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和杜遇回到杜家的时候,姚小慧已经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家里哪个佣人多嘴, 同她讲钟惠因来过的事, 搞得此时此刻的杜家都快跟拆房似的。
江生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下姚小慧大骂, “我要是不舒服,大家就都不要好过!”
“啪”, 听着声音像是什么瓷器摔碎了。
杜彦雨懒得同她吵, 站在窗户边满脸的烦, 一言不发。
家里的佣人见怪不怪了,谁都不敢掺和,就连一惯爱做和事佬的芳妈,也没敢多讲话。
江生和杜遇一进来, 就看见了这副盛况。
姚小慧摔碎了不少东西,满地的瓷瓶碎渣, 她怒火攻心, 活像个市井泼妇。
“没有我爸爸,你们杜家早就完了,我告诉你, 有我在杜家一天, 那个臭.婊.子就不许进杜家门!”
她大骂完,眼一瞥就看见杜遇进来了。
她都知道了,要不是为了给杜遇选日子,那个臭.婊.子怎么能到杜家来。
杜彦雨跟个闷木头似的,任她怎么骂都不吭声, 又看见杜遇那张单纯无辜的脸,她就想到自己多年无子的事,接而想到钟惠因来到家里全是为了杜遇,一下子气就上来了,恨不得叫杜遇当场去死。
她的那些话简直叫人不堪入耳,杜彦雨听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气一下子上来了,“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喝,要什么不给你,你姚家当年的那份恩还要叫我怎么报,去死吗?!”
姚小慧被他这一怼,气就更大了,“你去啊你去死,你死了,我第二天就把你那儿子撵出杜家,叫你儿子上街找饭!”
姚小慧气一上来,脑子就跟着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平日里装的贤良淑德,慈母温柔通通都抛之脑后。
杜彦雨忍够了,半分面子都不肯再给姚小慧,指着她,“你要敢动我儿子,明天你就滚出我杜家!”
姚小慧气得脸也红了,热血冲脑,天南海北估计都分不清了,顺手拿起手边的一个瓷瓶,“你敢骂我,你骂,我叫你骂!”
她说着就把那瓷瓶往杜遇那砸,那瓷瓶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眼看着要砸到杜遇,江生一个拳头挥过去,那瓷瓶在半空中就碎了。
哗啦啦摔落在地上,生生又碎了一回。
杜彦雨这回真是气惨了,“我看你真是疯了!”
姚小慧还没冷静下来,“是,我疯了,我就是疯了,我见不得你同旁的女人好,我就不该嫁给你!”
她这一辈子成是婚姻,败也是婚姻。
爱上一个男人,为他牵肠挂肚,为他掏心挖肺,到头来,却是叫她给别人作嫁衣裳。
这口气,她要怎么忍。
她想着想着竟然慢慢冷静了下来,杜彦雨气得不想再理她,走了过来,赶紧看了看杜遇,然后又问江生,“没事吧?”
