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休几乎忍不住冷笑。
“他不是一直深爱着他的信徒吗?”
凡界广为流传着一句话:
神,他爱着世间每一个人;
他会出现在哭泣的孩子面前,在他面前的水缸里绽开一朵漂亮的水仙花。
人们总喜欢杜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李萧抬起头,仰视着那座神像。
可我太自私,我只想他爱我。
李萧放下手中的线香,起身对方时休道:“时休,你不拜吗?”
“不必了。”
“那我们走吧。”
离开神殿,李萧问道:“时休可有想去的地方?”
方时休道:“请你离开。”
“你要去找九弟?不如一同?”
“不必。”方时休语气强硬起来。
“我晚些亲自去接你?”
“不必,我记得路。”
李萧嘴边笑容逐渐顿了下来,却没再勉强,“既然如此,李萧便告辞了。”
李萧离开后,方时休也动身离开。
之所以支开李萧,并不完全是因为讨厌他,其中一部分原因朱雀告诉他,远处一直有两个人在跟踪他,似乎碍于李萧,一直没有露面。
方时休了然,刻意往人烟稀少地方去。
果不其然,很快就被两人拦住去路。
“二位是?”方时休道。
两人对视一眼,抱拳道:“大师,公子有请。”
“是何人?”
“大师随我们一去便知。”
“劳烦带路。”
随两人行了几条街,来到一间客栈门前。
门外层层侍卫把守,百姓不得入内,可见此人身份非同小可。
进入客栈,从阁楼上方传来空灵的琴声。
像手指拨动云弦,琴音空洞,层层递减,似在耳边回荡,又似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阁楼窗棂边坐着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眉眼含笑,似是天生的一张笑脸。
“公子,人来了。”
男子朝方时休看了过来,对其他两人道:“你们退下。”
两人应声告退。
方时休摸不清此人的意图,便没有主动开口。
“天师一族肯来赏脸听曲,”男子轻声呢喃,“戎风,这是对你最大的赞许。”
话音刚落,琵琶声戛然而止。
少时,窗边走近一位墨衣男子。
男子低眉顺耳,神态谦逊,朝方时休拱手道:“是戎风的荣幸。”
天尊,此人曾受重伤,魂魄和身体在互相排斥。
朱雀忽然道。
方时休的目光在戎风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移开。
方时休问道:“二位是何人?”
白衣男子笑吟吟地说:“大师若能视物,想必一眼便能认出我是何人。”
“此话怎讲。”
白衣男子道:“大师已经见过承王,殊不知我,我与承王相貌有七分相似。”
“大师果真是天师一族?”
“是。”
“你可认识一位名唤汤贯之人?”
方时休蹙眉道:“此人是天师?”
“以往总觉得天师大多都是像汤贯一般的登徒子,见到大师才明白,汤贯不过是一个入不了眼的小人物而已。”
“我不曾听说过汤贯。”
听见他的话,白衣男子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
戎风将方时休引到阁楼上,解释道:“我家公子是承王的兄长,号雪阳。”
雪阳王?方时休并不知晓此人。
“戎风听说,大师千里跋涉来到亓朝,是因为亓朝有违逆叛乱之人?”
“嗯。”
戎风语气加重:“大师可知是何人?”
雪阳王也看着他:“大师知道是何人?”
方时休道:“暂且不知。”
“大师。”雪阳王突然喊道。
“何事?”
“如果大师不甚葬身于京城,天师一族可会派其他人前来?”
雪阳王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似乎有些不寻常。
方时休不惧这些,淡淡道:“会。”
雪阳王莫名地低笑一声,“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今日午时乾龙台有武宴,齐聚皇城数十位少年英雄比试武艺,获得魁首之人,将有上古神器飞禽九节鞭相赠。大师可愿赏脸?”
方时休对此不感兴趣:“我不过是个瞎子,去了又能做什么。”
雪阳王道:“本次武宴由我筹办,不过是想借大师的身份,为武宴增添一份彩头。”
话已至此,方时休再拒绝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三人离开客栈,侍卫在两侧随行。
在途中,戎风为他介绍了一下亓朝的武宴。
大概就是无论王公贵族、寻常百姓,只要你武艺超群,均可入宴。
听到此处,方时休道:“李萧也在?”
戎风愣了片刻,说:“听大师的口气,似乎与承王有嫌隙?”
方时休道:“不敢。”
雪阳王笑道:“大师不愿与他为伍,可以选较远的位置坐下,之后进了演武场,大师就不必担心了。”
“多谢。”
行至乾龙台下,放远视线,两根足有三丈高的石柱矗立两侧,石柱上用镂金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潜龙勿用,龙飞在天。
是谓,乾龙台。
石柱后摆放着一鼎青铜钟,一旦有人迈入石柱,一身黑衣的男子就会敲响青铜钟,悠远空泛的钟声渐渐飘远,像亘古吹来的风声,带着沉重的过往,响彻天际。
“请。”
方时休率先踏入石柱内,钟声响起。
石阶之上,便是乾龙台。
方时休拾阶而上,台上的喧闹声逐渐变得清晰。
“大师,可要与我一同入座?”雪阳王问道。
“好。”
两人正要落座,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时休,你怎么也来了?”
李萧缓缓向几人走来,他目光从雪阳王身上掠过,最终停在方时休身上,问道:“累了吗?我替你撑伞。”
“不必。”
“那你与我一同入座吧。”
“不必,我已答应与雪阳王一起。”
“哦?是吗?”李萧嘴角噙着笑,视线落到雪阳王身上,“短短半个时辰,你与四哥便如此要好?”
方时休反问道:“不行吗?”
雪阳王被他看得寒毛立起,忙道:“巳之可别折煞我,我怎敢自称与大师要好。”
李萧默默收回视线,“不是不行,只是没想到罢了。”
雪阳王察觉到李萧态度的不寻常,忙道:“既然巳之也在,就劳你多照顾大师。”
随后便借故离开。
方时休瞥了雪阳王一眼,寻常百姓惧怕李萧便罢了,同为皇子的雪阳王,为何也要避着李萧?
碍事的人已经离开,李萧托住他的手臂,将他引入一旁的座位里,问道:“时休可曾听说过飞禽九节鞭?”
“不曾。”
“不如我赢得此物后,将它赠于时休作为礼物如何?”
“不需要。”
李萧继续道:“此物可防身,你留在身边总有用处。”
方时休有些不耐,“既然可以防身,你何不留在自己身边?”
“我若留着它,便不是用来防身。”
“你要作何?”
“时休或许不知,我性情残暴,只是在时休面前,才想收敛一些。如果我留着九节鞭,从此以后再不杀人,就算生气也不过用鞭子以作惩戒。”
方时休着实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人亲口承认自己性情残暴,还将“再不杀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就凭此人,缘何能得天道庇佑?
“这条鞭子,你自己留着。”
李萧点了点头,又说:“我若拿到鞭子,你便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你拿到鞭子与我何干?”
“天师一族垂怜世人,我拿到鞭子不再杀人,换你一个条件,不够吗?”
他低估了李萧厚颜无耻的程度。
李萧杀不杀人、杀什么人,对方时休来说无足挂齿。
不用思考,方时休想当然拒绝。
“时休,他们都看着呢,你要拒绝我吗?”
或许有惊奇的成分在其中,几乎有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人身上。
难怪百姓见到他就如同见到鬼魅,看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性情残暴。
眼下,方时休顶着天师的身份,没有退路。
即便是因为怒火,但方时休神情第一次有了松动。
“条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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