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圣保莱国际中学是津港最好的私立贵族中学,光是学费一年就高达十万,能在这里读书的都是有钱人。

    学校门口停了不少的豪车,津港的豪门少爷小姐们懒洋洋的正从车上下来。

    一辆劳斯莱斯Silver spirit停在了校门不远处,这款车型其实已不算最新了,五年前就已经名声在外,但因为价格昂贵,且一直并没在津港内地市场销售,让不少津港的有钱人望尘莫及,所以此时停在这里,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老马停了车后,和江生报备了一句,“江先生,到了。”

    江生转头说,“阿遇,下车了。”

    杜遇正看着窗外出神。

    雪还没停下,只是势态渐渐转小。

    柳絮般的雪花飘落在车窗上,贴着玻璃,雪的形状看得更是清晰。

    杜遇并没听进江生刚才的话,他伸手摸着车窗边的雪,隔着玻璃,除了一手的冰凉,他什么也摸不到。

    “阿遇,我们要下车了。”

    江生又说了一遍,他的语速放的很慢,是为了让他能清晰的听进去。

    杜彦雨说过,杜遇的哥哥杜厉在的时候习惯叫他阿遇,以至于到现在,对于杜遇来说,只有叫他阿遇,他才有可能听得进去。

    而这一次,他终于听见了,缓慢的转过了头。

    江生见他有了反应,赶紧走到一边拉开车门,语气温和,“阿遇,下车了。”

    他站在车门旁,正准备撑起伞,目光忽然瞥见杜遇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耸拉着,一边长一边短。

    江生微微弯下了腰,靠近杜遇,重新给他系围巾,他的围巾上还带着热气和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脖子看着也很白嫩。

    “冷不冷?”他一边系一边问。

    外面还飘着雪,江生没来得及撑伞,他站在车门旁,雪花飘飘扬扬落进了他的头发里。

    杜遇忽然抬手摸向了江生的头发。

    他仰着头,声音软软的,“花。”

    江生愣了一下,笑笑,“是雪花。”

    他刻意的又把头往下低了点,杜遇想试着捻些雪下来,只是稍微用点劲,雪就化了。

    系好了围巾,江生就撑起了伞。

    “走了阿遇,要上课了。”

    话说完,杜遇并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很容易被其他事物所吸引,又学起了之前江生教他的那样,伸着手接雪。

    “阿遇,我们要走了。”江生又说了一句。

    杜遇还是没反应,低着头,修长苍白的手指拨弄着雪花。

    乖巧单纯的脸上很是天真可爱。

    江生有点无奈,杜遇根本就不理自己,马上就要上课了。

    他看了眼表,七点四十二,还有十八分钟就上课了。

    他答应过杜彦雨,要把杜遇准时送到学校。

    要是别人,或许江生还能有点办法,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人。

    他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而江生又很难穿过那道隔绝外界的结界,这让他很无奈。

    江生静等了一会儿,目光忽然瞥见了车顶的雪。

    他想了想,然后伸手抓了点雪,握在手里攒成了一个小雪球,低头伸到杜遇眼前,语气亲和的试探问,“要不要?”

    多少年了,这种孩子玩的把戏他上了小学就没玩过了,太幼稚。

    但是现在为了哄眼前的杜遇下车,他不得不这样。

    杜遇看见这雪球,脑海里就想起了杜厉。

    其实什么花,什么雪,都是杜厉喜欢的。

    因为哥哥喜欢,所以他才喜欢。

    他想得就是这么简单。

    不谙世事的目光抬起来看江生,他伸出了手,声音糯糯的,“要……”

    江生松了口气,笑了一声,车门拉得更大些,“那阿遇先下车好吗?”

