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砚环看卧房四面,发现罗汉塌上换了新的编制夏席,床前遮帘也变成了更透气的烟罗纱,房内其余地方,似乎倒是没什么改动,还是之前的样子。
上一回今姒及笄前夜,他忍不住偷偷半夜来看她时,罗汉塌上铺的还是冬锦,床帘也是鲛纱的......
谢无砚默默巡看完今姒的卧房,又扬着唇角盯着今姒的睡颜瞧。
心里想着这满望京城的小娘子,无论是皇家贵胄还是世家勋贵,大概都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今姒。
今姒的好看不仅仅是容颜,还有她的鲜活。像纷飞的海棠花,娇艳又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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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半倚靠在床边,似乎是睡得很不安稳,今姒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嘴里小声嘟囔 “ 不是的......我不喜欢站着睡......”
嗯,还有可爱至极......
谢无砚低低笑出声,牵动了左肩的伤口,他没控制住轻嘶了一声,惹醒了本就坐着睡得不安稳的今姒。
“殿下醒了?” 她揉了揉酸困的眼,秀气的掩着唇打了个哈切,自然的起身探手去试谢无砚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发现谢无砚已退了高热,看起来脸色虽还是苍白没血色,但也比昨晚,欲归西而去的模样好很多,今姒放下心头大石,轻呼一口气,面色肉眼可见的高兴明朗起来。
她兴冲冲朝谢无砚说道 “ 不烫了!殿下您不晓得,您受了好重的伤,而且伤口上还沾了毒,皮肉溃烂了。
您也一直都在发热,整个人都要烫熟了咧!幸好您福气大,自由神仙保佑,现下您已退了高热。
不过您还是得找太医再瞧瞧,而且接下来这小半个月伤口都不能沾水,以防溃烂,这些您可都在心里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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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砚好看的薄唇,慢慢勾起大大的弧度,不做声听她絮絮叨叨嘱咐自己。感觉左肩上的痛,似乎都不大明显了,光是看着她,仿佛就得了止疼的欢愉......
果不其然是救苦救难,救他谢无砚的女菩萨傅阿瞒........
谢无砚这边神思不属,那边认认真真交代完的今姒,一转脸就发现,床上的谢无砚不错眼的望着自己发呆。
没好气的伸出白嫩的掌心,在他眼前用力晃了晃,大声怒问 “ 殿下!您可记下臣女嘱咐之事了?”
“咳咳咳......咳.......嘶...........” 谢无砚将才光顾着盯着今姒发愣去了,自然是回答不上来,一时之间有些噎住了,喉头发痒,猛咳起来。
两人也认识好些日子,近来还一同出游玩儿过好几趟,关系甚是熟稔,今姒对谢无砚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所以现下轻飘飘打眼一瞧,便晓得谢无砚必是没听自己絮絮叨叨,走神去了。
撇了谢无砚一眼,轻哼一声戳穿他 “ 殿下,您又不是三岁孩童,缺智少慧。万一扯裂了伤口,介时血流成河,臣女可管不了您了,到时候您就把臣女一家都关进顺天府大牢里去也没用........”
谢无砚:.........阿瞒实在过于严厉。
只敢在腹诽的太子殿下谢无砚,苍白面上堆了笑,声线拉长委屈巴巴道 “ 砚的左肩,着实疼,三姑娘。”
一声三姑娘从唇齿缠绵唤出,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翼翼和希冀。
谢无砚轻抬眼去看今姒娇俏的脸,想看看他偷偷省去了姓,直接唤她三姑娘,她会作何反应。
他心中有些忐忑,既期待她听出来,想知道她会讨厌还是喜欢。
又不希望她听出来,害怕她觉得自己言语轻薄。
他知道的,他的阿瞒,喜欢的是规规矩矩的端直君子。
谢无砚简直心乱如麻.........
却不料今姒压根没在意谢无砚这些小心思,只见她纤细的胳膊插在腰上,面上作横眉倒竖模样。
轻启红唇严声儿回他 “殿下,既然伤口疼您就安分着些。”
嘴上气呼呼,手上却轻柔的替谢无砚轻轻拉了拉被子,今姒又问道 “臣女倒是还没来得及问您,您怎么大半夜受这么重的伤,还跑来靖安伯府翻窗户,进臣女的浴房?”
不问还好,一问不得了!
