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低声笑了一声,松了口气。
杜遇察觉到了, 缓慢道, “你……是怕我变了心。”
江生将杜遇抱进了怀里,头一次将他的懦弱展示出来, 他的声音很低,“嗯, 很怕。”
杜遇心情好了些,他靠着江生,声音也很低, 他和江生不一样, 江生是因为怕,他是因为不好意思。
尽管不好意思, 却还是试着鼓着勇气告诉江生, “怕什么……你这么好,谁会……”
他顿了一下, “不喜欢。”
他的性格腼腆内向, 虽然恢复了记忆,但这性格却是定了形, 始终不太好意思,把喜欢和爱,这样的词儿挂在嘴边, 纵使要说,也要鼓起好多勇气。
江生没怎么听清楚话,杜遇说的那句“你这么好“, 叫他听成了,“你这么好看”,多了一个字,意思就变了。
他勾起嘴角,“我都老了。”
“什么?”
江生回道,“我说我老了,比不上你这样年轻,哪里好看。”
杜遇松开手,抬起了头,一本正经的问,“你多大。”
江生笑着回,“二十五,怎么了,还真比较起来了。”
杜遇算了一下,“大了我七岁。”
他看着江生,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大了点。”
江生眉头一挑,他刚才是故意谦虚的说,本是想引他话,谁知道被杜遇这样老实的承认了,还真有点心里不适。
“嫌弃我了?”
杜遇听江生这样讲,赶紧摆了摆手,生怕江生误会了他的意思,急着否认,“怎么会,我……”
他的声音又低了,在感情这事上到底是年轻,又加上他的性格导致,所以此时,他有些不好意思,“我……”
江生低头看他,“我什么?”
杜遇脸有点红,“我……”
“嗯?”
他的声音很低,看着地板,开口,“我喜欢你,同你的年纪没什么关系。”
后面还有一句:你就是比我大十七岁,我也照样喜欢你。
可却没能说出口。
江生没想到杜遇恢复了之后,性格会这么内敛,看他脸红的厉害,本想逗逗他,可又想起了杜彦雨现在还在医院里,又没了什么心思。
只温声说,“我知道了。”
杜遇听他说了话,又抬起了头,余光瞥见了他的肩膀,想起了他的伤。
江生现在穿上了外套,看不清伤。
杜遇伸手,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僵在半空中问,“你的肩膀,还疼吗?”
怎么会不疼呢,但是止了血,又包扎了,一夜过来也已经稍好了点,对于江生来说,他暂时还能撑着。
江生微微一笑,“早和你说了,不疼。”
杜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同爸爸讲,我和你的事……”
江生低声说,“等杜先生身体好点,再和他说吧。”
杜彦雨现在还躺在床上,病情不定,江生觉得还是等他好些再谈这件事,比较妥当。
杜遇当然清楚这一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江生说,“好了,先过来吧,我下去叫芳妈给你把伤口处理好,你乖乖把这早饭吃了,我们等会儿就去医院看杜先生。”
杜遇怔了一下。
江生还以为他会立马应下,谁知道听到他说,“我,我不想去。”
他的语气带了点迟豫。
“为什么?”江生问。
杜遇沉默着,看着地板,眼神里闪过担忧,紧张,害怕,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江生瞥了他一眼,“你在害怕?”
杜遇抬头,忍不住的又问了一遍,“我爸爸……他真的会没事吗?”
江生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看着我阿遇,相信我,你爸爸他一定会没事的。”
大概是因为江生的眼神里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那些话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杜遇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那等会儿去不去医院?”
杜遇回道,“好。”
江生站了起来,瞥见他的手臂,学着杜遇以前那样吹了吹,一边吹一边说,“不是最怕疼的吗,怎么现在不怕了?”
江生看着那些新鲜的伤口,心里想的是,当时的杜遇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这样一下下的划出来,他明明是那样的怕疼。
这伤口,他怎么能忍得了的。
杜遇瞥了一眼,“怕……”
他顿了一下,“但更害怕你受伤。”
他对江生的感情如同江生对他的感情一样,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丝毫没有变过。
一颗子弹,一道伤口,总想着,宁愿自己受了,也不要伤害到他的一丝一毫。
人都是在最低谷的时候,遇见那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那段灰暗的日子,因为有这个人拉了把手,让杜遇知道,这个世上除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
除了玻璃花房,还有音乐怀表和相片盒挂链。
他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江生这样好,永远温和,永远毫不厌烦的等他,等他开口说话,等他撤下结界,等他打开心扉。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的人。
如果以后有人要问杜遇,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想,他一定要画一副画,将那张刻在脑海里,不需要任何临摹的那张脸,慢慢的画出来。
然后说:他喜欢的人,要有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鼻,这样的唇,差一点,都不行。
所以只能是他,江生。
江生笑了一声,看着他划伤的手臂,轻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他明白杜遇的意思,但纵使明白,也还是不希望他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在杜遇一向听江生的话,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生下了楼,芳妈已经收拾好了,一看见江生,急着说,“怎么样了江先生,咱们出发吧?我这心慌的厉害。”
杜彦雨待他们这些老仆一向不薄,尤其是福山和芳妈,跟自家人没什么区别。
芳妈在杜家生活了二十多年,早把杜彦雨当亲人看了,听到他有事,实在放心不下。
江生说,“阿遇受了伤,暂时等会儿吧。”
“阿遇受了伤?!”
