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沈玉凌亲自送来了一万两银票,另有一套西湖玉盏夜光杯。
李璃原本看见他没好气的脸在看到银子跟赔礼的时候顿时笑颜逐开,眉眼一弯如同天上的新月,透着皎皎华光,好看极了。
沈玉凌当场就愣在原地,心说幸好自己取向正常,不然他俩定做不成兄弟。
好看的人总是有其特权,哪怕是那副财迷的模样也颇为赏心悦目,沈玉凌看着李璃乐滋滋的模样,不免宠溺道:“阿璃,你可别再生我的气了。”
“生气什么,做生意嘛,讲究的便是和气生财,啊呀,武宁侯真是上道,大方!”李璃抬手让东来南往将银票收起来,接着狡黠地朝沈玉凌眨眨眼睛,下巴微抬,戏谑道,“沈大少爷,以后还想有什么消息,八卦小报愿意提供?”
“你不是不想掺和到这些麻烦事里面吗?”
李璃闻言将扇子一打,毫不在意道:“我想来想去不就是卖消息嘛,沈家能买,周家自然也行,出得起价就是,这样来银子可比广告费快得多,对了,话说俞尚书刚从我这儿离开呢。”
沈玉凌的眉头顿时皱起来,不满道:“阿璃,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这话有意思,试问是谁先不够意思在先,嗯?”李璃眼中虽带笑,不过却暗含着深意。
怡亲王不是个好相与的,想从他手中占便宜,那必得做好刮下一层油的准备。
沈玉凌拿李璃还真的没办法。
“不过呢,看在你我交好的份上,我再给你提个醒,想要让俞尚书栽更头,光这一个案子可不够。”李璃摇着扇子,端着沈玉凌刚送过来的玉盏夜光杯,倒了茶悠闲品茗。
沈玉凌听着若有所思:“的确,儿子归儿子,老子归老子,要想让俞自成彻底翻不了身,得找到他的把柄。”
李璃笑了笑接下去道:“以俞世洪这无法无天的性格,怎么可能只惹了这一个要命的祸事啊,谁摆平的?”
自是他老子!
沈玉凌眼中精光一闪,他看向李璃,意有所指地问:“阿璃,你似乎也挺乐意见他们倒霉?”
“那是。”李璃没有否认,反而直接了当道,“想想我家大将军拼了命地在前线厮杀,挥洒热血,置身死于度外,为了什么,还不是保家卫国?俞世洪这种人渣,反而伤害无辜的百姓,简直死有余辜。作为我家大将军的贤内助,本王有必要伸张一下正义。”
沈玉凌:“……”前面说得冠冕堂皇还能听,后面的是什么鬼?
樊之远还没接受呢,你就自封贤内助了?
亲王的脸面还要不要?
沈玉凌有时候真的跟不上李璃跳脱的想法。
“对了,既然咱们哥俩好,那么等我家大将军回来,你要是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李璃忽然提醒道。
沈玉凌不解:“你手下的记者翻墙走璧无所不能,还怕探听不到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李璃却敛目垂眸,很是害羞地一笑:“那种猥琐的法子怎能用在我家将军身上,万一让他误会我不够矜持怎么办?”
沈玉凌:“……”
三天两头向全天下表白心迹,你还有矜持这玩意儿?别逗了!
*
钱家夫妻的一场死亡如今已不是一件单纯的案子,它变成了沈家与周氏的博弈。
第二日,俞尚书压着俞世洪前去赔罪,可是却没有找到钱母。
有沈家插手,钱母早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想要用忏悔的姿态得到受害人原谅这条路便走不通了。
接着便是这期的八卦小报在众人期待中发行。
它晚了一天,可是内容之中却插入了一幅画,是那枚颇具特色的玉佩式样。
因为是罕见的好玉,有羽化腾龙之纹,便没有过多雕琢。俞世洪喜爱至极,日日带在身侧,所见之人不少。
李璃特地命人雕刻出模板,腾出一天的时间印刷这枚玉佩。
虽然没有后世照片那么清晰真实,可因为有画像,足以让人信服这枚玉佩的存在。
且文章之中已经解释了来龙去脉,由小报记者亲眼所见是从钱王氏腹部剖出,经多人证实确实由俞世洪所有。
如果说俞家走狗冯良凌.辱的钱王氏,那俞世洪随身的玉佩又是如何被她吞了腹中?
