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月娥匆忙奔进家门,还没见到人先喊:“是不是悦悦又烧了?”
农家院子,小二层,水泥地,堂屋点着灯。
王月娥婆婆听到媳妇儿声就跟找到了主心骨,抱着孩子冲了出来,又急又怕说:“不知道啊,下午还好好的,我量了体温了,今天没烧的。”
她老伴去的早,就跟二儿子过日子,儿子开出租车,今天正好夜班。平时她就在家打扫卫生做饭看孩子,要是孩子被她看没了,真没脸活下去了。
“我看看。”王月娥一看小女儿小脸煞白,也急,伸着胳膊从婆婆怀里接过孩子,摸到女儿冰凉的身体,当时心就一凉,赶紧说:“不行,得去医院。”
“老大,给你爸打电话让赶紧回来。妈,你去收拾东西,家里医生上次开的退烧贴还有温度计,我先量量,悦悦啥时候这样的。”
王月娥霹雳巴拉吩咐着,刚上初一的大儿子赶紧打座机联系爸爸。
“就傍晚的事,我做饭,悦悦跟往常一样在外头玩,没一会找过来说冷,我看天快黑了,就给加了件外套,没成想、没成想老大回来说悦悦怎么睡在沙发上,一看才知道不对劲了。”王婆婆流着泪收拾东西。
吴家村地处偏僻,靠山近,当然比偏到没人去的海山还要向明一些,十里八乡起码零零散散有村子,但一到晚上路上没人,很少会有出租车过来的,所以王月娥才说给老公打电话回来接。
二十分钟后王月娥丈夫吴达回来了。
大儿子看家,一家三口带着吴悦悦赶往最近的医院。
“大夫,这是我女儿病例,一周前发过烧,不过最近几天都好了,我来的路上量了,不烧的。”王月娥急的眼眶发红,女儿在她怀里,她感觉得到孩子身体越来越凉了,就、就跟——
她不敢往下想了。
医生一看也不对劲,孩子体温很低,呼吸微弱,赶紧说:“小姑娘这情况危险,再耽误我怕出事,你们赶紧直接去市儿童医院。”
他们这医院是县级的,儿科也不专业,今天这病状太急太猛了。
正说着,悦悦惨白的小脸开始发青了。
王月娥哭喊:“悦悦啊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啊你看看妈妈。”
“明明好好啊,真好好的啊,我就是做个饭的时间,娃一天都好着呢,大夫我求求你再给看看吧。”王婆婆抹着泪想不通,不明白孩子一天都好着怎么突然就闹了病。
吴悦悦情况危急,医生也看出来,送市里怕来不及路上直接没了,只能先救人,验血化验加急来,可查不出病症的。
“……没病症?什么意思,我闺女没病怎么会不醒。”王月娥哭的不行。
大夫也没办法,化验单各项指标都正常,就连曾经的发烧也趋于正常标准,所以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悦悦啊,孩子真好好地,老二,孩子我真看好了……”王婆婆愧对媳妇儿子,眼看孩子不行,真想一头撞没了。
吴月月脸色越来越青,身体脉搏都快感受不到,医生极力抢救,王月娥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发了疯似得喊:“去海山!砖房子,砖房子。”
……
山海收容所。
晚上喝的粥,新买的白米,泡了一小时,小火慢煮,加了点青菜,打开的蛋花,加少量的细盐,白的绿的黄的,颜色漂亮。买的馒头加工热一下,也没做炒菜,主要是路辞旧太忙了。
他下午将正屋收拾出来的。
正屋采光最好,玻璃是整座院子最齐全的,里面床是一米八木板床,他将用过的被褥卷了丢掉,洗刷了床板晾干,下午买的新被褥阳光晒过,铺的整齐。
堂屋灯泡好着,补缴了电费现在亮着。
四四方方的木头桌子,不锈钢盆装着热乎乎的馒头,一盆子热粥,一二三四乖乖坐在木头长条凳子上,一个个一脸馋相,不过都没看桌上食物,而是望着堂屋大门口。
门口响起脚步声,四双眼睛都亮了。
路辞旧拿着小碗勺子进来,泛黄的老旧灯泡下,就看到四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笑说:“吃饭了。”
盛了粥分了馒头,小孩子们咽着口水看啾啾。
路辞旧愣了下,想到中午小餐馆时他先吃,便试着吃了第一口,就看刚还盯着他巴巴看的小家伙们现在全都埋头,啃着馒头喝着粥,吃的香喷喷。
“其实也不用等我先吃。”
说完想起他自己,当初爷爷捡他回去,每次爷爷做好饭他也是等爷爷先坐好,动了筷子他才动的。现在看四个小孩,路辞旧露出慈父笑容,“乖孩子。”
吃完饭,四个小尾巴,路辞旧走哪儿跟在哪。
“一会摔倒了。”
院子没灯,厨房灯泡坏了,也没蜡烛,路辞旧怕小孩跌倒。谁知道小一说:“我看的到路,啾啾,我会带好弟弟妹妹的。”
“我也不怕黑。”小二大声说。
“对,小二最不怕了,他以前黑漆漆的时候给我们捉虫吃。”
路辞旧从小一话里听出求生欲来。再看小二,这小子挺着胸脯,看着他,一副等夸奖但不好意思的模样。
“以前你们真棒。”
小二也不在意路辞旧夸了所有人,反正也夸了他!
