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距离何书和杜明分别向上级汇报对话过程的六个小时之后, 他们结束了禁闭状态, 被带出各自的小房间，进入了会议厅。
会议厅里都是老熟人, 当然, 作为小队队长, 吴星并不在这里。
“关于国王陛下以及全息游戏最新进展的汇报到此为止, 接下来，关于是否要跟国王陛下进一步合作, 以及合作的深入程度, 开始发言，从左手边的程主任开始, ”
何书跟杜明的出现没引起丝毫波澜，他们悄无声息的坐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旁听其他人的发言。
程主任站起身, 上台将几页纸贴到了黑板上这个朴素的会议厅不具有投影仪功能。
“我同意。”
对方指了指那几张纸道“根据特调局之前关于国王陛下的侧写, 如果将人类跟系统切割，单独分析作为华国人的国王陛下的话, 我觉得有一点毋庸置疑，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在向我们传达善意”
他拍了拍黑板, 黑板发出响亮的簌簌声。
“他是华国人”
有人不同意他的观点“我同意你说的，他一直在传达善意的这个观点, 但因为对方是华国人这一点, 而得出他不会危害国家利益的结论是非常不可理喻的行为。”
“我赞同, 我们缺乏对对方的有效约束，在这一点上，过于信任对方的人品，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何书的报告里的那段话没错。既然无法形成有效约束，那为什么不让利益成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基础呢”
“不管他在地球上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有一点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在那个世界，他才是国王，这就是我们平等合作的基础。”
“首先，我们可以确认，目前为止，除去对方之外，没有进入异世界的其他方法，其次，我们可以确认，他手里有远比地球更先进的技术，最后，我们确认，他都华国抱有善意的合作想法，根据以上三点，关于是否要进一步合作的讨论没有继续的必要。”
“不是是否，而是必须进一步合作。”
“阿肯国最近对全息游戏蠢蠢欲动，要不是我们一贯在这方面把控的比较严，现在的局势就不会这么风平浪静了。”
“这是一次非常冒险的机会，但我们得抓住它。”
到此为止，他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于是，接下来的问题就变成了进一步合作的详细条款，因为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导致这场会议的时间被不断延长，以至于何书无法在短时间内给予何星文答复。
相比系统轻描淡写得出最终结论来说，由人类组成的庞大机构，需要更多时间来协调、运转以及获得许可，直到那些分散的声音汇聚成统一的声音，才是这个庞大机构彻底苏醒过来的时候。
矮人们的数量一度让何星文担忧主城住不下这么多人如果矮人因为没地方住而只好去新手村，那问题的棘手程度将会直线上升。
恶魔的前车之鉴仍在眼前，恶魔能对同族的死亡无动于衷，矮人可不会。
但凡处理不当，那就会演变成血海深仇。
所幸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出现，在空余房子住满人之前，两百个矮人成功解决了住宿问题。
主城因为矮人的出现而热闹非凡，也成功让何星文修正了对矮人种族的错误认知。
固执、大嗓门、没有心机、不记仇、直肠子、乐观派，以及虽然伤口还没好就已经开始对工厂蠢蠢欲动。
在被安迪苏金拒绝共享工厂之后，一群矮人蹲在工厂门口，对着它指指点点，挥斥方遒，颇有让我来我完全能做得更好的气势。
相比他们，安迪苏金绝对是矮人之中的奇葩。
如果最初何星文遇到的不是安迪苏金，而且其他矮人的话
何星文思考了两秒，觉得最大的可能是，矮人跟王国不会有进一步的接触。
对方会在跟探险队相遇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神陨之地，而不是佯装受困，跟着探险队进入王国。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何星文发出感慨“你永远不知晓下一颗巧克力会是什么味道。”
系统“阿甘正传”
“事实上，所有您知晓的，不知晓的电影都作为基础知识储存在我的数据库里，”系统“我的意思是，我看过。”
何星冒出疑惑“被储存在数据库里，就算看过”
