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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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卜亚大楼。

    郑集娜从设计部出来后, 突然想起有份需要陆怀瑾签名的文件忘记让徐行带走了, 忙指示陆怀瑾的秘书去拷贝电子版。

    “拷贝完后发给我就行。”郑集娜在电话里远程指挥, “应该在一个叫咕驰杜卜亚合作细节的文件夹里。”

    “没有啊娜姐。”秘书说。

    郑集娜“文件夹在d盘里,密码是d041。”

    “不是,我已经找到文件夹了。”秘书点开名为合同的文件夹里, “但是”

    里面并没有文件。

    整个文件夹里全是照片。

    而且全是同一个人的。

    “你想起谁了”徐行的声音异常平静。

    “一个认识很久的人, 但是我不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了。”陆怀瑾说着,垂眸看了眼掌下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双人合照,两人勾肩搭背的, 关系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其中一个是穿着学士服的陆怀瑾,另一个也穿着学士服,但是因为反光, 徐行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依稀只能看到一头金发。

    “哗”一声, 书房的窗帘被吹开, 抖动碰撞着, 风猛烈地灌进来, 带着一股远处飘来的雨气,山雨欲来。

    而徐行正对着窗口,头发和衣服瞬间被吹得乱糟糟, 和照片上光鲜亮丽的人对比起来很是狼狈。

    “哎呀。”陆怀瑾赶忙去关窗户。

    又拿起在书房找到的干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行身边, 笑着拉住手“行行你来这边,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啪”一声, 徐行甩开了他的手“记不得名字了要不要我告诉你”

    但出乎意料,陆怀瑾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看着眼前的徐行,脑袋上的呆毛晃了一圈,“我现在喜欢的是行行啊,不需要去想那个人了。”

    听起来是蛮感人的,但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喜欢的是行行。

    以后呢

    恢复后还是要去找那个人,然后继续恶心我

    徐行突然很想笑,他前几天上网学到一个叫“工具人”的新鲜词。

    现在看起来,自己就是个工具人吧。

    照顾着现在不记事也不记人的陆怀瑾,等他恢复了,自己就重新回到那个名为“死对头”的房间里,继续招人嫌。

    陆怀瑾还执拗地想拉徐行去看自己布置的惊喜“行行,你跟我来这边,我”

    话没说完,就见徐行将手里的东西全扔到他身上。

    “别碰我”徐行咬着牙说。

    说起来,人真是又贱又奇怪。回家路上,徐行没有生气,发现陆怀瑾不听话偷偷来书房的时候也没有生气,觉得自己是工具人时也不生气。但在听到他说出这句无关紧要的话时,怨气和怒气瞬间被点燃。

    奶糖和笔记本掉在地上,小蛋糕上的奶油也蹭在衣服头发上。

    “行行”陆怀瑾不知道徐行为什么突然拿东西砸自己。

    徐行生气地推开他,走过去看那张照片。

    结果发现是陆怀瑾和染着一头黄毛的文也。

    操了一声,徐行不死心,继续寻找。但满墙的照片中,除了陆怀瑾和文也,其他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哪个是他”徐行挤了挤眼睛,揪住陆怀瑾的衣领大声问。

    陆怀瑾的表情依旧很懵逼,傻了后的他无法快速和别人共情,总是要慢一拍“你在说谁啊行行”

    “哪个是他”徐行把陆怀瑾拽到照片墙前,一巴掌拍在墙上,其中一个相框应声掉落,摔得粉碎。

    “行行。”陆怀瑾看得出来徐行生气了,小声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那个你喜欢了四年的ouis啊。”徐行怒极反笑,“你大学同学,学画画的,你跟他在arty上认识的,他穿一件白衣服,手上有创可贴,创可贴上有颜料。怎么样想起来了没没想起来我再跟你说点其他的”

    想到自己居然记得这么多陆怀瑾和ouis的事情,包括这么多细节,徐行直犯恶心,只想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全部剔除扔掉。

    ouis这名字陆怀瑾有印象,依稀记得是车祸刚醒的时候,行行也是这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

    当时只记得行行一个人,但是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想起不少之前认识的人了,脸和名字能对上号了。