路辞旧摸黑洗碗时发现,孩子们还真不怕黑,烧水洗漱时,还知道帮忙递毛巾。
晒过的被褥,蓬松软软的,一股阳光的味道。卧室灯泡坏了,月光照射了进来。孩子们钻进被窝,小二挨着路辞旧胳膊,板着小脸,冷冰冰说:“坏蛋的床。”
“以后有钱了咱们就换掉。”路辞旧揉着小二脑袋,挨个亲了口霸总儿子的脸蛋,说:“睡觉觉了。”
窗外银白的月光照射进来,孩子们很快睡着了。
小二挨着路辞旧,睡在最边上,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啾啾,我可以不用换床的,你能一直在这里吗?”
“当然。”路辞旧保证。
明明不是在山里,却过成了深山生活。吃饭早睡得早,路辞旧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醒了,隐约听到有人在喊青砖房、青砖房。
嘶声力竭的。
路辞旧想到白天公车上售票员大姐的面相,立刻清醒了,穿了衣服下床,他刚起来,小四醒了。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乖,继续睡。”路辞旧小声和小四说。
开了堂屋灯,直奔大门外。
十字路口王月娥抱着女儿,疯了一样,哑着嗓子:“……青砖房、青砖房,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
“月娥啊,这里没人啊。”王婆婆哭的不行,这荒山野地没一个村子,媳妇儿抱着娃冲出医院跟中邪似得非要来这里,找什么青砖房,这里没有啊。
吴达平日里最疼小女儿,现在老婆耽误治疗找什么青砖房看相的,青筋暴起说:“王月娥!咱带悦悦去医院,还能救,你着了什么道。”说着要抢孩子。
昏暗的月光下,吴达一碰女儿脚,顿时手就停住了。
冷硬,就跟死人一样。
一路上全程抱着女儿的王月娥能不知道吗?其实来的路上就已经——她不甘心啊,早上出门时女儿还好好地,烧退了,还说要吃鸡蛋糕,现在怎么就没了啊。
王月娥能哭死,她不甘心。
她女儿刚过三岁,还说要去幼儿园,还没吃鸡蛋糕,为什么老天爷要拿走女儿的命,你要拿就拿我的啊!!!
“老天爷,要是我女儿能救好活过来,我什么都给你,你要拿,就拿走我的命啊。”
一家三口抱着孩子哭得悲痛欲绝,王婆婆跪着不知道朝哪儿磕头。
银色的月光就看到一道黑漆漆的影子。
“大姐?”路辞旧看出确实是售票大姐。
绝望之际的三人都愣住了,这从哪钻出个人啊?王月娥先认出这就是白天的小伙子,跟疯了一样抱着孩子就过去,哭着说:“我给您跪下了,小先生你救救我女儿啊。”
路辞旧借着月色一看,当机立断,咬破了中指,一滴鲜血点在了吴悦悦眉骨中心,说:“抱着孩子跟上。”
王月娥没二话抱着孩子跟上,吴达本来戒备,一看赶紧守护在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真觉得女儿紫青的脸好像好了些。
不是心理作用。
堂屋灯亮着,吴悦悦紫青的脸变成了惨白色,皮肤也略有一些温度,虽然还冰冰凉凉的,但起码不硬了。
吴达母子恨不得给路辞旧跪下,路辞旧抢先说:“地方简陋,你把孩子放桌上,我这儿没多余床。现在一人出去找香烛黄纸红线,你们来的太晚了,想要你女儿活,就得抢时间了。”
“大晚上的这些也不知道在哪找,我东西没带不然也不用这些。我尽力拖延,你们快点。”
王婆婆啊了声,急说:“我知道哪能找到了,咱村吴老汉死了,他家做丧事,正好有这些,老二快回,赶紧。”
路辞旧一听,看了眼桌上的吴悦悦,这孩子有这一劫可能就因为吴老汉丧事影响的,不然不会丢了魂。现在借吴老汉的东西一用,也算是了了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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