江生微笑,“没事。”
“没事就好。”杜彦雨刚说完,眼睛却瞥见他手背上的一抹鲜红,“还说没事,都流血了。”
姚小慧那边气得伤心,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暗自难过,眼眶都红了。
看样子这场闹剧她是肯停战了,杜彦雨看了眼芳妈,“叫人把那收拾干净,顺便叫个人给江生包扎一下。”
芳妈刚才也看见了这一幕,看见江生一拳挥过去的这一幕,心想肯定是手受了伤,赶忙叫凯莉把药箱送过来。
凯莉送过来的速度很快,芳妈开了药箱,正想给江生好好包扎一下,却被江生推掉了,“我自己来。”
芳妈以为他不习惯别人伺候,也就没强求,任由他了。
江生抬手,刚准备用纱布擦掉手背上的血,却被一旁的杜遇看见了。
江生是坐着的,杜遇是站着的,他微微弯下腰,大概是想看得再仔细些,两只眼睛看着他的手背,轻声细语道,“阿生……流血了……”
他的脸目测离江生的手背不到二十厘米,江生看他看得这样目不转睛,笑笑说,“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他另一只手翻着药箱,想找纱布,却忽然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股凉意。
他转过脸一看,原来是杜遇。
他的脸比刚才靠得更近了些,白皙的脸颊微微鼓着,有着规律的吹着气。
吹了一会儿,瞥见江生在看他,抬眼,目光单纯,微笑着,梨涡隐隐现现,轻声说,“吹吹,阿生就……不疼了。”
江生愣住了。
杜遇笑过一瞬后,又低下头,轻轻的吹着气。
他吹得认真,好像真的能减痛似的。
其实这划伤对于江生来说,根本就是无感,江生并不觉得疼,只是现在杜遇吹着,带着隐隐的凉意,那感觉,还挺舒服的。
但他总不可能真叫杜遇一直给他吹着。
他的手收了下去,微微一笑,“谢谢阿遇,我已经不疼了。”
杜遇听他向自己道谢,乖巧的轻笑着。
江生拿了块纱布先把血迹给擦了,接着才跟着贴了块纱布,因为伤口不大,江生又不想太麻烦,所以只简单的贴了块纱布。
这边刚弄好,外面福山就进来了。
后面跟了好几个人,把今天江生和杜遇看中的钢琴给抬了进来。
“江先生,你看这琴放哪?”
“放阁楼吧。”
毕竟是杜遇学,方便些比较好。
杜遇目光看着福山带着人往楼上爬,江生笑笑和他解释,“那是你的琴。”
杜遇轻声呢喃道,“琴……”
“嗯,阿遇以后可以学琴。”
“学琴……”杜遇低声道,“阿生也学。”
江生笑了笑,“我就不学了,看阿遇弹就好了。”
“要学。”
杜遇蹙着眉头看他。
江生大概都习惯了杜遇有时候这样固执,因为注定是没办法叫他妥协了,只好自己妥协。
“好,那我和阿遇一起学。”
杜遇微笑着点头,“嗯。”
由于姚小慧下午和杜彦雨大吵一架搞得精疲力尽,整个人都恹恹的,所以晚上吃饭她就没来。
饭桌上,只有杜遇,杜彦雨,江生还有芳妈四个人。
杜彦雨刚坐上桌,看见姚小慧没来,都没高兴问,拿起筷子,发了令,“吃吧。”
说完夹了点菜,看了眼江生,“手没事了吧?”
江生回道,“没事,小伤。”
“嗯,那就好。”杜彦雨说,“对了,听福山说,阿遇挑了钢琴”
“嗯。”
杜彦雨笑笑,“阿遇自己挑的?”
“嗯,看他很喜欢。”
杜彦雨眉头舒展,笑得和气,“钢琴不好弹,不过这是阿遇挑的倒是难得,往年带他去过店里挑东西,没一回是他选的,问他什么都说要,都说好,结果买回来,也没看他碰过。”
江生微笑,“那这回大概是真喜欢了。”
“要他弹,他要是真愿意弹,回头我再请个钢琴老师,好好教教他。”
芳妈也跟着插话,“那敢情好,这要是长期学下去,说不定我们阿遇还能自个弹首曲子呢。”
杜彦雨联想到那个画面,杜遇的指头在钢琴键上行云流水的动着,穿着燕尾服,天之骄子的气息油然而生,竟觉得他的自闭症说不定也因此就慢慢好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高兴。
对着江生说,“回去你就先让他弹,要是没问题,我明天就叫人请个老师回来。”
江生回道,“知道了。”
杜遇一好,大家都好。
饭桌上顿时就生起了和乐的气氛来,其实只要没有姚小慧,家里通常都是一派和乐。
杜遇还不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杜彦雨已经打算好给他安排一位老师。
他默默的坐在江生身旁吃饭,看着江生夹了好几次他面前的炒青菜,于是转脸看了他。
江生正吃着饭,眼一瞥,“怎么了?”
