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 若是没人指出,就会下意识地忽略其中的不同寻常,可一旦被发现, 便哪儿哪儿都是矛盾。
姜直是定北侯的副将,跟随多年,或多或少染上了定北侯打仗的风格, 特别是重大战役之中,便会下意识地学着主帅的战略部署以求得胜利。
而魏澜作为定北侯的嫡长子, 从小被寄予厚望,行兵布阵等都是父亲手把手教导, 两相对垒, 哪怕改名换姓, 他也能从战斗中嗅得熟悉的味道。
只是究竟是两国将领多年死敌彼此熟悉,还是因为故人之由,在今日李璃提出来的时候, 樊之远的直觉告诉他是后者。
他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我得抓住他”
李璃轻轻点头,不过他微微皱眉道“姜直是个死人,哪怕定北侯府全部都不在了, 也总有旧人认得出他,所以我猜测他不会直接出现在战场上,就是出来了,也会跟你一样改头换面,不好找。”
樊之远无从反驳, 若真能发现,他岂会在北边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我该怎么找到他”他的眼中带着焦急。
这份血海深仇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翻涌激荡, 樊之远一直觉得是旁人陷害, 先帝怕功高盖主才对定北侯府下手, 可万万没想到真正背叛的却是身边人
这显得更为可恨
此刻樊之远犹如一只受伤的困兽,挣扎咆哮却无能为力。
李璃替樊之远难过,不过今日他有另外的目的,于是安慰道“不是让你找,是我们一起找”
樊之远看他。
李璃笑了笑道“我一直在调查赵宇之死。”
樊之远一顿“是王鑫杀的,左相内外勾结所知。”
“对,当机立断,反手就是全力一掌,可见蓄谋已久。但是王鑫为什么要杀他,两人无冤无仇,显然是背后有人指使,左相就不说了,另一个人又是谁”
说到这里,樊之远忽然福临心至“不管是谁,姜直就很可能在他身边”
“聪明了呀。”李璃捧着花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赞赏道,“正是。”
他眼里闪烁着微光,说“通敌卖国,这个罪名可太大了,左相若非逼不得已不会冒险换一个合作对象,只要确定是谁,排查他身边之人,大概就能找到姜直,因为这是对左相的约束和威胁,那位夏国皇子是不会将人放到太远地方的。”
说到这里,樊之远完全镇定下来,他看着李璃沉吟分析的模样,只觉得心口的冰凉被温暖所代替,眼里的情愫蔓延而出。
世间已无亲人,只有这一个将自己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对着他。
樊之远扪心自问,自己何德何能换李璃这般倾心相待
然而李璃没有看到,只是继续思索道“而七八年前,有能力跟左相合作的夏国皇子中,只有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其余那时候根本没什么势力,暂且不谈。他们都不是中宫所出,按理以长为尊,可是大皇子等了那么多年,至今未被封为太子,显然夏皇并不满意他,因为平庸,他的势力已经渐渐被下面的弟弟所取代,现在风头更劲的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所以很有可能是这两位当中的一个。你猜是哪一个”
李璃的话让樊之远回过神,他说“这次两国开战,四皇子请缨出征,莫不是他”
李璃眨眨眼睛“我猜也是。”
“可是”李璃这么肯定,樊之远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斟酌着语气道,“大夏四皇子,难道是个出色的将帅之才,或者他手下有能人,否则”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否则怎么肯定能够打赢我们家用兵如神,勇猛无双,百战百胜的樊大将军,对吧”李璃笑眯眯地将樊之远接下去的话给补全了。
樊之远抬起手虚握成拳在嘴边清咳了一声,他是没这个脸皮这么夸自己的。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大夏不会被樊之远一点一点夺回燕荆五州,若不是朝廷拖后退,克扣了他的军饷,这会儿就该完全收复失地了。
“四皇子若不是没点自信,为何要上战场,输了岂不是将那把椅子给推远了”
然而李璃回答“因为他觉得会胜利。”
“为何”
大燕有将有兵,粮草供应还充足,朝中有李璃维稳,这简直是胜利之师的配置,怎么可能输给内乱不止,经手灾难的大夏
“知道为什么到了今日,大军开拔前我才跟你说的吗”
樊之远摇头。
李璃将茶杯递还给樊之远,靠着凉亭,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道“昨日我收到了师父的来信。”
“师父说了什么”
“他说他有人在调查他,让我们小心一些。”
樊之远将茶杯放到桌上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什么地方露馅了吗”