    杜遇看了他一会儿,几秒钟后,他下了车。

    江生微笑,摊开掌心,伸到杜遇眼前,“嗯,给,小心凉。”

    杜遇抬眼看了江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拿走了那颗雪球。

    江生看着杜遇,心想:还好,这孩子很好哄。

    地上的积雪早已经被工人一扫而空,江生撑着伞,伞身的一大半都偏向了杜遇。

    说实话,江生本来还担心他会乱走,正犹豫着要不要牵着他,可又觉得这样难免有些太亲密了。

    幸好杜遇很乖巧,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

    他没有江生高,和他这样并肩走着,只到了江生的肩膀处,江生看他,就好像在看弟弟一样。

    一个需要照顾,被保护被关怀的单纯少年。

    走过环形大道,江生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台阶说,“阿遇,往那走。”

    杜遇没理会他。

    江生无奈,大约是妥协了。

    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指着台阶那说,“往那走,阿遇。”

    好在这一次杜遇有了反应,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又抬眼看了眼江生。

    江生撑着伞,握着他的手往台阶的方向走。

    杜遇目光微微疑惑,他不懂,只是这样被动的跟上了他。

    杜遇目前是在高三,高三和高一高二不同,是独栋。

    慧远楼一楼,江生看了眼教室门口挂着的门牌,“十二年级一班”。

    江生站在门前看了眼,大约二三十人的样子,黑人白人黄人混合,正在班里嘻嘻哈哈的闹,耳边传来几句英文单词,隔得远,江生听不太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他把包递给杜遇,弯着腰,和他平视,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进去,认真的说,“阿遇,现在你要一个人进去了,要好好听课,你明白吗?”

    杜遇不说话,也不接东西,清澈的一双眼盯着他看。

    杜彦雨特地和他交代过,到了学校就要看他自己了,他不能一辈子在别人的羽翼下长大,他需要自己长大。

    江生握住了他的手腕,把背带挂在他的手臂上,看了眼教室里的情况,鼓励的一笑,“进去吧。”

    杜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反应。

    江生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话刚说完,忽然冲出来个男生,毛毛躁躁的,一下把杜遇的包撞落在地。

    他赶紧捡起来拍拍伸手给杜遇,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啦……哎,我见过你啦,你是早上坐那辆靓车来的呀,我爸爸妈妈同我讲了,那车好贵的啦,好钟意那车的啦。”

    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带着浓厚的外地口音。

    他看起来特自来熟,看清了杜遇的脸,直接替他背起了包,拽着杜遇想往班里走,“我叫梁寺年,我爸爸是钢材大王梁朝伟,不过不是那个梁朝伟的啦,你知道的啦,同名同姓的人很多的啦,你还没同我讲你叫什么名字啦,以后大家就是朋友啦,有机会能不能请我去你的靓车上坐一坐啦。”

    梁寺年有点呱噪,江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觉得杜遇需要一个朋友,不管什么样的,他只是需要一个朋友。

    而进了学校,现在,显然是他交朋友的好时机。

    此时此刻的梁寺年,嘴巴有点干。

    他说了好多话,但是这个坐靓车的同学就是不肯搭理他一句。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

    然后盯着坐在他旁边的杜遇说,“哎,你能不能说话的啦,你是不是哑巴啦。”

    杜遇坐在了窗边,不是他选得,是被梁寺年硬拉过来的。

    刚坐下,他就把雪球放在了窗边。

    “喂。”梁寺年撑着脑袋叫他,“木意思的啦,你这个人怎么一直不说的啦,你是不是聋子呀!”

    雪后就放了晴,正化着雪,窗外显得湿漉漉,像是下过了一场雨似的。

    杜遇看着窗外,又开始出神了。

    他在想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班主任是个英籍华人,穿得很正式,一进来开口就是英文,很标准的伦敦腔,“非常欢迎大家来到这里,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的中文名叫廖文倩,当然大家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Melody.。”

    班里的孩子从小读的就是国际学校,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听惯了英文,这样简单的口语,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廖文倩看了眼班里的情况,“既然大家已经坐好了,我就不安排位置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私下和我沟通。”

    “Ok,现在让我们打开英文书的第三页,我们来看一下第一课的Reading Out……”