只有一种解释,钱王氏在受欺辱的时候,慌乱之中拽下了玉佩藏起来,等俞世洪离开再吞腹自缢,造成了铁证。
俞世洪奸.淫良家妇女,打杀百姓的罪名已是不容辩驳,顿时群情激动。
这是第一次,作恶多端的高官之子留下的犯罪证据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全京城都知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京兆府,哪怕再如何的官官相护,也不能欺瞒百万双眼睛,京兆府尹哪里还能再替俞家隐瞒,不消一日便将俞世洪捉拿归案。
*
八卦小报虽然一向以娱乐为主,谈笑为乐,不过为了涵盖各个阶层,特别是士林读书人,有一个偏僻的栏目叫诸子百家。
凡是对某些经史典故或圣人言语有所感悟,有了独特见解,不怕人贻笑大方的,都可以投稿过来发表看看,每期登报一至两篇。
这个栏目不对市井百姓的胃口,却很受士林的欢迎,凡是胸有点墨,自认不凡之人都曾经尝试了一下。
不过大燕朝风气开放,不以言论问罪,读书人点评时政,甚至嘲讽当朝权臣者不在少数。
这个栏目刚开放的时候,就有不少热血书生投稿对当今政令的抨击,甚至连名字都不遮掩一下,“周党”,“沈派”频出,就是没直接点名的,也多用暗讽的语言指向,看得小报编者心惊肉跳。
这些倒是真的猛士,敢说想写,一点也不怕上头找麻烦,随时做好了将牢底坐穿的准备,可八卦小报却不能这么刊登。
李璃身份特殊,可谈古,可论道,可解读先贤,可感叹世人不易,却绝不沾惹当今,好坏都不行,这些激进的文章收到之后,他都让人给退回去了。
虽然这番操作收获了胆小怕事,同流合污等一系列骂名。
但是栏目还是继续开展了下去,前头说过京城中有不少穷书生,就靠着一根笔杆给家里增点进项。
八卦小报一旦收下文章,甭管什么时候刊印,都会有一笔较为丰厚的润笔费送到作者手里,若是刊登之后,还有另外的奖金,所以前来投稿的人依旧不少。
一定程度上,李璃在这些寒门子弟当中有那么点口碑,就是因为养活了这帮子潜在的穷书生。
不过这么多笔名当中,有一个名为清风居士的作者,让李璃印象有些深刻。
他喜欢跟古代先贤唱反调,以一种幽默诙谐的笔触调侃圣人大家,很符合八卦小报平日里的调调。
因为是笔名,不知真人是谁,就是刊印之后遭到多人反对和批评都无所谓。
圣人之语乃是众多读书人的圭臬,一般人哪儿敢当众批判,清风居士这么一来,果然捅马蜂窝了,各种各样的问候信淹没了八卦小报的铺子,这拉仇恨的本事相比李璃是不逞多让。
朱润曾经还问过怡亲王,这些信件怎么处理,李璃干脆将这些信和奖金一起让记者送去了清风居士指定的接收点。
这人似乎知道自己会被骂,为了安全,没敢留真的家庭住址。
本以为收到了这些问候信之后,这位居士能够消停了,没想到下一期这位还投,而且越写越使劲,颇有将诸子百家的名人都轮上一遍。
脸皮之厚,心态之稳让李璃这个纨绔都侧目。
对于这位仁兄,李璃有些好奇,手下记者为主分忧,掀开了清风居士的真面目……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怡亲王脸上带着诸多面具,没想到还有一位同道中人深谙于此,他得知清风居士的身份其实很意外。
然而惊讶归惊讶,他却没有过多打搅。
就让这位朝中木讷不言,人称二愣子的大人继续装下去吧!
燕帝虽然身处皇宫,身边眼线众多,然而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也有自己的人手。
早在沈家将玉佩之事泄露出去之时,他就知道礼部尚书该换人了。
只是深宫之中,权势式微,朝廷被左相一手把持,就算能将俞自成拉下马,他手头上也暂时无人可用。
甚至,哪怕有人,他也没办法将人推上去。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再让左相安插上人手,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次。”
明正殿内,燕帝轻轻一叹,正要落字将李璃的大龙给吃了,却听到李璃大叫:“别别别,我方才走错了,不算不算。”
李璃抬手挡了燕帝一下,然后赶紧拿起棋盘上自己下的子,兜在手里,拧着眉看看还能下哪一出。
瞧着李璃熟练的落子后悔的动作,可见已经多次了。
燕帝曾经还指出这并非君子所为,没想到李璃理直气壮地说:“谁当君子谁傻,我就是小人物。”
于是燕帝也就随他去了。
他和李璃下棋,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沈家好不容易把人赶下台,怎么会容许左相再送一个自己人上去,忙活什么?”李璃美滋滋地找准了一个绝妙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放下去,然后眨着眼睛等着燕帝下。
后者低头淡淡一瞟,无奈道:“阿璃,还不如你方才那一手,搁这里,你打算就此认输吗?”
“嗯?”李璃瞪了瞪眼睛,毫不犹豫地立刻把棋子拎了回来。
跟怡亲王下棋,一盘能下一晚上分不出胜负,不是因为棋艺高超,而是某人水平臭不说棋品还差。
燕帝道:“不是左相之人,也是武宁侯的,其实也没差,一样的狼子野心。”
“不会。”李璃偷偷地抬袖子,将边角料的一个子给抹了去,自以为做的隐秘,可惜被尽收眼底。
瞧着燕帝瞪着他,李璃嘿嘿地笑了两声,无辜又干脆地将看不顺眼的棋子都给拿了下来,道:“左相又不傻,不会让武宁侯得逞的,况且一介武夫,手上能有什么人可堪大用?”
燕帝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顾如是此人,阿璃,你怎么看?”
李璃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了,很高兴地说:“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燕帝微微皱眉。
李璃示意身后的东来将这一期的小报拿过来,翻到了诸子百家这一栏目,指着上面用词活泼大胆,充满嘲讽意味的文章,问:“皇兄看过吗?”
那赫然便是清风居士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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