    但是这个ouis,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印象。

    看陆怀瑾还是一脸茫然,徐行缓缓松开了手,心中的火气也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还是那份被人抢走东西的沮丧。

    “算了,你慢慢想吧。”

    “咔嗒”一声,关门声很轻。

    十几秒后,陆怀瑾才意识到些什么。

    “行行”他也不顾身上全是奶油,拉开门追了出去,然而留给他的只有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和门缝中徐行的背影。

    可下了楼到了小区后他才发现,周围的一切他都没有见过,前几天出门都是直接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根本没走过前门,没有在小区里走动过。

    咬咬牙,他还是跟着行人出了小区。

    徐行一路开车到了覃予家。

    “反正就是这样他妈的气死我了”到了覃予家后,徐行那些没能发泄出来怒火全部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你说这不就是个白眼狼我照顾他那么久,他给我想起别人我尼玛就是个工具人,工具人”

    覃予在不该有的年龄承担着发小的怒火,但怒火归怒火,问题是徐行被气得语无伦次,自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等等等等,行行。”覃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说啥啊我怎么没听懂,陆怀瑾不是说想起来一个之前认识的个人吗”

    “是啊”

    “那你后面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啊”覃予害怕地抱紧了小被子,“怎么连ouis都扯出来了”

    徐行拿过桌上的水,直接拧开灌了自己一口,没好气道“除了ouis还能是谁”

    “啊”覃予又懵了。

    他看着怒发冲冠的徐行,依稀徐行第一次得知有ouis这个人的情形,那时候自己也在现场。

    当时是陆怀瑾回来的第一天,徐行全家和陆怀瑾一家聚餐,自己作为发小也去蹭饭。吃饭和客套的细节都忘了,只记得开场和和睦睦吃饭,中途“ouis”出场,结束时鸡飞狗跳。徐行赔了酒店很多钱,大多是打坏的餐具。

    打从那天起覃予就觉得,不管是什么事,只要牵扯到ouis,徐行的智商就能瞬间降为负数,理智也全无。

    整个人都boo了。

    但问题是,徐行刚刚说的那件事里,陆怀瑾全程没有提ouis啊。

    虽然说这话,有种你身为我的发下却不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嫌疑,但覃予还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行行啊。”他觉得自己就是家庭情感纠纷调解师,语重心长,“陆怀瑾说他想起来一个人是吧。”

    “是啊,你刚刚不是问过我这个问题吗”徐行不耐烦地扶了扶后颈。

    “他作为公司的总裁,原来认识的人那么多。”覃予看着徐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不能就是单纯地想起一个人吗朋友啊,公司下属啊,之前合作过的人啊,或者是欠了几个亿的人啊”

    “好几个亿这么多钱呢,要是我失忆了,我肯定先能想起那些欠我钱的人,然后再想起其他的人,你说是吧谁跟钱过不去呢”

    铺垫了这么多,覃予终于抛出了最想说的一句话“你看陆怀瑾他也没说想起来的人是ouis啊,那些都是你想的。”

    徐行没说话,但抚着后颈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覃予也没说话,屏住呼吸,瞪着眼瞧他。

    僵持好一会儿,只见徐行趴到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像一条无法翻身的咸鱼一样,小胳膊小腿儿泄愤一般在沙发上锤锤打打。

    其实不是泄愤,是因为丢人。

    而丢人是因为徐行觉得覃予说的有道理

    的确都是自己想的,一切都是我以为的我以为。

    覃予见他这样就放心了,捏着一瓶化妆水做话筒,问“徐先生你好,我是都市情感频道的覃记者,我能采访你一下吗”

    “不能。”声音瓮瓮的。

    “好的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我想请问一下,徐先生你为什么会认为那是ouis呢”

    徐行抬起手臂瞥他一眼,夺过化妆水“还不是因为他没傻之前,一直跟我bbb那个ouis,bb他们怎么认识的,bb有多喜欢他,听了烦烦人烦人精”

    “哦是吗”覃予的话筒被抢走了,他又拿起一瓶精华,“看起来你是很生气咯徐先生”

    “哼,不然呢。”徐行嘟了嘟嘴。

    “那徐先生你的语气怎么酸溜溜的呢”覃予问,“是吃醋了吗”