杜遇伸手,夹了一大份青菜放进江生的碗里,乖乖的看着他,“阿生吃。”
江生夹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然而事实上,饭桌上的人也都顿住了。
这还是杜遇第一次给别人夹菜,家里也就杜彦雨有过这待遇,还是很久之前了。
杜彦雨知道杜遇不拿江生当外人,可是没想到他待江生,这样的特别。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以保镖的身份去看待他了。
他想起前不久心理医生和他讲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杜遇愿意去和别的人接触,讲话甚至更特别些,别的不说,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可以把杜遇带出阴影里。
江生是没多想什么,自从江生带他放过风筝之后,他对自己似乎就不同了。
他看着碗里堆起来的菜,寡言的他只说了一句,“谢谢。”
杜遇的眼睛一下就弯了,还想接着继续夹,他的想法简单,只是因为被江生谢了一句,就想再接着夹给他,然后再被他微笑说声谢谢。
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似乎很奇特,杜遇是不会讲的,只是觉得,最好江生永远这样笑着。
但被江生眼尖手快的挡住了,“够了阿遇,吃不完的,不用夹了。”
他说着自己也礼尚往来的用勺挖了点杜遇喜欢吃的鸡丁,微微笑,“你也吃。”
杜遇轻微咧了唇,他看样子是很高兴的,低下了头,很有规矩的慢慢的吃起了饭。
杜彦雨一直沉默着没发言,好一会儿才问他,“阿遇同你之间经常这样?”
江生笑了一声,“嗯,最近似乎很喜欢给我吃东西。”
杜彦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他不想空欢喜一场,打算有时间再带杜遇去一趟心理医生那,他希望江生真的可以是那个人。
吃完了饭,杜遇就被福山带去洗澡了。
江生自己也随便洗了洗就回了阁楼。
崭新的钢琴放在了阁楼门口的不远处。
阁楼里的东西本来就少,这架钢琴就成了阁楼里最醒目的了。
江生想等着杜遇回来再来弄钢琴,于是就一个人先躺到了床上。
霞姐给他发了信息,说于成艳最近状态好了很多,忽然又开始念叨起了江生,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再回去一趟。
江生给不了确定时间,回了句,有空就过去,就放下了手机。
他眉头舒展,似乎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开始发展,望着天花板想了会儿事情。
有点百无聊赖的又回了神,忽然想起那块挂链,于是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中间的吊坠是一个相片盒,可以放照片。
江生轻轻翻开盖子,看了一眼对面杜遇的床,心想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个挂链给他。
杜厉这么喜欢他哥哥,大概是一定要把两个人合照给放进去的,只能搞个小头照放进去,给他挂着,时时刻刻看见,比整天抱着个相框方便的多了。
小头照又要怎么弄到手,这又是一个问题。
他心想着,思绪有点出神。
想着想着就看见门被推开了。
是福山把杜遇送了回来,看见江生躺床上笑笑,“江先生这么早就睡了?”
江生收起了挂链,起身道,“还没呢。”
福山微微笑,“我已经叫人把药给配好了,等会儿就能送来,江先生回头看着阿遇吃了。”
“知道了。”
“哦对了。”福山刚准备关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杜先生说,明早要请谭医生过来一趟,要阿遇早点睡,明早要早些起。”
“谭医生?”
“是阿遇的心理医生。”
“知道了。”
“那江先生早些休息,我就先走了。”
福山走后,阁楼就又安静了下来。
杜遇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湿气,他一眼就看见了钢琴,笑着就坐了下来。
偏着头和江生道,“琴……”
江生本想明天再和他研究这琴,不过看杜遇这样有兴致,也就没阻止。
他微微笑着走了过去,坐在了杜遇的旁边。
琴面上还放了一本琴谱,江生翻开看了看,几乎都是五线谱,翻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有一面简谱,是津港人都会唱得《少年游》。
一首正能量很强的歌,曲子很简单,类似于《小星星》《两只老虎》这种歌,曲调简单,非常初学者学。
江生看不懂五线谱,但是能看懂简谱。
然而钢琴毕竟和吉他不同,只是还好这歌简单,几乎是,1123556,2234577,这样简单的调子,然后如此循环。
江生虽然不懂钢琴键,不过哆瑞咪发嗖拉希,这几个音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试着按了一圈,他就听出来了。
然后跟着简谱轻轻的嗯,虽然不够流畅,不过曲子总算是出来了。
江生弹完看了看杜遇,“怎么样,好听吗?”
