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燕帝睁开眼睛, 而后者在短暂醒过来之后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这一次情况就更加危急了。
燕帝全身高热,被虎狼药不断压制的毒素和病灶齐齐反扑,来势汹汹的犹如洪水猛兽大肆破坏他体内的一切脏器。
太医院束手无策, 燕帝这几乎被掏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太重的手段, 而温和的药物对于那些耀武扬威的毒来说又无济于事, 几位太医日夜讨论,都只有一个结果出来。
这个动静瞒不过宫里宫外, 帝王病危的消息不胫而走。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左相, 他怎么也想不到燕帝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想想之前皇帝还常常在长秋宫留宿, 怎么转眼就昏迷不醒了
如今对他来说简直是最糟糕的局面, 北疆大获全胜也就意味着大夏四皇子失利,樊之远通敌卖国的谣言不攻自破,只要咬死他不是魏澜, 在开疆辟土般的战功面前,别说让他获罪,甚至更高的爵位和兵权都唾手可得。
因为这是大燕的英雄
更甚至左相细想到四皇子手中的姜直,万一落在樊之远手里,定北侯的这桩铁案怕是得
“皇上怎么在这个时候倒下呢”
所有的淡定在左相身上看不见了, 他忽然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恐惧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故人的脸冲着他笑。
定北侯的, 先太子的还有很多早已模糊却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容, 一双双憎恨的眼睛都看着他。
心脏顿时骤然收缩,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相爷相爷”
“爹, 你怎么了”
两个惊慌的喊声唤回了左相的神志,只见长子和心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眼里带着着急。
左相抬头再一次往上看, 除了房梁什么都没有,这才发现方才自己被自己给吓住了。
周济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焦虑地问“爹,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皇上要是没了,这皇位必然是王爷的,那我们哪儿还有活路”
周济民眼里带着后悔和害怕,还有一丝埋怨,觉得父亲做事太绝,将李璃得罪个光,给周家埋下祸根。
左相看出来,心寒之时又觉得可笑,周家之人享受着他带来的凌驾驭皇权之上的权力和风光之时,没人觉得不对,各个理所当然,可当遭逢大难,却开始互相指责起来,将责任又退给了他。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恢复往日镇定,缓缓地坐下来道“敏儿怀孕了。”
“什么”周济民听到这个消息,一愣,接着狂喜道,“真的那,那真是太好了几个月了,定然是个小皇子”
然而左相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周济民,目光深幽仿佛里面藏着一个鬼,后者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嘴唇抖动,带着满满的恐惧,接着低声道“这是欺君之罪”
左相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反问“周家欺君的还少吗”
“可就算如此,敏儿怎么会”周济民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恍然道,“是那日,她母亲病重,请求归家”
左相微微颔首,淡然道“当初皇上捂得严实,看着一切如常,幸好老夫做了准备,倒是派上用场了,你怕是不知道吧,怡亲王已经秘密置了外室,生下一子。”
周济民蓦地抬起头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
“周家已经走投无路了。”左相看了他一眼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作为周家的女儿,就要有这份牺牲。”
当初的贵妃是,如今的周美人亦是。
周济民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左相的心腹幕僚劝道“大少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爷也心疼,可是就如您说的,怡亲王若是继位,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完了,到如今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得拼上一拼。”
“可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确定,更何况,万一皇上等不到孩子出生”
“闭嘴”左相呵斥了一声,“皇上乃真龙天子,定会转危为安,怎容你胡言乱语。”
可是人都已经昏迷了,哪儿还能好
然而周济民却没说出来,他知道父亲已经没有办法了。
周济民失魂落魄地离开父亲的书房,明明春节将至,又打了胜仗,不论何处都是喜气洋洋,可唯独这偌大的相府,充满了腐朽和罪恶,开着从根底子就开始烂了的荼蘼之花,只要一场风雨就能让它彻底毁去。
“还是不顶事。”左相看着他踉跄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心腹道“是相爷太能干了,样样都有您安排,大少爷就无需面对这些。”
“可老夫终究得死在他前头,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渡过难关了。”
“相爷皇上他”
左相摇了摇头“不知,明正殿里有怡亲王在,传不出消息。”
“那”
“去吧,不管如何都这个份上,事情要做就做绝。”左相语气淡淡地吩咐道,“皇上大病得如此突然,怡亲王还不让任何人探视,连宫妃都打发了,这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取而代之,宣扬出去,若真山崩,他难辞其咎。”
“是。”
“让敏儿稳住,无论如何,都要咬死是皇上的,家族安危但系她一身”
“属下立刻让人去办。”