    语毕,两个人同时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覃予就见一抹浅浅的红色从徐行的脖颈耳根处开始,慢慢爬了一脸。

    “哎”覃予抠了抠精华瓶子,“你真的吃”

    “没有”徐行跟被人揪了小熊尾巴一样,把化妆水丢在一边,重新趴回沙发上。

    扪心自问,脸颊是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发烫,语气也是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的酸溜溜。

    他便又拿了个抱枕捂住脑袋。

    而且小熊还发现,自己这个酸溜溜不是那一句话的酸溜溜,是从自己和覃予描述这件事的时候就开始了,看起来生气气,其实心里酸溜溜。

    为什么会酸溜溜呢这简直比“为什么会认为那是ouis”还要为什么。

    细细回忆,在陆怀瑾还没傻的时候,自己听到ouis这号人时只有一个反应。

    那就是生气,很气,超生气

    但是在陆怀瑾傻了之后,就酸溜溜酸溜溜,一只小醋熊酸溜溜。

    “哎。”覃予老气横秋地叹气,“年轻人啊,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不要这么暴脾气。”

    徐行睨他一眼“你比我小仨月。”

    谈了不知多少个男朋友的覃予自豪地一挺胸“但是在情感纠葛上,我可是行家,我在行的”

    行家和在行的行字,他故意说成了xg,还加了重音。

    “你想死是不是”徐行嗖一下从沙发上爬起来,锁了覃予的喉。

    “救命啊,杀人啦啊哈哈哈哈你别挠我脖子,痒”

    让小熊变成爆炸小熊的事情看起来就这么被解决了,只留了一个为什么在心里,也不好说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只有小醋熊自己知道。

    解决归解决,但徐行不想回家,因为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陆怀瑾。

    覃予索性拿了一大桶冰激凌出来,两人一人一个勺子挖着吃。

    覃予还记得自己教陆怀瑾看离婚c超话的事情,试探地问“这几天你们相处怎么样啊”

    徐行就从覃予离开那天讲起,一五一十地将到今天他气愤离场。

    “啥他居然会去看离婚c的超话”覃予故作惊讶地问,“太过分了,是谁教他的过分”

    徐行抬了抬眼皮,狐疑地问“我又没说是谁教的,万一是他自己摸索的呢”

    “啊”覃予顿时慌了,“啊不是,你之前不是说他连安全带都不会解嘛,他那么傻,怎么会这么复杂的事情呢”

    “你才傻呢。”徐行打了他脑袋一下,“不准这么说说我儿子。”

    覃予

    “你儿子你就那么对你儿子,今天又吼儿子又朝儿子扔东西,还揪儿子衣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打是亲骂是爱。”

    “那你是亲他还是爱他”

    “我揍你。”

    两人又打成一团,覃予不敌徐行,被单方面殴打。

    “哎行行好行行。”覃予求饶,“松手吧爸爸,我也是你儿子,我认输我认输,我错了我不该说我哥傻,我最傻。”

    徐行松开手,屋内又变得安安静静的。

    一安静就容易尴尬,虽然两人是发小,但是刚刚经历了一个又酸溜溜又尴尬尬的问题,而且陆怀瑾和徐行的关系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发小这层关系也使不得。

    覃予好不容易把徐行哄开心了,自然不会再自找麻烦,加上因教陆怀瑾看超话而心虚,自然就顺着徐行的心意说。

    “哎行行现在不去想那个臭ouis了吧”他问。

    徐行无语“你这么一问,我不就想起来了吗”

    “害,这我就要再开导你一下了。”覃予又拍了拍胸脯,“你看陆怀瑾现在虽然傻傻的嘛,但是只认得你一个对吧”

    “而且还说什么”覃予学着陆怀瑾的语气,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憨憨语气,“我现在喜欢的是行行啊,不需要去想那个人了。”

    徐行抬手了个他一个脑瓜崩“丑死了,学的一点都不像,不要侮辱我儿子。”

    覃予也不管被打了,凑到凑到徐行身边,用脑袋拱他“人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明白什么吗”

    “什么”傻小熊问。

    覃予不争气地说“他肯定不会想起那个那个狗蛋狗剩。因为他要是真有那么喜欢,早就想起来了,一看就不是真爱所以你明白了吗现在的陆怀瑾就是喜欢行行。”