杜遇点点头,“好听。”
“要不要学?”
“要学……”
江生没教他谱子,就是教了他也不一定能记住。
他伸出了食指,和他道,“阿遇伸指。”
杜遇就跟着伸出了食指,江生握住了他的手腕,慢慢的带着他在那几个琴键上跟着节奏的按。
一边按一边颇有些感觉的跟着唱了起来,他是津港人,这曲子,小时候街坊四邻都唱遍了。
多少年没唱过这歌,忽然唱起,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小小少年走四方,迷途知返是家乡,要问家乡是何处,去到西港看明珠。”
他偏着脸,眉头轻挑,面色和悦,难得的露出点少年人的感觉来。
唱得很有耐性,几乎是握着杜遇的手腕,每按一个键就跟着吐一个词。
杜遇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听着他唱着歌,他唱歌的时候的声音和平时大不一样,平时说话时声音总是有些磁性,低低的。
现在唱起歌来,像是穿透了那层低音的窗户纸,纵使唱得不是很连贯,可是杜遇听着,就是觉得很好听。
但他没说话,只是嘴角带着笑,看着那琴键一个跟着一个的这样按。
这首歌只有四句,很短,也很简单。
江生带着杜遇练了三遍,也跟着唱了三遍。
等到第四遍,刚开始按第一个键“哆”的时候,他唱出“小”,杜遇也跟着唱了。
他就是听江生唱得好听,他也就想跟着唱。
说唱他却又不像是在唱,像是在念词似的,只是带了点音调,他自我感觉好像自己也跟着唱了。
江生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又跟着按了下一个键,然后又唱了一个“小”,紧接着杜遇也跟着唱,“小”。
杜遇的音色清晰,吐出的字却总觉得带了些稚气,大约是因为他不谙世事的原因。
从阁楼路过的菲佣,不经意的听到里头传来的阵阵歌声。
“小小少年走四方。”
后面又跟了一段,软糯糯的声音,“小小少年走四方……”
琴音在指尖上悦然跳动,“迷途知返是家乡。”
“迷途知返是家乡……”
江生教得很有耐性,“要问家乡是何处。”
杜遇偏着头,“要问家乡是何处……”
“去到西港看明珠。”
“去到西港看明珠……”
杜遇跟着江生亦步亦趋,他唱一句,他就跟着唱一句。
双眸亮得夺目,脸上的笑,是一抹明亮的光。
上天可以拿走一切,关上门,关闭窗,再拉上黑色窗帘,可以,这一切都可以,可绝对拿不走的是,一个人对于光的向往。
黑暗的生命中,但凡有一个人扯开一点点黑色帷幕,露出光的缝影,那么,这个人,就有了追寻的意义。
活着,也就有了意义。
从前的杜遇被上天遗弃了,他封闭了自己,整个世界除了他自己,还有记忆中杜厉的身影就再没有了别人。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被关上门的世界外,有光有蝴蝶有风筝,他曾经向往的一切都在那扇门之外,只是,他都忘了。
那天晚上杜遇睡得格外的好,几乎是沉眠,嘴角的那抹笑一直久久没有散去。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梦见被绑的那天晚上,他和杜厉被关进小黑屋里,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哗啦啦的,一直下个不停,雷声惊人。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个头又矮,地上又湿又冷,他打着寒颤缩在杜厉的怀里,抬头看着窗外寒风呼曳,被栏杆框住的窗子,只觉得,好高好高。
杜厉抱着他说:“我好饿,阿遇,明天回家,你想吃什么?”
他脆声声的说:“蛋糕。”
杜厉说:“那你要听我话,等回去,我叫爸爸准备两个蛋糕,我把我的那个也给你,怎么样?”
