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号声响起,蛮军迫不及待的就展开了攻击。
秦琅看着山下羌人战士下马,传令骑兵们在奔走呼喝,却是一点也不慌张。这叠州城当初从老城搬来这里,正是因为这新城所在位置比老城更加险要。
西临绝涧,南临羌水,北倚险峰。
要攻城池,三面绝险,只有东面一条小径可上山,这条小路只能容一马独行,既险且长。
当初老刘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所以力主反州城搬到这里,不惜西移几十里更靠近羌胡。
如今秦琅也是看中这点。
这里简直就是又一座石堡城,要知道当年大唐与吐蕃争夺石堡城,前后发起了数次战役,死伤无数人。
石堡城是一座比叠州城还小的多的城堡,但地理位置重要,卡在河湟要道上,是大唐与吐蕃攻防陇右的必争之地。
围绕着石堡城为核心,双方展开了好几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有一场战役里,唐军名将哥舒翰甚至拼着死伤万余的重大伤亡,才硬攻下了石堡城。
而当时石堡城的吐蕃军,才四百余人而已。
在冷兵器时代,这样险要的地形,是难以忽视的,谁敢不信邪的正面强攻,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你兵马再多,可三面绝险,就一条小径可攻,兵马再多也展不开来,甚至连攻城器械你都运不到城下。
别说吐谷浑党项羌们不擅长打造攻城器械,就算他们弄到了许多投石车、攻城弩等,也没什么用,距离太远,在山下根本攻不到山上的城池。
只有一个围困法,可山上才多少兵而且秦琅现在是储备充足,根本不怎么怕围困。
这种城池防御,只要不是守将太蠢,正常点的都能守的住。
“卫公,羌胡看样子想要试探。”老刘站在一边。
“尽管让他们试,陪他们玩吧。”秦琅不以为意。“百姓安排的如何了”
“已经按卫公的指示早做了安排,内附之羌的眷属都分散安排进了各城各堡。城傍兵、近侧军也都分调给了各堡将军指挥。”
牛角号,牛皮鼓,响声大作。
约摸千名羌兵开始试探进攻,狭窄而又陡峭的小路,影响了他们的进攻,居高临下的看去,这一千人拉长成了一条狭长的长蛇,单薄而又脆弱。
小径两边本就只有些低矮的灌丛、杂草,也早就被刘刺史定期派人清理干净,使的小径两边光秃秃的,毫无掩护。
东面这一片山壁,到处都是乱石壁,那条小径就是从那乱石壁上开辟出来的一条梯道,狭窄又弯曲。
整个小径完全暴露在城池守军火力之下,尤其是靠近城池的那一段,更是如此。
张超带着一队骑士站在城垛前,正在给弓上弦,并检查箭支。
他们都很轻松。
“当年这城池修起不易啊”秦琅感叹着说。
老刘道,“倒也还好,这里最早是一座戍堡,伐树在这块台地上建了座小寨子,后来驱逐西戎,设立州县,置合川县,于是开始夯土筑城。城墙基石就是用这山壁上修路的石头垒筑的,然后夯土为墙,土也是台地上削平挖掘的。以前这台地上是一片密林,有不少大树,后来陆续的把这些树都砍了,修寨建房。”
按老刘说的,这叠州城其实都是就地取材建起来的,而且建了好多年,陆陆续续一点点完备。
从早最的戍堡,再到后来的县城,再到成为新州城,历经了五十年。
老刘是看着这座城池,从无到有,从简陋到坚固的,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浇筑了他许多心血。
当年的筑城者,故意没有拓宽那条道路,刻意只让最多容两马并行,就是考虑到防御需要。
其实沿羌水迭山一线,这样险要的地势太多了,沿着羌河岸边,能很轻易的找到这种易守难攻,且控扼河谷通道的险地。
合川城只是相对来说,更险要一点,而且他这块筑城的台地,使的能筑更大点的城,容纳更多的人而已。
以往羌人也多次入侵叠州,但从没有羌人试图强攻过叠州城,基本上都是绕过。只要不强攻,那么天险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厉害了。当然,绕过也是很危险的。
这意味着喉咙里一直卡着根骨刺。
只是相对来说,羌人入侵都是劫掠,他们的做战方式又都是赶着牛羊,所以一般来说,不用担心后勤供给被拦截,而因为以往叠州兵少,因此守城尚可,但主动出城下山做战,就有些力不从心。
故此在以往的战争里,叠州城这些险要城池,能保证的是中原对这些边境始终的占据,但不能保证羌人不时的入侵劫掠。
除非朝廷能够派出大军来征讨。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秦琅带着三千精锐前来,分驻各城堡,形成的是立体的防御体系,甚至还能跟南面几百里外的松扶两州的唐军大部队远程联动。