    梁寺年看了眼身旁的杜遇,还在跑神,他推了推他的胳膊,“喂上课啦,第三页啦,你怎么书还没拿出来的啦,你在做咩呀。”

    因为放了晴,气温暖洋洋的,远处的高空中飞上来了一只风筝,离圣保莱很远,但因为飞的太高了,所以即使隔得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杜遇忽然站了起来。

    因为他这个突兀的举动,班里人瞬间将目光转向了杜遇。

    梁寺年惊讶:“哇你好有型啊,在上课的啦,有没有搞错啦,小心Melody请你吃蕉啦。”

    江生在教室门外的不远处,他刚才瞄了眼教室,杜遇正在看窗外。

    他总是这样爱出神,课也不好好听。

    江生看了眼时间八点二十八,他要在这里一直等,等到下午的两点,杜遇下课。

    在剩下的五小时三十二分钟里,他就只能静静的坐在这。

    他等得无聊,有些犯烟瘾。

    其实他烟瘾不大,一个星期一包,平均一天两三支,但从早上到现在他一支也没抽。

    他擦着了火柴,点好烟,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吸第二口,就看见杜遇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他赶紧掐掉了烟,快速的走了过去。

    “你去哪儿?”

    廖文倩站在教室门口喊,“那位同学,现在在上课,麻烦你快点回教室!”

    靠近窗户的几个同学正八卦的张望着脑袋。

    “他是不是吃屎啦?有没有搞错啊。”

    “有病啊他,像个傻子一样。”

    梁寺年看了眼窗外的杜遇,一副很可怜他的模样,“不要这样说他啦,他是一个聋哑人啦,我阿嬷就是一个聋哑人,很可怜的啦。”

    “阿遇。”

    江生小跑了几步跟上了他,“你去哪儿。”

    杜遇一直在往前走。

    江生看了眼教室里的情况,不得不拉住了杜遇,弯下腰,试图让他的眼睛注意到自己。

    他一字一句说,“阿遇,你要去哪。”

    这个方法是有用的,杜遇停了下来。

    他抬起了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蝴蝶……哥哥……”

    江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碧蓝的天空中高高的飞着一只蝴蝶风筝。

    杜遇是想起了他的哥哥吗?

    或许他以前和杜厉一起放过风筝。

    他以为放风筝的人是杜厉?

    江生低头看着杜遇,他仰着脑袋,干净的脸,天真无邪的目光一直看着那只风筝。

    像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几乎是无所不会,吃喝玩乐样样都齐。

    一双眼,早已经变得浑浊世故。

    只有他,和别人不一样。

    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他付出的巨大代价。

    有个人,永远是他的内心阴影。

    这个孩子,太过单纯,也实在太容易让人心疼了。

    纵使江生已经见多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各色不一的故事,也终究触动于杜遇的目光之下。

    他轻声问,“阿遇想放风筝吗?”

    杜遇低下了头,懵懵懂懂的目光看向江生,沉默着一言不发。

    江生弯下了腰,手肘曲起来搭在膝盖上,一手指着天,“风筝,就是那个,蝴蝶。”

    杜遇仰望天空,看见那只和杜厉小时候放过的一模一样的蝴蝶,稚嫩的声音说,“要。”

    江生放慢了语速,“那阿遇现在回教室上课,等你放了学,我就陪你一起放风筝好吗?”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丝劝诱。

    没办法,毕竟刚开始,杜遇难免不适应自己,而他跟他连说话都费劲,要直接让他回教室,怕是站在这说上一小时他都未必理自己。

    他握住了杜遇的手腕,希望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跟他说话,他指着教室的方向,一字一句的说,“现在,你要回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生还打算再说的,只是没想到杜遇竟然听明白了。

    他开始往前走了。

    “对,很好。”

    走了几步,杜遇忽然转过了头,纯粹的目光对着江生呐呐的吐了两个字,“蝴蝶……”

    江生愣了一下,有些想笑,“我知道,蝴蝶,嗯,我不会忘的,你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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