那天晚上好冷,但因为觉得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还有蛋糕吃,他靠着杜厉,睡得很踏实。
早上江生是被芳妈叫醒的。
有些尴尬,还是头一回让别人给叫醒,关键是杜遇已经醒了。
明明昨晚睡得沉的是杜遇,而他一向浅眠,结果早上却睡得这样迟。
杜遇坐在他的床边,芳妈轻轻把他叫醒之后,有点抱歉的意思说,“不好意思江先生,是阿遇,非要等你一起吃早饭,我没办法,只好打扰你休息了。”
江生手撑着床面,坐起身,看了眼手表,才五点半,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怎么醒得这么早?”
今天是周六,杜遇放假,就算是平时上课也要六点多才醒。
芳妈解释说,“杜先生要早点去上班,和谭医生约得是六点,所以叫我早些叫阿遇起来。”
“怎么不叫我。”
他毕竟是个打工仔,哪能睡得比杜遇还晚。
芳妈笑着说,“又用不着出去,江先生整天跟着阿遇,也该多休息休息。”
江生倒没接话了。
杜遇坐在床边看着他,手里捧着的是一碗小米粥,身后站着两个女佣,端着盘子。
一盘子是西餐,面包,火腿,三明治,煎蛋……
另一盘是中餐,包子,水煮蛋,早餐饼,还有两碗粥。
他把粥递到江生面前,“吃。”
这几天杜遇总是这样,江生都习惯了。
他接了过来,但没吃,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阿遇怎么不吃饭?”
杜遇看着他,“一起吃。”
芳妈笑着说,“阿遇他不肯吃,喊着要上来,和你一块吃,我只好叫人把饭都端过来了。”
这样兴师动众真叫江生有点不太习惯,他不习惯被别人伺候,吃着饭,还要有这么多人盯着,属实叫他难受。
他站起身,“不用了,叫他们都拿下去吧,我马上跟阿遇下去吃。”
芳妈和他接触的多,知道他不喜欢别人伺候,笑笑,“那我就先带他们下去了。”
人一走光,江生看着杜遇,耐心的说,“阿遇,下次我不在,你自己吃饭,不要等我,知道吗?”
这样的场面,江生经历一次就够了。
何况他还会请假,虽然大把时间都花在了杜遇身上,可也不是全部的时间,他也有自己的事,也有自己的家。
但杜遇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看着他,呐呐道,“一起吃。”
“我知道,但有时候我会不在,你明白吗?”
“一起吃。”
江生摸摸额头,无奈道,“算了。”
然后微微笑,看着他,“一起吃一起吃,走吧,下去吃饭了。”
客厅里杜彦雨正在看报,江生从楼梯上下来看到他,打了声招呼,“杜先生早。”
杜彦雨将目光从报纸上挪到他的身上,回了声“早”后说,“阿遇为了你没吃饭?”
他刚才都听芳妈说了。
江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如实答道,“抱歉杜先生,阿遇他,是想等我吃饭。”
杜彦雨忽然笑了一声,“没事,阿遇信任你,我也很高兴,去吃饭吧。”
江生刚准备走,杜彦雨又道,“对了,昨晚你教阿遇练琴了?”
还是早上听菲佣说的,他吃饭的时候,只看见芳妈和杜遇,于是随意问了句,“江生呢?”
有个知情的菲佣就告诉了他。
江生回道,“是教了,阿遇很喜欢琴,索性就教他弹了点。”
杜彦雨一笑,“你还会弹钢琴?”
江生微笑,“我哪里会,就知道几个音键,看杜遇想学,就教了首《少年游》,没误了他就好。”
《少年游》这首曲子,有多简单杜彦雨还是知道的,他放下了报,“他还真肯学了?”
接着又一笑,“那看来他是真的喜欢,等会儿我让程菲安排一个钢琴老师教教他。”
江生道,“也好。”
到餐桌的时候,杜遇已经坐在椅子上了,不过什么都还没动,看见江生过来,微微笑:“吃饭……”
江生笑着坐下,看他盘子里还什么都没有,“怎么不吃?”
杜遇轻声道,“等阿生……”
江生拿了碗小米粥,此时周围没别的人,芳妈和杜彦雨都吃过了,餐桌上只剩江生和杜遇。
他看了眼杜遇,“阿遇要吃什么?”