系统停顿了几秒“事实上，这是人类因为接受信息的低效率而创造出来的文明的一部分。”
“对我来说，用人类的方式去欣赏电影，效率底下且没有意义。”
何星文在祭坛中选择了选项一，数十个nc从金光中浮现。
“我完全能理解，毕竟对你来说，下一颗巧克力的味道，你早已知晓。”
nc们走向王国各处，融入王国子民，完全无视了一脸惊恐的注视着人类凭空出现的矮人们。
“但我永远不知晓您所带来的下一颗巧克力的味道。”
何星文收回推开祭坛的手，教堂门重新合拢，散落满地的金光随之消失。
“那你一定分析过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
何星文一扭头，看到玩家“上线”时的光影在祭坛旁浮现。
他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对对方的身份有十分准确的判断毕竟在主城下线的玩家就只有两个。
何星文的余光扫到一旁围观的矮人们的表情，大概是世界观被反复蹂躏，最后粉碎成渣渣，从表情里透着茫然、无助以及弱小。
系统沉默了几秒“我并非刻意隐瞒，但我不认为在此刻跟您共享这些尚未确认的结论是一个好的选择。”
何星文秒懂“这些结论很糟糕”
系统加重语气“非常糟糕。”
何星文忍不住笑了一声，这种特意加强语气进行强调的表现对系统来说，非常少见，以至于何星文很难不生出恶趣味。
他若有所思的道“比如说，平行世界里的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背叛了我”
现场忽而冻结。
矮人扯着嗓门的声音仍在继续，风轻抚过万物，冻结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何星文脑海里，系统所在的世界。
何书不是有意偷听他也做不到在何星文控制下的王国偷听国王的对话。
只是恰巧，在他登入游戏，度过星空的加载页面后，那几个字飘入了他的耳朵。
“背叛”这个词太过敏感，以至于何书一瞬间延伸出无数猜测。
国王陛下是他们研究和分析的重点对象，而国王陛下严格来说，由两个个体组成，纯粹的普通人以及超出地球现有科技所能定义的“系统”。
他们能通过国王陛下的所作所为来定义纯粹的普通人，却无法通过国王陛下的所作所为来定义无法定义的存在。
迄今为止，他们仍不知晓，那个所谓的“系统”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外星生物另一种生命体或者说是异界入侵地球的先驱
无法定义对方的存在，更无法知晓对方跟国王陛下交流的过程，对对方目的的一无所知，让他们在无法将视线停驻在科学之上时，将目光投向了想象所能覆盖的领域小说等影视作品中。
在小说为主要载体的影视作品中，系统大多是忠诚且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但这并不能减轻他们对“系统”的忌惮。
毕竟，现实与小说，无法重叠。
只是在他们无法确认“系统”跟国王陛下的联系究竟有多么紧密的时候，他们没有贸然跟国王陛下提起这个话题，去探究对方的依仗。
那只会引起国王陛下强烈的抵触心理，甚至导致合作就此终止。
但任何知晓“系统”存在的人类，都很难不去思考“系统”跟国王陛下之间的关系。
忠诚
那可是一个目的不明，存在形式未知的智慧生物，就好似华国在准备接受和国王陛下关于异世界的合作时，想的绝对不是如何提高异世界的人民生活幸福指数，而是如何从异世界获得更大的利益一般。
未知生物之间的第一次接触，剔除了利益，就别指望还能找到其他的东西了。
那让“系统”在亿万地球生物中选择国王陛下的原因，也不可能是为了提高地球人的生活幸福指数。
普通人有无法认识到本质的权利，但特调局没有。
剔除美好的想象、不切实际的猜测，在合理的基础上，对一切报以悲观态度，才是他们该做的。
在有人为全息游戏的出现而欣喜雀跃时，需要有人理性思考这背后的利与弊。
背叛的前提是信任。
他们之间存在信任或者说国王陛下单方面认为他们之间存在信任
何书客观的保持着沉默，等待着对方继续对话或者跟他开始一场新的对话。
何星文感受了下突然冻结的沉默，就像是他掀开了一个不该掀开的存在，暴露出他们之间脆弱的信任底下那些汹涌的暗潮。
所以，系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何星文结束了这场难耐的沉默。
“这并不难猜。”何星文道“但我之所以提起它，是因为，我确认你可以排除这个可能。”
系统“它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猜测。”
何星文看了眼全神贯注的何书，笃定道“它不是。”
对话在此中止，何星文将视线投向何书“你们讨论完了”
“因为种种原因，这个讨论过程有些漫长，但最终我们达成了一致。”