谢无砚刚刚还不见血色的脸,登时红了个透彻,白皙的耳尖也爬上了热意,他偏头别开眼,不与今姒对视,还抿着薄唇,嚅嗫着不开口,怕漏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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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砚自今姒及笄宴那日起,便派了心腹下属中的暗卫墨丙,暗中远远保护今姒并且偶尔通知今姒的消息,并不打扰今姒的生活。
昨儿傍晚之时,就是墨丙传密信给城外办事的谢无砚,说宋如云宋如兰在皇觉寺门口惹了今姒生气。
谢无砚怕今姒受了欺负,会心里不痛快,才留了跟去的人在城外继续办事,而自己则独身一人策马急急往回赶。
本想将新寻来的话本子赠予今姒,哄她高兴。却没想到半路遭了一群江湖打扮的贼人伏击。
谢无砚武功颇高,对方自然难敌,但贼人狡猾,早早在林中藏了弓箭手,一看同伙不敌谢无砚,就暗箭偷袭。
谢无砚见势不妙,连忙纵身上马奔走,可左肩却还是不小心中了一箭。
那箭上淬了毒,他神志不清拖着滚烫的身体咬牙策马狂奔,好不容易避过歹人追击。
自个儿也不知为何,就冒冒然翻墙进了靖安伯府,竟然还闯进了今姒的浴房,他颇有些懊恼,不知今姒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轻浮之人。
他隐约记得一只白玉无瑕的臂,恍惚间还闻到栀子香气,再后来就眼前一片黑暗,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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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砚红着一张脸,沉思暗想。
到底是跟今姒坦白自己派人暗中保护她,然后得了信儿,来哄她的路上遭了暗算?
还是说自己也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就跑来靖安伯府?
又或者直言自己心仪之人便是她?
怎么说都不大妥当啊,谢无砚如是想............
他虽躺着,却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一筹莫展的谢无砚歪着头,顶着今姒的视线,一动不动盯着罗被发懵。
苦等谢无砚回答自己问题的今姒觉得,她拔步床上堆着的罗被,都要被谢无砚盯出一个洞来。
谢无砚久久不回她的话,今姒有些不大高兴。娇气的努努嘴儿,探出一根细指,轻戳谢无砚 “ 殿下若是不方便答,那今姒便不问了就是。总归,我是信殿下,为人人品端直的。
谢无砚轻轻叹息一声,斟酌一番,喃喃回道 “ 除却三姑娘,砚无可完全信赖之人。”
只这轻轻一句,今姒似懂非懂的悟了。
就像她偷偷读的话本子里一样,看起来表面光鲜,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实际身边危机四伏,随时有人伺机要伤他害他,除了他自身,再无任何,可让他放心交出后背之人。
受了那么重的伤,稍微迟了一步都会要了他的性命,竟也不敢回宫去召太医医治。
太子殿下生母元臻皇后早薨,圣上也子嗣众多,传言圣上最疼宠的皇子,乃继后宋皇后所出的六皇子谢永棕,想来圣上也无心看顾没有母亲的太子殿下。
若不是齐国皇室必须立长为储,而谢无砚这么些年,又建树颇丰仁爱百姓,民心所向。
那现在的储君应该便是六皇子谢永棕了吧,那里轮得着没有母亲筹谋的谢无砚.........
天见可怜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怕是也无人都为他遮风担雨吧?
今姒思来想去,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难不成!难不成害太子殿下的是宋皇后?
这一刻,今姒感觉她摸到了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殿下神志不清时,不是回宫,而是下意识就稀里糊涂跑来靖安伯府寻自己,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害他啊。
这样想来,今姒既觉得太子殿下委实让人心生怜惜,何况还长的那么好看,又为谢无砚这独一份的信任觉得心窝发烫。
所以作为太子殿下独一信赖的人,今姒不自觉对谢无砚说话的声音,也染上关切 “殿下,今姒永远都是您可信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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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知她此话不带任何旖旎,但谢无砚还是控制不住心跳如擂,他弯着好看的桃花眼,温吞着回今姒 “ 砚铭记于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间,谢无砚突然连忙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方形物件儿,又吃力的想用右手拨开外面包着的油皮纸。
今姒瞧不过眼,接过来帮他打开,才看到里面是一本崭新的野传话本子,双手递归谢无砚。
今姒原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物件儿,比如什么隐私证据什么的,又或者是什么截获的密信.........
等等,或许是伪装成话本子的密信,太子殿下果然谨慎,今姒想。
谢无砚看到今姒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未免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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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外面的油皮纸虽然被血污了,里面的话本子却干干净净的,谢无砚松了一口气,灿烂着笑脸,对面生疑窦的今姒说 。
“ 好险没弄脏,赠三姑娘的。”
平日里瞧着还挺聪明的太子殿下,今日看起来,傻气得很,今姒如是想。
眼窝骤然热了起来,心头也酸胀难忍,她微微吸气,逼下不知为何而起的泪意。
郑重的接下谢无砚又递回来的话本子,今姒扬起笑,爱惜的摸了摸封面,未说其他话,只回了一句。
“今姒很喜欢。”
谢无砚便懂了她的欢喜与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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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悉悉索索天南海北的说了会儿话,今姒才细细嘱咐几句让谢无砚不可乱动,别牵扯到伤口。
又吩咐红珠守在门前,不许其他人进房,施施然起身准备朝小厨房去,亲自给谢无砚熬药。
刚踏出门,走到廊下,一滴清泪就急急的从今姒的面颊无声滑落,她垂眼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话本子,柔荑难耐的轻敲心口,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了............
最近老是心头酸疼,莫不是得了什么不得了毛病?今姒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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