甩头,湿濡濡的头发贴着脸颊,尖尖的下巴显得她愈加柔弱娇憨。
她不愿进来,郁重颜也不会求她进来,自己添着茶喝了好几盏。
天渐渐黑了,雨慢慢小了。
郁重颜已经在兰居里里外外点上了灯,沈星静立在灯火下,一脸的疲惫。
她在这里站了至少一个时辰,腿有些麻。
看着天上淅淅沥沥的雨点,心里甚是着急,如果这雨一直不停,她岂不是要在这里站到明天天亮?
然后,变相的和师叔夜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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