何星文看了眼祭坛，没看到之前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玩家“还有一个玩家，他没上线”
“你确定，只有我们两个人进行的对话是有效的这符合你们的规定吗”
何书面不改色道“显然，在达成一致的情况下，由我单独跟你沟通，并不违反规定。”
何星文不太相信他的解释，他对特调局对他的态度一清二楚，不觉得合作的深入会改变他们的态度。
系统“我认为这是他们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毕竟你们即将成为自己人了，不是吗”
“当然，另一部分的原因是，这是一种试探。”
“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吧。”何星文直奔重点“关于进一步合作的具体细节”
“我们汇总成了文档，就在你熟悉的地方”
何星文冒出了个问号“整理成了文档有多少页”
“103页，不包括附录。”
现场寂静了几秒。
何星文不愧是你们，居然真的准备了一份合同
系统在寂静的几秒内完成了接收文件、阅读文件、得出结论的过程“非常严谨，但没有意义。”
“因为不具有约束力而丧失存在的意义，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对合作方产生微弱的心理安慰。”
何星文咳嗽了一声。
系统中止苛刻的评价。
何星文斟酌着合适的词汇道“合同挺厚，所以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何书“我想先确认下，王国接下来的打算”
“扩张、发展。”
“以侵略为目的”
“以文明交流为目的。”
何书停顿了几秒“这是你的想法还是”
总有人觉得，在系统和何星文之间，操纵着这一切的是系统。
何星文没有一定要说服对方的意思，只是这个想法显然并不正确。
“我的想法。”
何书不擅长交流，为了能让他完成这次对话，特调局对他进行了紧急特训，所以他克制住了追问的冲动。
“非常和平，很人道主义的想法。”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他蠢，不对，不能说是像，就是在说他蠢。
何书没给何星文太多反应时间，继续道“我们希望，我们能获得单独的内测名额，能获得有限的、在王国内行动的权利，能在王国外探索时获得来自王国的支援”
这段话有点长，在何书还在滔滔不绝的提要求的时候，系统径直对何星文道“他们同意了。”
何星文“什么”
何书的话突兀停顿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何星文身上，意识到何星文正在跟系统对话。
“他们愿意帮您建学校。”系统道“剩下都是一些用来试探、讨价还价的狮子大开口，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特调局确实一点都不了解系统。
他们在摸索、试探着这个无法用科学来定义的存在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何星文抬眼看去，撞上了何书目不转睛的视线。
何星文并不介意给予他们一些友好的警告“你们对我的同伴一无所知。”
何书非常意外对方会主动提起“系统”，甚至还准备为他们科普的行为，就如同国王陛下对自己真实身份不予余力的保密一般，系统的能力同样值得不予余力的保密这是对方最大的依仗。
“他是一种智能生物，”何星文“就是人类所能理解的超级ai的升级版。”
“我建议你们无限放大他的思维运算能力，以避免这种不必要的试探再度出现。”
“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听的差不多了，那么你们的”回报等价交换
何星文停下话，思考合适的词来让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变得不那么赤裸裸，这有些困难，因为它本质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在何星文的短暂停顿中，何书接过了他的话茬“关于异世界调查开发小组的提案正在进行审批和表决，在确定了小组的构成和职责之后，任命状会发给你。”
何星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异世界调查开发小组”
“这是全称，它领导指挥下属其他部门，包括且不限于武装队伍、宣传队伍、基础建设等”
看来他们那场会议不仅准备了一份103页的合同，还顺带完成了后续对异世界开发建设的安排
何星文对任命状上的职位名称不感兴趣，毕竟，这无法改变王国和华国之间的实质性问题。
不过客观来说，这是何星文第一份正式工作。