杜遇指了指和江生一样的小米粥,江生给他端了一碗放到面前,“吃吧。”
这边刚吃着饭,谭医生就到了。
福山领着他进客厅,和杜彦雨道,“杜先生,谭医生到了。”
杜彦雨起身走过来,笑笑,“难得约你,近来忙不忙?”
谭医生笑着回道,“忙,不过你叫我,我总是要给面子的。”
说完又一问,“阿遇呢?”
杜彦雨道,“吃饭呢,你过来,我叫你来见一个人。”
说着杜彦雨就带着谭邵过去了。
谭邵一眼就猜到了杜彦雨昨晚电话里的那个人。
他正坐在餐桌上,杜遇同他靠得很近,女佣过来送药,他倒了几颗在手心里,然后和杜遇说了什么,只看见杜遇乖乖的伸出手,然后把药吃了下去。
谭邵上一次见杜遇大概是三个月前,杜彦雨打算让杜遇上学时,曾过来请教过他,如果让他上学会不会对他的病症有影响。
他回得是,和同龄人多做接触,对于他的病症或许会有缓和。
他当时说得是或许,老实说,他的把握并不是很大,或者说几乎很低,因为杜遇实在太自闭了。
他和杜遇接触这么长时间,没听过他说几句话,叫他也没什么反应。
给他做过的那些测试,他无一例外的都占了最低可能。
但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光是从表面,他就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杜遇和三个月前的明显不一样了。
难以想象,如此短的时间。
他侧头问杜彦雨,“那个人是谁?”
杜彦雨回道,“我给杜遇请的保镖。”
“保镖?”谭邵又看了一眼。
这个人五官有些凌厉,气质微冷,但和杜遇接触间,眉目总是温和的,看得出来,他待杜遇很不错。
杜遇待他也同别人不同。
“什么时候开始跟着阿遇的?”
“从阿遇开始上学就跟着他了。”
“怎么跟的,形影不离?”
“嗯。”
谭邵道,“等会儿我再给他做一次测试看看。”
杜彦雨应了声,上前和杜遇道,“阿遇,你瞧谁来看你了,这是你谭叔叔。”
杜遇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毫无波澜。
谭邵笑着跟杜遇打招呼,“阿遇好啊,最近有没有听爸爸的话呀?”
杜遇抬头看向杜彦雨,杜彦雨道,“阿遇要讲礼貌,谭叔叔同你讲话,你要做什么呀?”
杜遇缓慢回道,“听爸爸的话……”
其实好很多了,以前的时候杜彦雨要和他说上好几遍,杜遇才能回应他话里的意思。
谭邵笑笑,杜彦雨又给他正式介绍了江生,“这是江生,我没告诉你,他从前是在津港警局做事的。”
“看得出来,江先生有干过警队的魄力。”谭邵笑笑伸手,“你好,江先生,我是杜遇的心理医生谭邵。”
江生伸手和他相握,“你好,谭先生。”
简单介绍完身份,谭邵就带着杜遇进房间了。
杜彦雨认真的和他讲道,“阿遇,你要认真听谭叔叔的话,记住了吗?”
杜遇没应声,懵懂的目光瞥过江生,江生微微笑,没说话。
进了房间,很安静,杜遇坐在桌子对面,谭邵缓慢轻声的按照表上的问题问他。
极少部分的问题,他回了,但大部分的问题,他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答话。
谭邵感到很奇怪,明明他刚才在餐桌看到杜遇的时候,不是这副模样。
他本来还很有信心,这种表,杜遇至少能拿个六七十分的,和想象中差别有些大。
想着想着,一个激灵,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打开门,看到不远处的江生,“不好意思,江先生,麻烦你进来一趟。”
江生开门,“怎么了?”