无素和拓跋赤辞六万人马若一直绕过,秦琅可以袭扰,可以拦截,故此这次无素其实不是愚蠢动怒非要打叠州,而是他并不敢轻易的绕城深入了。
战争总是变化无常的。
千余羌人奋力的登山,但陡峭地形限制了他们的速度,而那蜿蜒曲折的山路,更是让他们难以迅速抵达山下。
张超检查完武器,把头盔扣在了脑袋上。
秦琅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个难得的训练机会,好好加强一下你的箭术,要不然你那臭箭法,可是会让其它亲军耻笑的。”
张超红了红脸,“我一定要射杀几个羌贼”
远远的,羌人一点点接近着。
而在更遥远的山下河谷,也有羌骑在大营外围追逐交战,那是秦琅安排在山下的游骑兵。
这些游骑兵数量还不少,专为袭扰敌军的,也是一支活兵。
游骑兵们很谨慎的与羌军大营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又能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无素派出哨骑想要清除他们,但面对着这些前出的哨骑,游骑兵们根本不惧。
他们在河谷山林里追逐,展开小股厮杀,完全凭借的是各自的骑射本事,这种交手,大部队也插不上手。
秦琅能在山上看到游骑兵们表现一如继往的出色,羌人哨骑在他们面前明显吃了亏,有一队羌骑甚至被诱人了河谷密林边,然后被另一队游骑兵杀出围住。
一番激战,他们在其它羌人哨骑赶来之前,把这群羌骑兵给射杀殆尽。
他们甚至还有空赶在羌兵到来前,打扫了战场,牵走他们的马匹,给伤兵补刀,割掉战死羌兵的左耳,顺便把他们全身搜一遍。
肉干、青稞、盐巴、茶叶,甚至是身上的一些能值钱的首饰等玩意,连带着他们肮脏破旧的皮甲、武器,全都带走。
只留下那些死不瞑目的羌骑横躺地上。
张超屏住呼吸,拉开弓,瞄准了一个举着面皮盾,猥琐前行的羌兵。
虽然他竭力的试图举盾护住自己,可站在高高城墙上的张超,依然找到了许多处破绽。
刘刺史笑着说了一句,“别急,再等等,等近一点再放箭。看到下面路边的那几块染色的石堆吗那都是记号,白色石头代表那里离城还有三百步,这是城上伏远弩的杀敌射程。”
“黑色石头,是二百步,这是擘张弩的射程。”
“绿色石头,是一百二十步,这是单兵弩机的射程。”
“等羌兵靠近红色石头时,你再放箭,那里距城六十步,这个距离,弓箭能较好命中。”
张超呵呵一笑,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几名军官在城头巡视,他们要求弓箭手们把敌人放近到六十步时再射。
“不要浪费弓箭,都瞄准了再放箭。”
敌人那单薄的队形,让守城的军官们很轻松,根本用不着吊射,更费不着漫天集射,那是浪费箭支。
放近了一个个的瞄准着射就好。
军官们甚至都把守城的弓箭手发出了五组,一组守城一刻钟,轮番上前,交替休息。
骑兵们甚至连甲都没披,就呆在城中休息。
城墙上气氛十分轻松。
与其说是守城打仗,倒不如说是日常训练。
老刘走到秦琅旁边站定,拍了拍腰,“今年七十了,真的老了。”事实上,秦琅到来前,老刘刚向朝廷上了一道乞骸骨的奏章,想要致仕。“我在这里一辈子了,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也守卫这里五十年,老了,留了一身的伤痕,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还从来没有去过长安,到过中原。所以想,等朝廷准了我的致仕告老折子,我交接差事后,就骑马去长安,去洛阳,去扬州,我还想去看看东海”
在这山里呆了一辈子,老刘想临终前走出这大山,去瞧瞧中原,看看大海。
“等此战过后,我向太子保举刘公一个东宫官,到长安去养老。”秦琅笑笑。
老刘看着山下那无数的营帐,面上有些忧色。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西戎大举进犯,这西疆怕是短时间难以太平了。”
“刘公也不用过于忧虑,突厥都被灭了,吐谷浑和党项还能跳腾多久正好借此机会,把他们一起收拾了”
咻的一声箭响。
张超兴奋的喊道,“中了,中了,我射中那个羌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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