“所以，它什么时候审批和表决完，取决我们这次谈话”
何书在肯定和委婉的肯定中犹豫两秒“不仅取决于这次谈话。”
他看向何星文“还取决于我们的合作内容。”
何星文进入主题“事实上，我正准备建一个学校。”
何书“学校”
他看了眼王国内满地乱跑的矮人，意识到另一点王国从未止步不前。在他们商议合作内容和细节的时候，足够王国发生巨大的变化，更新他们对王国的认知。
“矮人们会负责规划、设计、建造，但我希望它能尽快完工，所以”何星文看向对方“一批有限的内测名额。”
“以及，不劳作者不得食。用工作来换取这批内测名额的日常生活所需以及其他物资。”
“非常公平的提议。”
何书再一次确认了对方的善意，这个要求将这批内测名额的身份跟王国子民做出了切割，确认了平等的合作关系。
在对方掌握主动权和优势的前提下，几乎是以拱手相让的态度，向他们开放了王国和异世界。
当然，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对方不仅跟他们开放了王国，也向异世界的其他文明开放了王国。
但在眼下，何书对此一无所知。
他继续问道“但王国似乎不需要一座学校”
何星文看向他，轻描淡写道“这是一所魔法学校。”
“你是说，教授如何使用以太的学校”何书第一反应是“学校老师”
“下一期视频里会讲到法师。”何星文提醒对方“你们可以自行观看，得出你们的结论。”
“顺带一提，我希望你们还没忘记我们合作的基础。”
“关注和热度”
“是的，”何星文道“事实上，能从一个国家获取的关注是有限的，客观的人数限制限定了我所能获得的最大关注。”
何书一秒认真了起来“你会向国外开放全息游戏”
“目前来说，不会。内测的名额已经足够多了。”
何星文道“但在灵气复苏正式拉开大幕的时代，让其他国家的人们一无所知的面对灵气复苏导致的巨变，并不符合”
何星文斟酌了下词汇“人道主义精神，不是吗”
何书开始怀疑，对方是个圣母的可能。
在这种纯粹的利益下，考虑人道主义精神
“在目前阶段，我希望你们能在其他国家为这一系列的视频获得足够多的关注而努力。”
何书的注意力集中在公测并不会局限在华国的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上，以至于他忽略了，何星文对热度超乎想象的在意这一点背后的深层含义。
“人道主义精神”
何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你确定，全球玩家的涌入，不会对你的王国，甚至这个世界造成混乱吗”
何星文对此的态度十分冷淡“这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何书克制住了进一步劝说对方的冲动“距离公测，还有多久”
系统“按照王国升级的速度以及华国对全息游戏舱图谱的研究来看，短时间内这不会成为现实。”
何星文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比你想的更久。”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交谈对象，”在对话抵达尾声的时候，何星文将他的结论告知对方“你对这个消息的反应过度了。”
“我在声明里提及过一点，”何星文道“该全息游戏的推广和发售将全权交由国家进行。”
换句话说，即使公测开始，主动权依旧在华国手上。
事实上，换了任何一个合格的政客，比如说邵明，都不会做出跟何书一样过度的反应，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但何书归根到底，只是一个科研工作者。
何星文提醒对方“你可以回去汇报了。”
等何书的身影消失，何星文才若有所思的跟系统道“你刚才说，他单独跟我沟通，是一种试探，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系统“我很乐意聆听您对此的分析。”
“这不是对我的试探，而是对你的试探。”
何星文道“一个高智商，低情商的科研人员，身份重要，在特调局内地位特殊”
“如果你对地球或者华国有任何针对性的目的，那他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控制对象。”
“一个非常冒险的试探。”系统道“他们并不介意为此牺牲一个天才。”
何星文“在这种情况下，我非常理解他们所做的一切可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选择。”
因为正是这些选择和牺牲，最终构成了文明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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