谭邵把表递给江生,“不好意思,可能需要你来扮演一下我的角色。”
江生低头看了一下表里的内容,明白了。
谭邵坐在一旁观察,江生坐在了谭邵原来的位置上。
前面几条,如“对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作出反应”,“身体会对疼痛感做出反应”,“不主动回避与别人眼光接触”……
这几条刚才谭邵做得时候已经得到了分,虽然杜遇没说话,不过只要神态,目光,动作有所反应,就都算反应了。
往年几乎是没得过几分,已经是进步了。
所以这几条江生做得时候也同样得到了反应。
后面还有,“是否能接受简单指令(如,坐下,站起,过来)”
江生看了眼杜遇,他没发呆,一般没有发呆的时候,他叫他,大多是会得到回应。
他指着桌上的一本书,“阿遇把那个拿给我。”
于是杜遇伸出手,拿起书,递了过去。
这一项谭邵做的时候,是0分。
连做了好几条,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有一条江生顿了一下,问谭邵,“身体表现很僵硬,这个要怎么测?”
谭邵回道,“你抱他一下试试看。”
江生倒没犹豫,放下了表格,走到了杜遇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他的手环过杜遇的脖子,头靠着他的头,脸颊贴着他的耳朵,杜遇的耳朵冰冰凉凉的,江生的肩膀宽厚,抱着杜遇的时候,像是把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似的。
从谭邵的角度看,只能看见杜遇的脑袋。
杜遇愣住了,五官都停止了反应。
他明明是最怕痒的,江生这样贴着他的耳朵,平时蹭一下,就会笑着喊痒,这回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呆呆的,任由江生这样抱着。
江生抱了一会儿,问谭邵,“怎么样了?”
谭邵正在观察杜遇,看他好半天也没反应,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江生听到刚准备松开手,忽然听见谭邵喊了一句,“等一下。”
只见杜遇的目光已经回过了神,他慢慢的抬起了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江生的后背。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大概是很多年没有被别人这样亲近了,表情也很僵硬。
但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在回应了。
江生感觉到他在抱自己,有些惊讶,抱着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似是在安抚他。
谭邵笑了一声,“好了江先生,测试完了,谢谢你的配合。”
江生松开了手,转过脸道,“没事,杜遇是个好孩子,江生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尽全力帮。”
谭邵笑笑,“杜先生要是听到你这话,一定很高兴。”
说完看了看不在状态的杜遇,“好了阿遇,可以出去了。”
谭邵对比了两张单子,摇摇头笑,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经过这一圈,其实江生已经猜到为什么谭邵要叫他给杜遇做测试,他必须得承认,杜遇对自己跟别的人不同。
杜彦雨在外面正在喝咖啡,看见谭邵出来连忙问,“怎么样?”
谭邵把两张表格递过去,一边指一边解释说,“这一张是你那个保镖江生测得,这一张是我给阿遇测得,往年测,阿遇最多拿个十分顶天了……今天我给他测,只拿了三十,其实已经算是进步了,可是我却觉得奇怪,于是我叫了你那个保镖进来。”
他笑了一声,“他给杜遇测了七十。”
杜彦雨其实猜到会有不同,只是没想到这么高,有些激动,“七十分,是不是同常人无异了?”
谭邵道,“还是有些差别的,不过大体上简单的交流是没问题了。”
杜彦雨眼眉都笑开了,多少年的心事都放下了,几十年之后就是死也死得安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阿遇他总算是能……”
谭邵看杜彦雨这样激动,很想让他继续激动下去,可惜心理上不允许,还是打断了他,“杜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
“那七十分是江生给他测的,我给他测只拿了三十,这意思你明白吗?或者我换个直白些的说法,就是虽然杜遇拿了七十分,可以简单的交流,那也是在江生面前,而且也只是简单交流,复杂些的他暂时还不能明白,还需要一点一点来。”
杜彦雨心酸的泪水在眼珠里盘旋,硬是没落下来,“只在江生面前?”
“嗯。”
纵使是这样,杜彦雨也看到了光,心里头也高兴,“就是只在江生面前,我也高兴,等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看到光了.。”
谭邵笑笑,“是啊杜先生,我看这个保镖真是杜遇的灵丹妙药了,杜遇的未来得靠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三件事
1.还有一章粗长,明早来看吧,我尽力粗点。
2.后面可能会换封面,漫图,名字不会改,注意看。
3.求一波作收~哈哈哈哈,等你们哦感谢在2020-05-09 16:06:21~2020-05-10 19: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倪 4瓶;从心 2瓶;冰红茶、药药是欧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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