左相看着桌上的灯火,眯起眼睛“祖宗保佑,一定要让皇上坚持住啊”
“师父”李璃憔悴地抓住云师父的衣角,没让他逃走。
云师父没敢用力挣脱,而是叹道“阿璃,没办法,这人若是醒过来还好说,继续昏迷就是药石枉然,为师的本事也没到起死回生这地步啊”
“可在此之前,人还是能走能说的呀,甚至都能临幸后妃。”
“所以身体不就掏空了吗”云师父说,“从那个姓杨的太医处搜查出来的药你也看过,就是些江湖术士骗人的丹药,里头还加了些让人成瘾致幻的五石散,这才能蒙蔽了皇帝,越发糟蹋自己,没马上风猝死已经算他命大了。”
李璃这段时间都没回王府过,就在宫中住下。太后年纪大了,熬个夜就吃不消,可燕帝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他便自己照顾,弄得很是憔悴。
云师父心疼道“阿璃,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皇帝还没走,你就先倒下了。”
李璃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亏欠,明明我只要再容忍一些,再关注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云师父远在边疆的时候可能不知道京城风云,不过住在王府一段日子,也差不多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家之中,就是戏文里也看多了兄弟阋墙,兵刃相对的事,远的不说,大夏的二皇子不就死在他兄弟手上李璃能做到这份上,说来真没有人能指责他。
要怪只能怪燕帝自己作死,听信谗言,害了自己性命,就连太后都看得清楚。
大概只有他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吧。
云师父能做的只有替徒弟再想想办法“为师再试试。”
“多谢师父。”
云师父点点头“对了,东来和南往不敢跟你说,让我提醒你一句,外头的谣言又变了,你得小心。”
而一提起这些,李璃带着疲惫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东来将外头最近谣传的话复述给李璃,然后道“已经查清楚了,源头就是从左相府出来的。”
熟悉的讽刺顿时浮现在李璃的嘴边,他冷笑着“不过是狗急跳墙,垂死挣扎而已。”
东来说“可是皇上之前将身体状况瞒得太紧了,突然倒下,的确容易让朝臣们想入非非,而且您又一直留在宫中,后妃们几次要来照顾,您也将她们打发回去,看着就像是”有所图谋。
李璃抿了抿唇“我哪儿敢将他交给别人,要是再来一个张伴伴,皇兄就没活路了。”
东来是了解李璃的,他和南往不只一次说过他们跟了一个天底下最心软的主子,哪怕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也没想过抬个屁股坐上去。
既然如此,东来想了想道“王爷,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将小少爷抱回王府”
他没有提及施愉,可是却也提醒了李璃还有施愉的存在,皇帝病危,作为昔日枕边之人,会不会想要再看一眼最重要的是,哪怕李璃不肯承认,可是燕帝病危的确是事实,大燕江山,该确定继承人了。
而施愉的这个孩子,是以皇子直接继位还是作为李璃的儿子,过继继位呢
李璃愣了愣,眼神暗下来,良久他才点头“抱回来吧,记在我的名下。”
施愉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就不必再回来了。
“是,王爷。”
此刻外头的雪停了,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李璃走到明正殿外,能看到远方的雪景,还有虽然无法亲自照顾燕帝,却每日必然来此探望的宫妃们。
他忽然触景生情地问道“你说,大军什么时候才能到”
东来回答“算着日子,大概还有半月了,樊大将军不是说了吗,会来跟您一起过年。”
李璃扯了扯嘴角“要是他兴匆匆地回来,忽然发现我多了一个私生子,会不会跳起来”
“这大概是会的吧。”
李璃想了想那个画面,嘴角微微勾起,然而这个笑容还没绽开,却凝固了。只见结伴而来的宫妃们忽然停下,然后发出一声声惊呼,似乎有一个宫妃一脚没踩稳,打了滑,跌倒了。
但是奇怪的是,似乎摔重了,一时间起不了,反而引起了骚乱。
不用李璃多说什么,东来就立刻命人前去查探。
而这一去,便耽搁了很长时间。
李璃回到燕帝的寝殿,看见云师父在龙床边上一筹莫展,他也不说什么,安静地坐下来托腮。
云师父是有些怕他了,明知道没办法,却还是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一会儿拿拿针,一会儿看看药,时不时地在桌上写点什么,努力装出一个认真想对策的形象。
终于在他身心疲惫要投降的时候,李璃道“通知礼部和内务府,准备后事吧。”
云师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感到一阵难过。
然而东来刚应了一声,一个急匆匆的脚步传了进来,只见南往用着不可思议的语气禀告道“王爷,方才周美人摔了一跤,出了血,太医诊出了喜脉”
此言一出,李璃怔住了,不仅是他,就连云师父也是同样的模样。
“真的假的”云师父问。
“真的,月份还小,但的确怀有身孕,明正殿里所有的太医都看诊。”南往肯定道,然后又问了一句,“王爷,怎么办”
李璃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燕帝,然而他却发现皇帝的手指忽然轻轻一颤,接着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燕帝醒了。
意外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李璃觉得他有些掌控不住。
明正殿内所有的人都屏息着,南往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给缝起来。
燕帝显然是听到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李璃,仿佛在说你会怎么办
李璃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云师父“您先给他看看吧。”
云师父觉得这事情有点复杂,不过还是蒙头地走到燕帝身边,替他把脉。
而这个时候,李璃后退了一步,吩咐道“立刻宣太医,通知母后,皇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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