    一套因为所以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科学道理,但却听得徐行的心里舒舒服服的。

    其实说实话,真的说实话,陆怀瑾傻了后这段日子,可以算是他这么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不是说和父母朋友在一起不开心,但这两种开心是不一样的。

    为了让你开心,做了不少傻事;为了为你开心,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为了让你开心,总是在你看过来的第一眼就笑得露出虎牙;这是有一个人全然为了你的那种的开心。

    是不一样的。

    想到陆怀瑾那几日都不见的傻狗三连,徐行叹了口气,自己这暴脾气是不太好,得改改了。

    覃予问“怎么又叹气了还不高兴啊这样吧,我替你去把陆怀瑾的复检单给撕了,咱不带他复查了让他就这么傻下去一直只喜欢我们行行”

    “行了行了。”徐行话里嫌弃着,嘴边却挂了笑容,“我想通了,得回去看看陆怀瑾怎么样了。”

    另一边。

    陆怀瑾跟着行人出了小区后,在附近的几个街区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行行。

    他不敢走的太远,怕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又怕行行突然回来后家里没人开不了门,而且外面下雨了,只好又凭着记忆折返回来。

    但是到家后却发现门紧闭着,当时自己出门太急,直接就关了门,并没有想过回来后怎么办。

    他眨了眨眼,只好坐在家门口的门垫上。

    不舒服地屈起长腿,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上,眼巴巴地看着电梯口的方向,好似一只抛弃的大狗狗,同楼层的住户出电梯时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

    湿漉漉的额发贴额头上,不住往下滴着水,浑身的衣服也被雨水淋透,冷飕飕的穿堂风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头突然有被针扎一样的绵密痛感,他揉了揉脑袋,觉得应该是当初摔的那一下。

    为了给行行准备惊喜,他去书房找花,也的确找到了一束干花,在书柜上面放着。以他的身高都有些吃力,索性就踩在了凳子上。

    结果下来时脚一滑,直接摔在地上,脑袋磕到了桌角。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脑袋里“嗡”一声,疼得仿佛要他死掉一样。

    颤颤巍巍爬起来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但同时也发现,自己的脑袋里多了许多记忆。

    这些记忆并不相连,一段又一段的是单独的一个整体。

    这些全是他和同一个人一起时的记忆,似乎是从小到大,因为记忆里自己的体型一直在变化。

    而另一个人的面貌和声音都是模糊的,不能分辨出是谁。

    到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头就疼。

    他索性将脑袋枕在膝盖上,不去想那个人是谁,疼痛感这才得到缓解。

    有点饿了

    行行什么时候回来呀

    行行果然因为我偷偷去书房才生气的吧,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行行,行行你快回来啊。

    行行。

    这么念叨着行行,他不自觉的就闭上了眼睛。

    “陆怀瑾”半睡半醒间,有个耳熟的声音突然喊他的名字。

    行行

    陆怀瑾猛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并不在楼道里,在小区的一盏路灯下,而且天也黑了。

    而不远处,穿着白色校服的徐行正奋力朝他奔跑而来。

    “行行”他疑惑地问。

    “嗯”徐行歪了歪脑袋,“不是我还是谁啊”

    眼前这个的确是行行,但是这个行行不论从身高还是五官上看,都稍显得青涩些。

    这个行行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啊”

    陆怀瑾眨了眨眼,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不过这个行行

    真好看嘿嘿,就算年轻一点也好看。

    “哦我知道了。”这个年轻一点的行行突然冲他笑了笑,凑近了,“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

    年轻的行行抿着唇,脸颊唇边有两个十分浅的窝,装满了春风,而漂亮的眼睛则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正是心里装的那轮明月。

    面对这么好看的年轻行行,陆怀瑾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然后他看到徐行指尖上缠着的创可贴,上面带着些黑色的铅灰,还有点点斑斓的颜料。

    “他穿一件白衣服,手上有创可贴,创可贴上有颜料。

    怎么样想起来了没没想起来我再跟你说点其他的”

    这段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同时,“轰”一声,阴沉黑暗的天边炸开一道惊雷,震得陆怀瑾的脑袋里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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