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的阿瞒

    “不要!”  时隔好几日,今姒骤然又从梦魇中醒来,身上的汗冷透了。

    四月天的夜里,她打了个冷颤,哑着嗓子唤红珠 “红珠儿。”

    绿宝听到声儿,从偏房慌忙赶到今姒拔步床前,撩开纱帘就见今姒苍白的一张脸,头发也濡湿的贴在面上。

    她小声惊呼 “ 小娘子!怎得成这样了,今儿是奴婢守夜,小厨房温着水,奴婢这就去端来!”  说着给今姒掖好被子,急急忙忙又转身去了小厨房端水。

    今姒冷静下来,微微气喘着,盯着床顶发呆。

    她将才梦见,那骑马奔来的红衣少年终于赶到了她身边,可她瘫在血泊里,与美丽毫无关系,甚至一动不动,仿佛是失去了生息。

    那少年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她,仿佛轻轻一碰她就要随风而去,血污在少年红色的锦衣上染上一大片暗色。

    弄脏了呢,今姒想。

    今姒觉得很奇怪,这一次分明知道自己在梦里。按往常来说是听不见声音的。

    可今姒还是很清楚得听见少年的呜咽声,像是疼得不能自己的悲鸣。

    今姒遗憾,她还是看不清少年的脸,但在脑海里搜寻了自己过去十四年见过的小郎君。

    她下意识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少年,不是她认识的小郎君里的任何一人,她想,眼前这个人应当是个漂亮的少年,似乎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少年哭的哀凄,今姒听着,心尖儿有点酸,酸得胸腔都有些气闷,有点儿胀痛。

    她想伸手抱抱少年,帮他理一理脏污的锦衣,擦一擦衣裳上的血渍。

    少年的袖口里还藏绣了一朵白梅呢,花瓣被血染脏了,真是可惜了。

    她想说,你不要哭了,不然我的心好酸好疼啊......

    可她无法说出声音。

    抱着她的少年却说 “傅阿瞒,你说不会舍了我。”

    今姒不懂,她是闺阁小娘子,怎么会对男儿说这样的话,阿娘若是知道,自己的腿还能不能要了?

    “我来接你之前,终于将那人杀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却晚来了一步......”

    “傅阿瞒,伤你的人,我杀了。”

    “傅阿瞒,你爹娘和兄长们我都救下了。”

    “傅阿瞒,温良如玉的前一句是什么?”

    “傅阿满,我好疼。”

    “好阿瞒,起来疼疼我,怜惜我。”

    “阿瞒,是知非欠了你。” 少年说完这句话,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扎进心室,简单又利落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今姒的心脏顿时疼得要炸开,仿佛那匕首刺进的不是少年的心室,而是她的。

    她惊惧的大声呵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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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就醒过来了。

    枝飞?芝菲?  还是知非?

    今姒有点郁闷,无论怎么样,也不应该那样草率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个少年着实傻气,她想活还活不了呢,真是傻透了!

    阿爹阿娘和兄长被那少年救下了?少年到底是谁?那死的只有自己了,哦,还有那红衣少年......

    今姒百思不得其解。

    绿宝伺候今姒擦了身子,换了新的绣芍药锦缎小衣,蹲在拔步床边哄今姒 “我的小娘子莫怕,奴婢给您点一盏烛灯在外面,隔着鲛纱刺不着您的眼,有微微的光您又不至于害怕......”

    今姒点点头,挥手让绿宝退下,然后尝试再次入睡。

    她想回梦境里看看,阿爹阿娘和两位兄长到底怎么样了?还想看清少年的脸,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能让自己对他承诺,不会舍下他。

    总之,今姒觉得一定好看的狠,她喜欢漂亮的一切,毕竟她就生得很漂亮。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今姒没能如愿入睡。从前不想入梦的时候,一沾枕头就被魇住,现在可好,想入梦倒不行了。

    今姒气极,也不强迫自己入睡了,从床上爬起来,抓住枕头就揍 “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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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皇觉寺后的一间寮房。

    太子殿下谢无砚居所内。

    黑暗中,和衣而眠的少年平躺在木板床上,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一双桃花眼。

    寂静的房里,木板床咯吱一响。谢无砚坐起身来,他喘了口气,抬起手掌捂住心口,梦境里匕首没入心室的的尖锐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身上。

    蹙起了好看的眉,轻笑一声 “阿瞒,小骗子。”

    谢无砚没料到自己还有机会,重回幼年那个母后薨世后,跪在金銮殿前冻晕高烧的雪夜。

    前世他设局不够缜密,等逼宫杀了崇安帝,吩咐好心腹收拾残局。

    策马赶去朱雀街接阿瞒时,就见阿瞒倒在血泊里,片刻失去了生息。

    腰腹的大洞几乎流干了她身上的血,他的阿瞒,分明又娇气又怕疼。

    匕首入心那一刻,谢无砚是感觉解脱的。

    他在黑暗踽踽独行数十年,阿瞒的出现是一束光,世上怎么会有那样明媚的人,变成他唯一的救赎。

    管它谢姓天下如何,管它后事如何,且让他活了二十年也任性随心一回。

    失去了阿瞒,世上所事皆无谓了。

    谢无砚静默片刻,起身走到桌案前,点燃一盏烛灯,提笔写下。

    五月初,风雨欲来。七个字。

    东边跳出一丝橘红日光,白鸽脚绑密信飞往远在扬州的一户农家庄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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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太守王守林收到庄子下人送来的密信,已是四月二十九清晨。

    天气逐渐热起来,扬州近半月未曾见到一滴甘霖,若突来一场暴雨,怕是有祸事要起。

    王林眉间起了沟壑,静坐书房半日后,召来心腹下属,命他后日悄声撤走扬州水坝上的守卫,再带人趁夜转移水坝附近的百姓。

    等下属领了命告退,四十好几的扬州太守王守林趴在桌案上哀哭出声。

    他是王氏旁支,得王太傅点拨高中榜眼,天子点官时,他自请外放至扬州做知府,后又因功绩不错,升了扬州太守。二十余年,他家室也安在了扬州,如今祸事将起,叫他怎能不忧心?

    傍晚,王守林将整理好的书信证据交于暗探,目送暗探驾马往望京方向奔去。

    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靠太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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