芳妈这颗老心脏差点就骤停了,“这怎么回事啊,前会儿回来不是好好的吗,哪受伤了,要不要紧啊,我这,这,我叫福山,赶紧送医院去。”
江生回道,“不是什么大事,手臂划了几道口气,药箱呢。”
芳妈连忙去叫了凯莉送来了药箱,两个人连忙往楼上走。
芳妈边爬楼梯边问江生,“手臂上怎么会划出口子呢,那些歹徒是不是难为你们了,除了手上还有哪儿有没有伤啊,我看还是赶紧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好,这有些伤啊它光外头瞧,是瞧不出门道来的,得做检查才能看的出来。”
芳妈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江生也没回他,推开了阁楼的门,看见杜遇正坐在床边喝粥,芳妈连忙过去,“怎么回事啊,阿遇,这手,手,来,赶紧给我看看。”
她拉过杜遇的手,一看,确实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不过并不严重,她长舒了一口气,吓坏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刀划的。
“怎么弄的到底是,是让哪剐了,弄成这样,前会儿也不同我讲。”
她看着心疼,一边开要药箱一边絮絮叨叨的,“我们阿遇还得要受多少罪不够,大的去了,难得还得加上小的不成。”
她想起了医院里的杜彦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万一真去了,整个杜家就只剩下了杜遇和姚小慧。
姚小慧从来就不喜欢杜遇,到时候杜彦雨不在,那杜遇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谁能提他做主呢。
她越想越心酸,给杜遇擦着消毒,眼睛就红了。
“芳妈,我没事的,你别哭。”
杜遇看着芳妈说了一句。
由于之前杜遇平时说话都有点孩子气,声音软软的,这会儿他声音一变,口气一变,芳妈立马就听出来了不对。
“阿遇?”芳妈看着他道,“你,你这是……”
她有点猜到了,可是又不敢相信。
杜遇笑了笑,“我好了芳妈。”
“真好了?”
“真好了。”
“哎呦喂,苍天见的。”芳妈喜出望外,“这会可算是长了一回眼了,这要是叫李太太知道了,怎么的也得来看看,好,太好了。”
杜遇这一好,真是让她高兴坏了。
江生提醒道,“快点吧,等会儿还得去医院。”
“哎哎,瞧我,太高兴了。”
芳妈说着,赶紧给杜遇处理好伤口。
弄的差不多了,她自己也坐不住,只想着赶紧去医院看杜彦雨,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江生把她送到了阁楼门口,芳妈正要下去,忽然问,“江先生,阿遇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你还没同我讲呢?”
江生顿了一下说,“是阿遇自己划的。”
芳妈着急了,“他自己划的?阿遇这个傻孩子,不是都已经好了吗,怎么又做这样的事,真是要把我急死。”
“又?”江生皱眉,“他从前还干过什么?”
提起这个,芳妈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江生问。
“同江先生有什么不能说的。”芳妈望着阁楼的门,长长的叹了口气,“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江生透过阁楼门的那道细缝里,看见坐在床边的杜遇,他觉得芳妈的声音很远,像是从远处高楼里传来的一声声钟摆声,很远很远,四周的景物也慢慢的,倒退到了十年之前。
而他一直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坐在床边的杜遇,看着他一步步的变矮,慢慢的,也倒退到了十年之前的模样。
透过芳妈的口吻里,他知道了一件事。
知道为什么阁楼里,那个唯一的小窗要永远封闭着,原来是因为杜遇自杀过。
那是事情刚发生的那一天,他被杜彦雨和李嘉宜,也就是杜遇的亲生母亲,安全的带回到了杜家。
那天杜家的气氛很沉重,佣人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天被杜彦雨临时放了一天假。
家里只剩下杜彦雨一家三口,还有芳妈和福山,杜遇承受不住打击早已经昏迷了,带回到了杜家之后,被芳妈小心的抱到了床上。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夜里杜遇醒来,爬上了阁楼。
那个阁楼从前是杜遇和杜厉的玩具屋,里头摆了很多玩具,两个人没事的经常在里头玩,一呆就能呆好久。
要不是那晚福山透过门缝里露出来的灯光,过去看了一眼,大概这世上,早已经没了杜遇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会和杜厉一样,成为每年祭拜的一座墓碑。
芳妈说了很多,末了最后道,“杜先生后来就将那窗子封了,只说,只要阿遇肯活着就好,后来也没敢让他出过门,我们阿遇啊,受了多少苦才能有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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