李璃回过头笑道“假的终究是假的,姜直能够被我发现,自然樊之远也能被旁人知道,一样的道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樊之远知道其中的凶险。
定北侯府可是被先皇钦定的卖国之贼,樊之远若是被发现是魏澜,他死不要紧,帮着他逃脱的李璃也难逃罪责。
别看李璃在朝中说一不二,可事实上一直是针尖起舞,如履薄冰。
这个罪名一旦落下,没有人能帮得了他,燕帝怕是得跟先帝一样巴不得让李璃坐实了
想到这里,樊之远定了心神,肃容道“阿璃”
“没用的。”不等他说完,李璃便斩钉截铁地反对,“咱俩如今是荣誉与共,谁也不能剥离谁。”
“会有办法的,你那么聪明,摘出自己不是难事。”
李璃惊奇地望着他,说“说好的一生一世不分开,原来你都是哄我的”
“这是两码事。”
“一码事,夫妻不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怎的,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做个区分樊之远,你是看不起你自己,还是看不起我啊”李璃双目含怒,一整张脸都气鼓鼓的。
樊之远无奈道“试问谁能小看你怡亲王,只是实在没必要跟我一起受累,你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屁话。”李璃要不是伤了脚,这会儿得气得站起来,不过他还是骂了,“我发现你这个挺有意思的,夸着我聪明绝顶,能自个儿摘出去的同时,又不相信我有逢凶化吉,将此事平息的能力。大男子主义这么浓郁,责任扛得这么痛快,问题是,我告诉你难道希望你痛快地去死,别拖累我吗这是个人都能做到,用的着你”
樊之远“”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被训得哑口无言。
李璃瞪了他一眼“没那本事,就听我的。过来,坐下,让本王带你飞。”
樊之远“”明明他人高马大,在李璃面前却瞬间矮了一节。
在逼人的目光下,他坐下来。
李璃说“我原本还在想该怎么替定北侯平冤,如何挑起这件事,如今正好对方送上门来了。”
李璃眼神明亮,斗志昂扬,仿佛是一个即将上战场的英雄斗士。
樊之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老老实实地听他心上人吩咐。
“咱们先得明确一点,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记能够证明你是魏澜吗,类似我这样的胎记”
樊之远想了想,摇头“没有,只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话明显让李璃顿了顿,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心疼的时候,他说“除了你我,师父,还有谁知道你是魏澜”
“田伯,晓飞,但他们不会出卖我。”
李璃点头“所以,只要我们死不承认,想要立刻定你的罪,是不能的。”
说到这里,樊之远轻轻一叹“其实细细想来,虽然我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可既然我能根据战术的熟悉情况怀疑姜直,不难猜测他也会从我的布阵派兵中发现端倪,我猜大概是这样露馅的。还有我既然是沈家的远方血亲,依靠沈家提拔有如今地位,就不该如此果决地舍弃沈家,想必武宁侯也因此怀疑我的真正身份。”
樊之远再怎么隐瞒,定北侯府一贯的打仗风格是难以改变的,只需发现一点蹊跷,就能根据蛛丝马迹找到源头。
“那又如何呢,就算知道你是魏家人,可没有证据,依旧定不了罪,就跟明知道左相通敌,没证据我们只能等待时机一样。”
李璃挑了挑眉继续道“但是这次大夏四皇子出征,为了要皇位,必然要胜利,可明着战胜不了你,就只有迂回的手段了。大燕天时地利人和,粮草供应解决,左相黔驴技穷,你猜能怎么对付你”
樊之远思索着,摇了摇头。
“笨,他的惯用手段,谣言和诬陷啊”李璃一拍手,兴奋道,“不仅能动摇军心,操作得当还能以皇兄的名义把你召回来自辩,多好。”
樊之远抽了抽嘴角“阿璃”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这似乎还真是不好解决。”
李璃摇头“容易的。”
樊之远惊诧“怎么办”
“一个巴掌拍不响,左相通敌的同时,大夏四皇子也一样在通敌大燕赵宇可是平白无故死在这里,傻子都知道大燕杀赵宇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大夏内讧。想想看,四皇子为了私利,不惜弄死去他国借粮缓解灾情的兄弟,引起战乱,就这一点,真把这事给兜出去,他还想要皇位大夏百姓没骂死他就已经很好了。只要他们乱了阵脚,就一定有机会找到姜直”
李璃说到最后,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所以,你放心地去打仗吧,这里一切有我这一次,不仅要借此平反,还要把左相给彻底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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